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吵闹的小丫鬟们已经安静许久，乔君影睁开眼，她坐起来轻手轻脚点燃一支香。
“夏姐姐？”
枣柿揉着眼睛困倦地撑起半边身子， 似睡非睡地糯糯开口：“夏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 有点干，我去喝口水。”声音轻柔，她用沾染异香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发，“快睡吧， 枣柿。”
枣柿原本就不明亮的眼睛愈发黯淡，她的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 最终没能抗拒浓重的睡意陷入梦中。
捏着香轻手轻脚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乔君影顺手将香插进角落小巧的黄铜香炉里转身出了门。
小心翼翼避开巡夜的下人， 她穿过柳家高高的外墙，看见那人身姿挺拔站在墙外， 皎洁的月光在他身上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原本抬头看着月亮的人听见声响转头，一看见是她，眉眼之中的冷淡刹那间被笑意冲开，伸出的手骨节分明， “乔乔，快过来。”
没有现代城市的灯光，这里的夜晚显得既安静又晦暗，远方树上夜鸮偶尔一次的咕咕声成为外界的唯一声响。
踩着路上影影绰绰的树影，两人走进几户邻居共同拥有的小院，王大婶的家正巧居于正中。
“呜吼……”
前方隐隐传来兽类含在喉咙里低沉的警告声，他们抬头看见一对绿莹莹的光点在不远处闪烁。
在晦暗的大树后面， 一个漆黑的影子动了动， 若不是那双绿色的眼睛， 它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周清晏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两人一兽沉默地在黑暗中对视。
“那个……”
“嗯？”周清晏定定看着那对绿色光点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个疑问的哼音。
乔君影纠结一会开口问：“王大婶她老公……是王大爷？还是……”
“……大概吧。”疑惑地用余光觑她一眼，周清晏回答道，“很符合摩罗斯起名的逻辑，怎么了？”
她从空间里摸出几个小小的骨头，手掌摊平给他看，“这个。”
“嗯，我记得，死亡博物馆给你的。”他似乎是笑了，“你还让顾哥辨认了，确定是人类指骨。”
“对，‘普通的指骨能干什么呢？给隔壁王大爷家的狼狗塞牙缝都不够’，这是游戏对它的描述。”乔君影停顿一下，“我在想，‘隔壁王大爷家的狼狗’是不是眼前这一只，毕竟能对上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
她这样说着把手中的几个指骨抛了出去，哪怕在寂静的夜里骨头落地也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蹲在树后的动物却像是闻到或是听到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来，绿莹莹的眼睛在夜色中向他们快速移动。
只见它突然低下头，舌头在地上飞快舔过，好像根本不需要咀嚼，直起身直勾勾盯着他们。
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看清它的全貌，无论是立起的尖耳还是黑黄的皮毛看起来都跟狼没什么两样。
但它现在后腿蹲着，前腿直立，浓密粗壮的大尾巴在身后活泼地摇摆，姿态又像是亲近人类的家犬。
“呜……”
现在的声音不似之前那样低沉，黏黏腻腻得和对着主人撒娇的小狗一样。
“呜呜……”
迎着它绿汪汪的眼睛，乔君影沉默地抽出一根头部圆圆的长骨。
一看见那根骨头，狼狗的绿眼睛似乎更明亮了，它后腿立起，整只狗站了起来。
“呜——汪！”
寂静夜晚里的一声吠叫听得她好像心脏都要停跳了，乔君影空着的手下意识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方做出“噤声”的动作，握着骨头的手则背在身后。
好像看明白了她的意思，狼犬上前一步直直望着她，哪怕是将身后的尾巴甩成花也再没开口吠叫。
她伸出手试探地靠近，狼犬仰头也试探着用鼻尖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轻微的搔痒让她不禁笑了起来，她大胆地摸了摸狼犬的额头，轻柔细小的毛手感非常好。
“乖孩子。”看着它不自觉地眯起眼睛，乔君影将骨头递了出去。
一口咬住骨头中间，狼犬甩着尾巴消失在院子角落。
“那个是大腿骨吧？”周清晏这才说话，“又粗又短不太像人类的。”
“嗯，‘非人类大腿骨7’、‘给你的爱犬磨牙用吧！’，说得跟销售词似的。”她的语气有点幽怨，“游戏也不愿意说是哪种动物的。”
“……也不知道是它根本不愿意告诉我，还是因为我现在进行的游戏关卡太少，没有见过骨头所属物种它才不愿点明的……”说着说着她渐渐失了神。
“应该是因为你没见过，游戏虽然常常不干人事，但它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大方的。”
想到图书馆里理论上可以免费借阅全部的、浩如烟海的书籍和可以轻易带出游戏的书本，乔君影赞同地点头。
“好了，快走吧。”周清晏轻轻推推她的肩膀，“明天就是柳小姐抛绣球的日子，也是不能放松的一天呢。”
在纸糊的窗户上捅出一个小孔，他把点燃的香伸进去，不过一小会儿，王大爷的呼噜声就愈发响亮。
虽然在同一个院子里，王大婶的家明显比“乔夏”家宽敞明亮且豪华得多。
不说宽阔还带着雕花的架子床，衣柜上方蝴蝶闹春瓷花瓶就不像普通人家能拥有的，更别说睡在王大爷和王大婶之间的男童脖子上挂着的金镶宝石长命锁了。
“居然是龙。”乔君影看见长命锁背面雕刻着飞龙在天的图案，她收回手对着周清晏点头，小声地说，“实心的，分量很足。”
“我刚来的时候，有几个少年说王大婶总是骗小孩玩，这些东西会不会……”她猜测地说，“她能骗小孩就能骗大人啊。”
“再看看，有可能。”
拿起桌子上一个雕刻藤草虫鸟的桌屏，乔君影仔细看了看，“柳小姐屋子底下那个石室的供桌上是不是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屏风？”
“对……等等！”周清晏拿起桌屏仔细看了看，指了指边缘一只敛起翅膀停留在花朵上的蝴蝶让她看，“看这个蝴蝶，和石室里的那个蝴蝶翅膀方向相反。”
细细摩挲藤草虫鸟的纹路，他的指尖闪现点点微光，“材质一致，年代也……跟柳小姐那里的应该是一对。”
笑着看向她，周清晏语中含笑，“看来她看着你是拿了双份工资的啊。”
乔君影不想理会他的调侃，翻了个白眼继续翻找着。
“耳坠、项圈、金簪，这些是王大婶找我要东西时提到的，金簪在我这里，那其他两样大概率不在她手上，她只是通过一些渠道听说过，不过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
“项圈？”周清晏的视线落向孩子脖子上的长命锁，露出思索的神情，“项圈和长命锁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拉住他想要伸出的手，乔君影说：“顾哥说都是些女孩子用的东西，古人应该不会把龙给女孩子用吧？”
颇为遗憾地收回目光，他看向其他地方。
她的藤条再次铺了满屋，灵活地在屋子里穿梭，它们甚至会打开柜门或抽屉到里面去翻找。
很快，避开梳妆台的藤条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个油纸小包，里面是一个玉镯和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
白色的玉镯看起来价值不菲，更为罕见的是镯子里面的红色纹路，比起树木茂密的根须，它更像是动物体内传输血液的血管。
按照他们的推测，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从墓里面带出来的，不知道在地底埋了多少年。
但眼前的绣花鞋别说是变色和损毁了，连半点污渍都没沾上，鞋尖坠着的珍珠和金线凤凰泛着盈盈微光，一双鞋子就好像刚刚被技艺高超的绣娘绣好一样。
乔君影抬手拨了拨挂在床沿浅浅的茜色丝绦，随口说道：“这个颜色跟王大婶的日常风格不太搭啊。”
确认屋子再没有藏起来的首饰，两人掐断未烧完的香离开王大婶家。
“……我想起来了。”
听着他恍然大悟的语气，乔君影循声抬头，“嗯？什么？”
周清晏摸出那张复刻了杂乱线条的纸张，指尖借着月光轻轻划过，最终停在线条最为密集的那个点，“这里，离我的初始点不远，那个单人的支线任务也是在这接的。”
“我开局听见这边有打斗的声音，”他牵着她的手，两人慢慢踩着月光往柳家走。“是一个老道士和蟒……不，应该是森蚺在争斗。”
“你插手了？”乔君影笑意盈盈地问。
“那蛇……森蚺差不多有成年男性的腰围那么粗，长度超过十米，那道士老胳膊老腿的，走路还打颤，眉毛胡子全白了，我不插手他就把命丢在那了。
“而且开场就有那么多戏份的NPC一般也很重要，救他不过顺手的事，能拿到剧情点就赚了。
“现在看来女尸跟那座山关联不浅，我看见道士和森蚺的地方或许就是她的坟墓所在地。你说在柳府看见了蛇蜕，柳仙也是指蛇，或许是一群蛇精借助女尸修炼，化身为人住在柳府。那条森蚺可能是留下守卫坟墓的。
“老道士离开前跟我说他和师兄在多年前在那山脚遇见了两条攻击村民、吞噬婴儿的大蛇，雄蛇被他们合力打伤，但他师兄被蛇绞断，两条蛇也逃走了。这些年他一直在追踪它们，最终在那座山追踪到一丝气息，可能化为人形后它们蛇怪的气息会消失吧。”
周清晏似乎有点不自在，他先是唠唠叨叨解释一堆，给自己救人找了正当客观的理由，然后头扭向一边，避开她笑盈盈的调侃眼神。
乔君影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她转身直接抱住他的腰，将自己深深撞进他怀里。
“太好了呢，阿晏。”她说。
作者有话说：
乔君影：这个王大爷就是那个王大爷？狼狗也是那条狗？
死亡博物馆：都说了要将最好的骨头都给恩人的，恩人用不到怎么能叫“最好”？[脸红.jpg]
啊啊啊啊抱歉！这几天准备出远门，我以为文章定时发出去了结果没有！真的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