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荇姐姐?”乔君影眨着眼睛, 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没事。”椒荇摇头,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以后别乱跑了。”

看一眼周围的小厮丫鬟, 柳小姐和柳老爷也距离不远, 她收起卡牌露出乖巧的笑容,“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椒荇拍拍她满腹心事地下楼离开,乔君影看见她背后人影一闪, 是左陵跟了上去,放心地移开注意力。

“夏姐姐, 刚刚吓死我了,你去哪里了呀?”

回头是枣柿写满担忧的小脸, 乔君影摇头微笑,把花篮递过去说:“没去哪, 就在院子里转了转,有喜欢的吗?”

枣柿目光游移着,半晌拿起一朵小花笑道:“谢谢夏姐姐!”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拿起刚刚枣柿看了好久的一串浅粉色的小花簪在她的发髻后面。

娇嫩的花衬着她微红的脸庞格外娇艳, 行动间伴随清淡但不失雅致的花香。

细致地将她的碎发缕好,乔君影收回手微笑着说:“很好看。”

枣柿红着脸瞄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甚至连细嫩的脖颈都泛起浅粉色。

“哇喔——”

外面的街道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吵得楼内听起来如同打雷一般。

“抛绣球啦!小姐抛绣球啦!”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楼内的小厮丫鬟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跑到窗口向外看。

别看枣柿身子小小的,跑起来却很灵活, 乔君影被她拉着挤在最前方。

乍一遇见窗外的阳光, 乔君影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 外面的光线似乎有些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们在院子里时的阳光是明媚温暖像是春秋暖阳的话,现在的太阳如同冬日时一般。

惨白的光线照亮大地,却没有带来一丝温暖,乔君影拢起外衣甚至感到一丝说不清的寒意。

天色有些阴暗,遥远的天边好像聚集着大片乌云,远处宽阔的大河泛起波浪。

“这里!”

“……这里!看这里!”

下方有人不断跳起向柳小姐的方向挥舞双臂,试图让那颗精致的红色绣球偏向自己。

“哎呦呦,找死可真积极啊。”

一个低低的声音被乔君影捕捉到,经过游戏的强化,他们想听到街上人说话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游移,各个不同的声音被她细细筛过,那个略有些沙哑虚弱的声音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哇——”

“啊啊啊——”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大红绣球从楼上飞出,在人们的争夺中不断飞起,红色的流苏在阳光下上下飞舞,镶嵌的金坠子闪闪发光。

一道金光蓦地划过眼前,乔君影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绣球在金坠子的反光中精美得好像真的会发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种在柳小姐房内闻过的、仿佛精致奢侈到糜烂的、混着甜腥的脂粉味似有若无地拂过她鼻尖。

但在她刻意去找、去嗅时香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看见金光中,绣球拖着的红色流苏在空中跳跃。

“好重的腥味!”

那个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顾不得被金光闪到的眼睛,乔君影扣紧窗棂看向下方,一滴生理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干裂的栏杆上洇出一个深色小圆点。

只见她之前看见的那个干瘪老头贼兮兮挤在人群中,瘦弱的胳膊抱住头颈。

“不要再挤了!哎哟哟——老夫的腰呦——”

老头被周围人嫌恶地推来推去,看似在躲,但乔君影发现每当他的手随着躲避的动作甩过头顶时,差一点点就被人抓住的绣球就会猛地向上飞起。

在混乱的争夺中没人注意,人们都以为绣球是因为众人抢夺飞起的。

只是……

乔君影侧脸看向一旁突出的轩窗,虽然从她的角度看不见窗户里面的“人”,但是老人的动作应该瞒不过柳小姐吧……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下一秒,原本向上跃起到绣球像是凭空遇见了什么阻碍,在半空硬生生停下换了个方向砸进人群。

老人的面色在阳光下蓦地一白,他身子一僵,随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混在人群里。

他抬手抹了把脸,像是要擦去挤出来的汗水,放下手的时候袖子边缘染上一抹暗色。

“哗——”

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剧烈的欢呼,一个看起来很憨厚的小伙子高举着红绣球,另一只空着的手向后挠着后脑憨笑着,露在衣袖外的小臂看起来力量十足,泛着漂亮的古铜色。

“真的找死……”

那个干瘪老人慢慢退出抢绣球的队伍,面上褪去猥琐的表情,几缕没被束起的花白头发被风吹起,他背着手一脸平静的样子竟然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居高临下看着欢闹的人群,乔君影想不明白那个老人只是拦一拦绣球、被发现就立即撤退是为了什么。

那个老人明显也知道柳小姐、乃至柳小姐全家都是蛇妖。

在她看来,要么在事前就想办法让抛绣球的活动办不成,要么就在抛绣球后看柳家找上门女婿是为了什么再伺机动手。

毕竟如果只是要杀人的话悄悄动手就行了,何必弄得全城皆知。

柳家这么大张旗鼓招上门女婿,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搞出人命来。

老人的行动除了提前暴露自己以外没别的作用啊……

看着几个门客打扮的人上前将那个小伙子迎进酒楼,乔君影应着老嬷嬷的呼唤跟几个丫鬟一起站在窗边,抓起一把把铜钱向外面撒去。

人群中爆发出更加猛烈的呼喊,间或夹杂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之类的吉利话。

等到铜钱撒完也没见那个小伙子出现,乔君影知道他是被带下去清洗更衣了。

她看见楼下的客房外面有捧着衣物的侍女在等候,同样是丫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种事情自然轮不到她们去做。

虽然柳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只有老嬷嬷一人,但她院子里的丫鬟对外都是挂着“小姐贴身丫鬟”的身份的,以柳小姐的威势,她们在柳府过得还是很轻松的。

不一会儿,身着浅色衣裙的侍女捧着衣物鱼贯而入,很快又簇拥着一位年轻男子走出房间。

果真如俗语所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脱去粗布短打的小伙子洗去一身汗水污渍,就连指甲缝都被洗得干干净净,过长的指甲修剪出一个圆润的弧度,原本有些憨厚的脸在精致服饰的衬托下竟显出一点利落和英气。

“公子,怎么称呼啊?”有大胆又有脸面的侍女拿着香帕,吃吃地笑问。

“……我……小生……”小伙子瞬即红了脸,支支吾吾再也看不出干脆利落的感觉。

他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手指紧紧抓住衣物,整个人恨不得蜷缩起来躲到门后。

“我……我……卢……卢时来……”他红着脸小声喃喃,讷讷得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啪啪啪。”

人群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拍手声吸引众人的注意,乔君影抹掉左陵发来的椒荇去了城外山林的信息,循声看见桃夭娇艳的面容。

“都散了都散了。”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腕间的玉镯顺着抬手的动作滑落,看得卢时来眼睛都直了。

桃夭用手中绣着桃竹锦鸡图的团扇遮住红唇,黑檀扇柄衬得那只手格外白皙,坠下的红色流苏与指尖的丹蔻相辉映。

“你跟我来。”她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卢时来,团扇向他轻轻一挑,随即再不看任何人,仪态袅袅地走上台阶,行动间的香气让人如同置身春日花园。

“哐!”的一声巨响,只见卢时来弯着腰捂着头跨过门槛,在丫鬟们清脆的笑声中他头都不敢再抬,佝偻着身子踏上楼梯。

桃夭侧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轻轻笑了。

乔君影站在楼上居高临下,看见桃夭发间缀着的精致发饰,看见丫鬟们打闹间飞舞的绣帕,看见窗边盆栽上系着的红丝绸在微风下轻轻摇晃。

更远一点,她看见道路上马车滚过带起的尘土,看见小鸟从树间飞起,看见河水扑上河岸溅开的水花。

她好像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跟掌控她空间的感觉差不多,但又明显不同。

整个空间置于她的掌控之下更多地是见于细节,而这次则着重于远。

乔君影怔怔地面朝窗户,她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又好像一切都映在她眼中。

她看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林里树叶在沙沙作响,她看见山林里的小路和溪流汇集成纸张上杂乱无章的线条,她看见拄着竹杖的椒荇左右张望着在山路上行进,在她后面是不紧不慢跟着的左陵。

而前方……在一处树木折断大半、土地凌乱不堪的山坳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呢?

那东西像黑暗里唯一的光明、冬日里最后的火把,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但又给人一种冷冷的寒意,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带着遮掩不住的恶意。

耳边突然响起悦耳的、像是来自天国的钟声,让人觉得内心猛地平静,抚平她因为前方未知而产生的寒意。

乔君影看见在湛蓝的天空下,一位缠绕着紫色纱巾的金发舞者在椭圆桂冠间翩翩起舞,云端的四角分别是人、老鹰、狮子和牛的符号,整个世界好像在她面前展露真实的一角。

她看见黑色的天幕间,银色星子闪闪发光;她看见恢弘的城堡上空,不知名光源散发出明亮的光辉;她看见……

突然,雷声在耳边猛地炸响,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像是突然从天堂坠入凡间,乔君影还没来得及回神,她步伐踉跄站立不稳。

就在她要跌倒的那瞬间,一只手伸过来稳稳托住她,耳边是含着笑意的熟悉声音。

“姑娘,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桃夭:哪里来的傻子,走路都能平地摔跤!

①桃竹锦鸡图:王渊水墨画,台北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