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闻弈没再贫嘴,默然片刻说:“我好像见过他。”

江鹤苓颇为讶然地微微挑了下眉。

那位宋先生长得年轻,实际年龄却是比闻弈大了一轮不止,两人生活经历更是全然不同,毫无交集,江鹤苓的确是没想到闻弈会见过他。

“准确来说,是见过他的照片和一些影像视频。”闻弈补充道,“在我刚来联盟的时候。”

“刚来联盟。”江鹤苓重复了一遍,心念电转就猜到闻弈说的应该是他被带到中山研究院的时候。

难怪宋照隐会突然改变主意,多半也是通过闻弈的神色察觉到一些端倪,他没有制止那位叫做解恒空的Alpha与闻弈交手,应该也是通过信息素发现了闻弈的特殊。

“当时我刚开始接受训练,偶然间看到过一些训练视频,觉得他很强,就留下了一些印象,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联盟对于Enigma的研究是一级机密,闻弈没想坦白,却也没有撒谎,只是说得很模糊。

他的确只是在信息素测试训练时,从研究员的电脑里看到过一些视频。对于那些视频来源他了解不多,只是偶然看过那么一两次,更不知道宋照隐的身份,但通过方才的会面以及和解恒空的交手,他也不难看出这两个人绝无可能出身军方,更像是手染鲜血的不法之徒,也不知道怎么从良成了沈问轻的人。

闻弈看了江鹤苓几秒钟,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会突然找到他们?”

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沈问轻另派杀手来帮忙。

后面这句话他没问,相信江鹤苓也不会说。

瞧见闻弈眼中似有不满,江鹤苓思忖着答道:“有些事,我不方便去做,所以需要他们帮忙解决一些后患。”

闻弈眉心微皱,心头情绪也愈发沉重。

他隐隐有种预感,那两个人要去的地方一定是联盟。

而江鹤苓在联盟要解决的后患,

除了艾瑞,不作他想。

难怪,艾瑞会突然改变命令。

乱糟糟的想法相继在闻弈的脑子里冒出来,那些他刻意忽略的矛盾,不愿面对的抉择,在这一刻清晰可见。

他好像已经到了悬崖边,没办法再闭上眼睛,走一步算一步。

可能是因为吹了风,又或是因为受到高阶的Alpha信息素刺激,江鹤苓又开始咳嗽,并伴随着头晕。

他全身的温度都低于正常体温,偏偏腺体那块温度灼热。

闻弈心头又多了一层阴云。他把江鹤苓抱回了**躺着,让沈婷过来给他做了检查。

检查完,沈婷给出的结果是江鹤苓受凉感冒了,给他开了一点感冒药和止咳药剂,只说让他早点休息,别再吹风。

闻弈没信,因为他走出房门时撞见沈婷和沈林在长廊尽头吞云吐雾。

两人说了什么闻弈没听见,只是瞧见沈林和沈婷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眉宇间笼着烦躁与隐忧。沈林走的时候,沈婷还从他手里弄了根烟给自己点上了。

闻弈沉思片刻,抬步走了过去。

“没想到你还会抽烟。”

沈婷姿势娴熟地点了烟,看了他一眼道:“以前抽,现在改喝咖啡了,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闻弈:“咖啡就对身体好?就该和江鹤苓学学只喝牛奶。”

沈婷闻言侧眸,哼笑一声道:“你以为江鹤苓是喜欢喝牛奶啊,他那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闻弈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他的Alpha腺体发育不完善,小时候就身体就不好,免疫力低下,缺乏各种维生素,所以在饮食上,通常都是看他缺什么,而不是他想吃什么。”沈婷语气变得怅然,“后来他身体稳定了一些,才会偶尔放肆吃一点蛋糕甜食什么的,但也不能多吃。就你上回做的那蛋糕,他吃完之后胃难受了两天。”

闻弈眉心一皱:“他并没有吃很多。”

沈婷:“是不多,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会造成负担。”

闻弈无言,心中既担忧又懊恼。

空气里浮**着烟草味和花园里的玫瑰花香,以及海岛特有的湿咸气息。或许是因为阴天的原因,两人沉默地站在走廊下,连空气都变得沉闷。

“现在他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沉默了几秒钟,闻弈直接开口问道。

沈婷吸烟的动作一顿,侧眸看了一眼闻弈,没说话。

“他现在这样,真的是因为感冒?”闻弈问。

“不然呢?”沈婷反问了一句。

见闻弈眼中担忧明显,她缓慢地吐出烟圈,思忖片刻,换上一副惆怅的口吻说:“其实我说不好他具体的情况,目前看来,他只是信息素能量有些过高,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你也知道,他的Alpha腺体毕竟和常人不同,这里条件有限,无法做更详细的检查,只能等回到一区再说。”

沈婷眼角瞥了一眼闻弈,棕色的眼珠里流转着昏暗的光,旋即故意拉长的声调:“可是一等再等,他拖到现在也不走。”

她这话提醒之意分外明显,可闻弈像是没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半垂着视线,目光凝着虚空某一点默默不语。

沈婷在心里啧了一声,决定打直球:“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走吗?”

闻弈回神,缓慢地抬起眼皮侧眸望向她:“为什么?”

沈婷笑而不语地看了他好几秒,才又转开视线望向海面,道:“他说天气不好,不适合出海。嘁,我看都是在放屁。”

闻弈也不觉得这是真正的理由。

毕竟这天气还没到狂风暴雨的地步,完全可以在无风时离开。

海风拂面,香烟上的火星变得明亮,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散开。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婷低而缓的声音才又响起,似是解释又似提醒。

“把他送上船,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闻弈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这下是确定了沈婷的言外之意是他所想的那般。

她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江鹤苓对他有情,所以故意拖延。

只是她这番话吐露的时机有些太微妙了。

沈婷说完发现闻弈没有什么反应,侧眸望去,就见闻弈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被夜色覆盖的海岛方向,吊顶的灯从他头顶落下,长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强烈的明暗对比下,他神情肃穆好似一座无悲无喜的雕像。

沈婷忽然觉得闻弈像是因她的话触动失神怔楞,又像是无动于衷,故作深沉,或许有所动容,但不足够。

手里的香烟正好燃尽,沈婷碾灭烟头,无奈地摇头叹道:“算了,随他去吧,他难得任性。”

闻弈的呼吸蓦地沉了一瞬,像是终于被触动一样,

沈婷懂得点到为止,说完这话,没再多留,转身回到了回到室内。

夜风依旧,树叶摇晃着发出簌簌声响,零星树叶被风卷起又下落,闻弈仍然站在原地,直到空气里残留的烟草味被风吹散,变得稀薄。

四下寂静,可闻弈却觉得喧闹。

各种各样的人声在他脑子里回**着。

有江鹤苓含情引诱地邀他**,也有江鹤苓冰冷漠然地说要解决隐患,还有沈婷半真半假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及在商场卫生间里陌生alpha传来的指令。

“任务改变,阻止目标离开,并配合抓捕。”

闻弈不知道这个alpha是怎么找到他的位置,又是如何确定时间提前在商场等到他。但他可以确定在商场卫生间里撞到的这个陌生Alpha,是艾瑞的手下。

无他,因为那人准确地喊出了闻弈出任务时接头代号,——“Even”,除了ALAG特工组的骨干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看来联盟那边,江启元和艾瑞之间已经剑拔弩张了,江鹤苓和艾瑞都做出了反应。

夜色淹没海面,风浪涌起,哗啦水声变得沉闷如雷,浪花也暗淡无光。

走廊上的声控灯在寂静中熄灭,闻弈修长的身影也被夜色吞没,只有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和他后颈上黑色宝石映着一点冷光,忽明忽灭地闪动着。

良久,闻弈抬手抹了一下后颈,飘忽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声控灯适时亮起,照亮他嘴角近乎自嘲的笑意。

“江粉粉,你这是信,还是不信我呢。”

回到房间的时候,江鹤苓吃了药已经睡下,闻弈洗去一身寒意,躺到了那张他的专属沙发上。

借着床头微弱的壁灯,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江鹤苓深陷被褥中的睡颜,可能身体真的不舒服,睡着了他也是皱着眉的。

闻弈看了他一会儿,想要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时,江鹤苓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闻弈问。

江鹤苓嗓子里发出否认的长音,摇头道:“渴,想喝水。”

闻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喝了水,江鹤苓嗓子没那么干了,他体温回暖,苍白的皮肤恢复了些许血色,薄唇也因为热水变得湿润晶亮。

闻弈抬手用指腹抹掉他唇上的湿渍,顺势坐到床边,把他抱到了怀里。

早在闻弈和解恒空动手的时候,江鹤苓就发现闻弈身上笼着一股沉郁的戾气。不然他也不会在察觉到解恒空并不是敌人之后,还和他动手。

现在这股戾气的锋芒被他压下去,化成了忧郁和落寞。

江鹤苓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所以他没问而是开了句玩笑:“因为早上打架没打赢,所以心情不好?”

“谁没打赢?”闻弈当即横眉,“你觉得我输给他了?”

江鹤苓抿了抿唇,改口道:“没有,我说错了。”

闻弈:“……”

闻弈算不上输,但绝对也算不上赢,毕竟解恒空没有用全力,甚至从始至终都还拿着他在花园里摘得那几朵玫瑰,和闻弈交手的时候还不忘护着娇花。

虽然闻弈是Enigma,但他到底年轻,经验不足,比不过解恒空这种经验老到,甚至经过药物改造的Alpha。

闻弈不服地嘁了一声:“江粉粉,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呢?”

江鹤苓笑:“你的胳膊肘能往内拐?”

“……”

闻弈气笑了,说:“我就能往内拐,往你这拐。”

江鹤苓愣愣地看着他,好像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闻弈没再说什么,而是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段时间江鹤苓已经习惯了闻弈一言不合就亲他,所以没有挣扎,也没有推拒,安静地接受着他的亲吻。

闻弈含着江鹤苓两片薄唇,缓慢地揉捻,让它们湿润升温,不自觉张开小口,他便又强势地用舌头顶进去,勾着他的舌尖,带着他游走搅弄,舔过他口腔里每一寸软肉,让他呼吸凌乱,透明的津液从嘴角滑落。

在江鹤苓近乎缺氧的时候,闻弈又稍稍退开,看见江鹤苓意乱情迷地张着嘴,似有不舍地跟上来,闻弈嘴角上扬些许幅度,坏心思地后让退开,用指腹抹去他嘴角的津液,揉着他的唇问他:

“你先前跟那什么宋先生说我不是保镖,是什么?”

江鹤苓睁开眼,湿润的眼尾浮着一抹红,他望进闻弈深蓝近黑的眼底,轻轻地笑了一声。

然后伸手勾住闻弈脖子上的项圈,将他拉了回来,复又扬起下巴贴在他唇边,轻声告诉他答案。

“是爱妃。”

闻弈怔了一瞬,旋即扣着他的后脑,发狠地吻他,另一只手抱着他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叫他无法挣脱,无法离开。

药物残留的苦味在两人口腔里弥漫,江鹤苓也不知道是刚才吃的药,还是因为闻弈吻他吻得太用力,让他舌根发麻,呼吸战栗,呜咽出声。

近似痛苦的呻吟拉回了闻弈的理智,他放缓节奏,让这个吻从汹涌回归温柔,闻弈松开他的唇,掌心揉捏着他后颈的腺体,又去吻他的眉毛,吻他的眼皮,又吻他的鼻梁,最后将脑袋埋在他的颈侧。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江鹤苓的耳朵上,亲吻撩拨起的欲望在不断复苏,江鹤苓觉得又烫又痒,渴望更多时,却发现他突然安静。

片刻后,闻弈沙哑的声音响起。

“明天是个好天气,”

“嗯?”江鹤苓喉间下意识发出了一声疑问。

“可以出海。”闻弈说。

江鹤苓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转过头,对上闻弈明亮又深沉的一双眼,湿润的水光一闪即逝,闻弈又道:“江鹤苓,你走吧,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