“呜……”
小童在乔君影眼里的景象随着玉佩消失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他抽泣着变成雉鸡，圆圆的黑眼睛显得很无辜，拖着断了的尾巴扇动翅膀扑进花丛里。
顾知行传来消息， 他已经拿到将军手里的斗篷和金手镯了， 大概能拖到今晚或者明早才让将军发现丢了东西。
按照他们之前的推测，伴随山岚娘娘下葬的贴身衣物凝结着当时村民的感激和思念，应该在一定程度上能恢复她的法力。
此时已经走到载云院了，乔君影抬头看一眼满树的金铃铛，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经意动了动。
在没人看见的房间背面，一棵大树的枝叶突然颤了颤， 枝叶像是一只灵活的手，缓缓解开缠在自己身上的红绳。
一只小巧的金铃滑落在地， 大树的根系翻滚，卷着金铃铛深埋入黑暗的土壤深处， 红绳重新缠回枝叶，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侧耳听见叶子沙沙的声响，乔君影露出一个微笑，脚步轻快地走向后面的房间。
“沙沙……”
“沙……”
乔君影猛地惊醒， 在黑暗中差一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身侧的被子皱成一团，空出一个人的位置，枣柿自起夜后就没有回来，被窝里的热度几乎散尽，纸糊的窗户隐隐透出血色。
乔君影还记得枣柿起夜时自己也醒了，却在等她回来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十几分钟前顾知行在群里告诉他们发现东西丢失的将军没有大张旗鼓地寻找， 而是秘密知会柳小姐， 并且准备前往位于山林的陵墓。
陵墓里似乎还有很重要的、无法移动的东西， 比起山岚娘娘，那才是真正吸引他们的。
无论是打探陵墓消息，还是消除盗窃嫌疑，作为副官的顾知行都不可能缺席。
临走前他把东西藏在外面的某个院落里，根据群里的消息推断，周清晏应该快赶到了。
接下来要按照她，或者说是他们的想法来“拯救”山岚娘娘了。看了一眼好好收在空间里的首饰，乔君影心想。
下床穿上鞋子，回头看见除了枣柿以外的姑娘都好好地睡在原位，她轻手轻脚溜出房间。
房门好像一道结界将内外分割成两个世界，明明在屋里安静得除了其他人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屋外却是剧烈的大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铃铛在风中发出杂乱的声响，好一会儿都没能像上次形成统一的声音。
没了房门的遮挡，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鼻尖，天上的月亮映着血色，屋外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一层红纱之下，朦朦胧胧泛着微红。
红线和金铃铛似乎把载云院分割成不同的区域，走到铃铛最密集的柳小姐房间附近就像进入台风眼一样，没有一点点风，甚至连一丝丝虫鸣都听不见。
踩着微红的月光向前行进，前方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想到一直没回来的枣柿和柳小姐对她的奇怪的态度，乔君影心里愈发不安。
“吧唧——”
她脚步一个停顿，脚下黏糊糊的触感和几乎浓成实质的血腥味让某个猜想几乎成为现实。
“啪。”
手电筒惨白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一片猩红占据了全部视线。
地上的青石砖和路两旁的树干上都挂着鲜红的血迹，周围的土壤吸收了血液变成饱满的暗红色，几缕卡在枝桠间的黑色秀发被夜风吹起，不知曾经**漾在哪个少年的梦中。
乔君影的目光被前方血滩中的一点嫩色吸引，她踩着染血的石砖走过去，蹲下盯着那个小角落看。
一串被扯烂的小花泥泞在石砖缝里，可以想见，在匆忙中它从随意挽起的发髻间飘落在地，沾染了血迹又被人踩进泥里。
青石间散落着几个沾染血迹白色小东西，乔君影沉默地看着，想起女孩在阳光下微笑时泛着光泽的小巧贝齿。
她捻起起那个曾经挂在女孩颈间的小巧玉坠，血液顺着光滑表面滑落，在尽头凝结成一个小小的红珠，看起来倒更像豆蔻花苞了。
吸满了血液的红绳更加饱满，在乔君影手上腕间落下点点红痕。
“乔乔！”
乔君影听见呼唤站起身，看见周清晏一身银白长袍踩着微红月色向她匆匆赶来。
“乔乔，你在刚刚在看什么？”他对满地鲜血视若无睹，急忙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安静地看着他，乔君影没有回答。
“怎么了乔乔？你怎么不说话？”他脸上关切的神情不似作假。
收拢手指感觉到冰冷的玉坠戳着掌心，她慢慢摇头说：“没事，进去吧。”
“真没有发现什么吗？”周清晏扭过头问，“乔乔，你再想……”
他突然心口猛地一痛，看见面前的女子随手丢了张卡片，一道莹莹蓝光幻化成的薄膜拦在两人与柳小姐房间之间。
“你……”他缓缓低下头，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握着短刀，短刀的半个刀刃已经埋进他的胸口，刀刃还在慢慢推进。
乔君影慢慢将刀锋前推，到最后整个刀刃都没入“周清晏”胸膛时，他的伤口也没有一滴鲜血流出，然后他的身影猛地破碎，像是孩童吹出的泡泡一样消散在空中。
“乔乔！”
又是一声熟悉地呼唤，乔君影扭头看见又一个周清晏急匆匆向她赶来，她手中的短刀在月下干干净净闪着寒光。
“你没事吧乔乔？”这个周清晏也没有关注地上的血迹，他拉起她的手腕用焦急地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哪里受伤了？我刚刚看见你旁边有……”
“……不是我的血。”她喃喃道，“枣……枣柿她……”
“……有条巨蟒……”大概是看出她情绪不太对劲，周清晏顿了顿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仔细擦去她手上的血迹，收起刀具，然后伸手将她纳入自己的气息之中。
乔君影无意识地贴在周清晏颈侧蹭了蹭，周身环绕着熟悉的气息让她很安心，看见眼前形状分明的锁骨，想到刚刚那个冒牌货，她心里又有点愤愤，索性低头一口咬了上去，“你怎么现在才来！”
虽说是咬，但看似凶狠的动作落下去时又转为轻柔，扰得周清晏有些痒。
“是我来晚了。”他低笑着低头认错，指尖拨弄她的发丝。
“东西拿到了吗？”乔君影定了定神问道。
周清晏看她没有想说的意思，便没有询问遍地鲜血的来源。
他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包袱，里面打开便是将军手里的斗篷和金手镯。
手镯金闪闪的，像是刚抛过光一样，大红斗篷有一圈柔软的白色毛边，银线绣的仙鹤栩栩如生。
指尖轻拂过柔顺的斗篷，乔君影掏出其他物品叹了口气。
可以想见，山岚娘娘生前，也是个娇俏明媚的姑娘呢。
“你是要用‘战车’，还是‘力量’？”周清晏看着她的动作，把玩着自己的本命武器“非命”问道，现在它的形态是一把小巧的短刀。
“力量牌吧。”乔君影想了想说，“山岚娘娘被囚禁了那么久，灵体也被占了，怨念肯定不会小，战车……还是太硬了一点。”
她这样说着微微侧身，将另一张牌叠在力量牌之下，看起来好像手里只有一张牌一样。
力量牌的牌面上是一位驯服狮子的女人，她发间腰部系着花环，头顶倒8光环，轻柔地抚摸一只彻底臣服的狮子。
乔君影将两张牌交叠放在那堆物品之上，抬眸看向周清晏说：“来吧。”
“……就非要这样吗？”就算有点焦躁，手中短刀反复划出的轨迹也很华丽漂亮，周清晏握住她的手，“要不还是算……”
“不是说好了的吗？只是一点点血而已。”她说，“没了以前的异能，想要使用塔罗牌的力量总归要付出些许代价的。”
“而且左哥那边都要准备好了吧。”乔君影笑道，“哪里能说算就算了。”
到底是谁跟谁说好了啊！
周清晏不想说话，她跟顾知行一拍即合定下计划，左陵又是个不会拒绝队友的，叶菲菲向来不喜欢做决定，他们俩把计划一定，哪里还有他拒绝的余地？
而且不得不承认，除了要她流血这一点让他不满外，这个计划几乎是达成他们目标的最优解了。
“……而且其他人又不是不担风险的……”乔君影熟练地安抚他。
“……我知道。”周清晏叹气，锋利的刀刃划过她的指尖。
点点鲜血落下，在被血滴触碰的那一瞬间，卡牌化作点点微光融入物品里，血液也消失不见了。
随手收起抛出去的空间卡，乔君影等着周清晏拿起那堆物品，看向如同在黑暗中潜藏的野兽一样的房子说：“走吧。”
如法炮制进入柳小姐闺房里的暗道，用玉佩打开石门，底下跟他们上次来时没什么两样，这次她一眼就看见放在供桌上的雕蝴蝶桌屏。
等周清晏从红线上扯下一个金铃铛收好，乔君影才操纵着藤蔓撑起棺盖。
上次他们离开的时候抽走了压制女尸的墨线，不知道是不是柳小姐私底下又做了什么动作，这次他们过来女尸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
她的眼眶依然是空的，嘴唇紧闭，双手背在身后，以很别扭的姿势侧躺着蜷缩成一团，又黑又密的长发像绸缎一样散在身下。
等打开手电，石室里有了光亮，乔君影才发现，女尸的嘴唇并不是自然闭合的，而是有黑线将她的上下嘴唇粗粗缝合，乍一看像是一排黑色的叉，好像有人害怕她会说出什么似的。
乔君影和周清晏对视一眼，开始将东西往棺材里放。
金簪落入稠密的发丝间，玉镯金镯戴上只贴着一层皮的腕骨，大红绣花鞋套上脚骨，斗篷像是被子一样将整具尸体笼罩。
就在他们松手的那一刻，石室里的金铃铛一起剧烈震动，然后像是承受不住似的挨个炸开，从红线上坠落。
伴随虚空中一声沉闷的钟响，炸开了锅般的石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好像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喀、喀……”
一阵让人牙酸的动静从棺材里传出来，周清晏向一旁让了让，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乔君影。
先是一只罩着一层棕黑干皮的手指骨搭在棺材边缘，那只手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充盈血肉，变得白皙富有光泽，粉粉的指尖像是初开的花瓣那样娇嫩。
只用一根金簪挽起长发，山岚娘娘拢着斗篷踩着红绣鞋走出棺材，抬起一张……腐烂的脸，用黑洞洞的眼眶对准他们。
曾经的服饰果然能恢复她的力量，双手双脚恢复正常，但其他地方依旧腐烂，呈现出非常诡异的状态。
“……是……是你们……救了我？”
山岚娘娘没有开口，沙哑粗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谢……谢……你……们……”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山岚娘娘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你们……可以向我许愿了。”
“许愿？”乔君影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让他们许愿，她原本以为她出来的第一件事是想要报仇呢。
“许愿……人们供奉我……我……满足他们的愿望……”
想起之前在游戏中遇见过的穆妩眸和孟婆，乔君影问道：“什么愿望都可以？”
“什么……愿望……都可以。”
乔君影轻轻一笑，直视山岚娘娘可怕的漆黑眼眶。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抬起手指向他们来时的路说：“我想要穿过那片黑暗。”
“——那片包围着一切的黑暗。”
——那片分割开各个游戏场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周清晏”：乔乔，你在刚刚在看什么？有什么发现吗？怎么不说话？真的没有发现？你再想一想……
乔君影：……冒牌货！
周清晏：……我怎么可能只关注线索而不注意乔乔手上的血啊，做戏都不学像一点的吗？
①战车牌：战士具有坚定不移的信心与决心，他有能力控制整个局势。战车出现通常意味某种程度的挑战，而且此时放弃是不明智的。应该学习战士的精神，轰轰烈烈打一场漂亮的战争，胜利很有可能就是你的。《塔罗葵花宝典》，向日葵
②力量牌：力量指的并非壮汉的蛮力，而是内心的坚韧。狮子象征人内在的兽性，战车用阳刚的铁腕作风来控制，力量则用她内心的勇气、信心和耐心来驯服。《塔罗葵花宝典》，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