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小姐的话！奴奴奴奴婢……”
蛇妖的嗅觉果然灵敏， 乔君影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展现出害怕的表情，脖子后缩一副小家气的模样， 看似不经意地躲开柳小姐的触摸。
“奴婢名叫乔夏！请小姐恕罪！”她索性夸大脸上的表情， 闭上眼睛害怕中带着决绝地大喊，“鸡！是鸡——”
“嗯？鸡？”柳小姐丝绸一般顺滑轻柔的声音拂过耳垂，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是鸡！”一直瞪大的眼睛里终于浸出些许泪水，乔君影控制着声线微微颤抖， “哥、哥哥在外院，奴奴奴婢想趁小姐出门前去看看哥哥， 回来的时候在院子外面看见了一只鸡。”
“一只很漂亮的鸡！”她这样说着，身体渐渐颤抖起来， 但还是恭敬地低着头，露出脆弱的后颈， “奴、奴婢不该到处跑！请小姐恕罪！”
“哈，我有这么可怕吗？”柳小姐轻笑着收回手，没有再逼迫她，“一个两个都这么怕我。”
“小姐， 该走了。”老嬷嬷没有多话，只是在花轿边恭敬地弯下腰。
“小……小姐，是奴婢同意乔夏出去的。”椒荇咬咬牙出列挡在乔君影面前说道，她稳稳端着装有红绣球的托盘，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还是含着一丝不为人知的颤抖。
“……哦？”静静地停下脚步，柳小姐没有转身， 只是用余光斜觑她。
“……乔夏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刚开始的话语还有点犹豫， 椒荇越说越流畅，越说越坚定，“难得跟兄长一起在柳府做事，奴婢怕她想家，出去见见兄长也是好的，反正院子里的事也不多。”
“要是她因为想家到处乱跑坏了事就不好了。”
虽说椒荇的语气平和得像是随口一说，乔君影还是觉得她意有所指，好像在暗示什么。
也许是被她给出的理由说服了，柳小姐没有过多纠缠。
她随意点头，扶着老嬷嬷的手坐进花轿，朱红纱幔垂落，她的脸像在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有四位腰间扎着红布条的健硕青年抬起花轿，在敲锣打鼓声中向着府外行进。
跟在花轿旁边除了乔君影这样不停向两边撒花瓣的丫鬟外，还有抛撒铜钱的清秀小厮。
不知是单纯看热闹还是为了拾铜钱，大批百姓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地跟在花轿后面，好像全城都因为柳小姐抛绣球热闹起来。
还未到吉时，大红衣裙的柳小姐在老嬷嬷的陪伴下被迎入柳老爷所在的全楼视野最好的雅间。
丫鬟们自然没有雅间休息，但柳家已经将整个酒楼包下，在大堂休息的也都是柳家的下人，倒不必担心被外面的登徒子冲撞了。
这座酒楼不愧为当地最好的，虽然大堂的视野比不上雅间，但也能透过大开的窗户看见远方如水墨画般的青山和山脚下缓缓流淌、波光粼粼的宽阔河面。
酒楼前方原本宽阔的空地挤满了跃跃欲试的适龄青壮年，乔君影甚至看见一个头发半白的干瘪老头混迹其中，像狂风中一片残破的树叶一样被人群裹挟。
“……也敢肖想小姐！”身旁传来小厮愤愤不平的小声咒骂。
“可不是吗？！老不死的年龄给小姐当爷爷都够了吧，还敢来抢绣球！”有小丫鬟附和道。
“老爷也是的！怎么不约束一下当驸马爷的条件呢！任什么玩意都能抢绣球！还有那个、那个、那个……看起来就可恶得很！”
一只指尖染着丹蔻、戴着翠绿玉镯的手对着下方指指点点，之前乔君影看见的干瘪老头赫然在列。
视线顺着露出来的一截皓腕向上，一张眉眼中含着隐隐煞气的美艳脸庞出现在眼前。
女子看起来年纪不算太大，服饰明显比丫鬟们穿得要好，但没听说柳家除了柳小姐外还有没出阁的女孩。
“桃夭姐姐！小姐喊你进去呢！”守在雅间门口的小丫鬟冲着这边招手，“桃夭姐姐！”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大声叫魂呢！”桃夭的眉毛上挑，愈发显得煞气满满。
她甩着袖子站起来，轻哼一声绕过给她让位的丫鬟小厮，随着走动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甜气味，让人想到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春天。
“桃夭姐姐真得小姐信重呀。”一个年纪稍小的丫鬟双手捧着下巴，向往地看着桃夭逐渐远去的背影。
“我听说桃夭姐姐是跟着老爷小姐一起搬来零陵的。”另一个丫鬟大大的眼睛里写满好奇。
“那可不止如此呢！”一位小厮的身体微微前倾，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还听说当年老爷外出经商途中遇见歹人身受重伤就是被桃夭姐姐所救，桃夭姐姐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了！”
“哇——真的吗？”
“天哪——”
看见众人惊叹的样子，说话的小厮表情更加洋洋得意，“那当然！我娘亲她老姊姊的侄子给老爷当护卫，得到的消息还能有假？”
“我听到的消息也是这样的！”另一个人说，“而且而且——我听说若不是跟小姐结为异姓姐妹，桃夭姐姐或许会是咱们的当家主母呢！”
“嘶——你不要命了！”先前说话的小厮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后面这个，“要是让小姐听见——”
“哎呀！”后面的小厮也想到什么似的瞬间变了脸色，他讪笑着用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我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柳小姐的脾气似乎不太好，一提起她众人就默契地换了个话题，闲谈起家长里短来。
漫不经心听着他们的闲聊，乔君影坐在角落点开耳钉里自带的地图。
托队友们的福，柳家、城里几条主要的街道、陵墓所在的山林和城外驻扎的军营都被点亮了，地图上细致地绘出他们所走过的所有地方。
除了还在城外的顾知行和留在柳家内部的左陵外，其余人基本都到酒楼附近了。
不仅如此，乔君影还在坐在楼下茶铺喝茶的叶菲菲旁边看见戴着白色面纱的苏芷葵，与她背对而坐的是一身精细刺绣的李长乐，听说柳小姐这次抛绣球用的很多绣品都是出自她的店铺。
站在酒店大门迎客的柳先生身侧跟着贾林胜，任常昌则牵着马匹去后院喂马。
喂马么……
她倚靠在窗边收回看向下方的视线，隔着宽阔的街道与对面客栈里的周清晏对上视线。
不知道他坐在那边看她多久了，微风撩起他的发丝，他只是在她抬头时露出一个春水初融、春花盛开的和煦笑容。
乔君影看见他笑着对她无声地说出几个字，沉默几秒对着他轻轻一笑，离开了窗边。
——去吧，这里有我。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这里有我。
下楼的时候她隔着衣服摸上胸前小小的指环，低垂的眼眸里写满安心。
后院的马房里孤身一人的任常昌不停忙碌着，他将上好的草料放进凹槽，额头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乔君影没有立刻过去，她靠在石栏上借着树木的遮挡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叮。”
脑海里响起清脆的提示音，月亮牌和国王牌同时在她手中幻化，乔君影向着马厩走去。
“任常昌？”
他循着声音回头，像是被什么晃到似的眯了眯眼，看见是她也不惊讶，“嗯。”
看见他没说话，只是熟练地用沾满水的大刷子给马匹刷毛，乔君影笑一笑，“你平时在日光石里也不爱说话吗？”
“嗯。”
“在金曜石里也是？”
“嗯。”
“看你这样子倒真不像是会选择背叛的人呢。”乔君影语气轻柔，咬词的节奏与日常说话不同，像是带着钩子一样。
“我……我没有选择背叛。”他的背影一僵，喃喃道。
“哦？也是呢，”她说话的语调节奏变得更加奇怪，“你本来就是李长乐的人，当然算不上背叛了。”
“只可惜贾林胜，明明是那么多疑的人却偏偏信任了你，一腔热血喂了狗呀——”乔君影幽幽地感叹。
“你——”
任常昌猛地回头，刺眼的光芒逼得他下意识眯了眯眼，耳边传来的轻柔男声让他不由自主地臣服，甚至提不起一点反抗的想法。
“嘘——晚安。”
在任常昌最后的意识里，一双冷淡的浅色眼眸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左哥，你来啦。”乔君影看着在自己身侧渐渐显现面容的冷淡男子露出笑容。
任常昌的“咒杀”虽然不算纯粹的精神系异能，但比起傅深寒的“巨人血统”或是几个队友的元素系异能对精神方面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虽然她本人曾经的异能属于精神系，现在也拿到并且收服了曾经的本命道具，但她拿不准任常昌的能力到底有多强，再拉一个精神系异能的队友在旁边更有保障。
反正抛绣球那边还有周清晏在，他们只要安心对付任常昌就够了。
毕竟比起游戏线索，他们更想知道傅深寒到底是怎么死的、死于谁手。
“嗯。”左陵平淡地看向她点点头。
他浅色的虹膜边缘泛起一圈淡淡的红色，像是红色弯月一般透着不详诡异的感觉。
“任常昌？”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金色权杖，乔君影轻唤他的名字。
“……是。”他先是张了张嘴，然后哑哑地回答。
“你的异能是‘咒杀’？”
“……是。”
“你在摩罗斯游戏里登记的组织曾经是‘金曜石’，现在是‘日光石’？”
“……是。”
“‘日光石’的队长是贾林胜？”
“是……是他。”任常昌迟疑一会儿，“不是真名……”
乔君影与左陵对视一眼，贾林胜不是真名他们当然清楚，或者说这是真名才奇怪呢。
“你知道贾林胜的真名是什么吗？”她不抱任何希望地随口一问。
“不、不知道。”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乔君影并不失望，在铺垫几个日常问题后她打算进入正题，“傅深寒，或者说傅冷，是你杀的？怎么杀的？”
“是，我、我给他下了死咒。”任常昌的牙齿开始打架，声线颤抖。
“真的是你呀，很好。”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他真名的？”
“我……我我看见了。”
乔君影心里一紧，手指扣紧权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在哪看见的？”
“……竹、竹林。”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任常昌的嘴唇剧烈颤抖，似乎想要清醒过来。
“静心，回答问题。”左陵平淡地开口，他虹膜外侧的红线愈发明显。
“竹林……我跟踪叶、叶菲菲……看见她在竹子上刻、刻字……”任常昌断断续续地说，“她、她刻字……”
不仅是任常昌，就连身边左陵的额头也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握成拳头的手背上青筋突出得格外明显。
知道能控制他的时间不多了，乔君影抓紧时间问出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听命于李长乐？！”
“她……刻字……刻、刻‘傅深寒’……刻‘叶菲菲’……”任常昌现在才把上一个问题说完。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大风刮得树木沙沙作响，飞起的灰尘要迷了人的眼睛，乔君影明白这是幻境要破裂的前奏，“告诉我，是不是李长乐——”
伴随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声，身边的景象像是镜子一般缓缓碎裂消散在风中。
乔君影心口猛地一痛，她回头看见一位身着白衣、拄着与她身形极其不符的巨斧的女孩喘着粗气看着他们，巨斧的前端已经深深陷入地里。
“……菲菲？”
作者有话说：
小厮一号：桃夭姐姐救了老爷。
小厮二号：桃夭姐姐和小姐是异姓姐妹。
小厮三号：桃夭姐姐跟小姐感情很好。
小厮四号：桃夭姐姐差点嫁给老爷成为柳家当家主母。
乔君影：妈耶——贵圈真乱。
中秋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