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苓或许是真的没有和他人同寝睡一张床的习惯。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但不安稳。闻弈抱着他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皱眉,翻身抵抗。后来闻弈松开他,只在一旁躺着,江鹤苓也没有松开眉头,只是裹紧了沾染到琴酒信息素的被子,翻身背对着他。

说实话,闻弈心里有点难过,好像江鹤苓需要的真的就只是他的信息素,但他仍然舍不得离开,就这么把自己挂在床沿看着他看了一整晚,待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抵不住困倦睡着。

江鹤苓醒来从**坐起身的时候,他又被惊醒,翻身,一把搂在江鹤苓的腰上,呓语着说了句“别走。”

江鹤苓没听清,只是垂眸看着闻弈乱糟糟头发和困倦的双眼。

“说什么?”他问。

闻弈没答,像是又睡着了,可江鹤苓想挪开他的手下床的时候,他又抱得更紧,说得也更清楚。

“江鹤苓,别再推开我了。”

江鹤苓手上一顿,视线掠过闻弈红肿的腺体,他心里忽然有些微妙的酸涩。

植入皮下的腺体钉本就没有长好,又因为沾了水,此时越发红肿,黑色的宝石镶嵌其上,变得有些刺眼。

江鹤苓忍住了去触碰的冲动,落在他胳膊上的手转而移到闻弈的脸侧,他拨开闻弈凌乱的额发,指腹按在他的眉心,把那一点褶皱抚平,却没有说话。

等了大约三分钟,江鹤苓才再次试着下床,这一回闻弈没再反复搂他,像是又熟睡过去一样,松了手,放他离开。

闻弈昨晚闹得不凶,在**的时候没有把他怎么样,只是咬了他一口,后来抱他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才又没忍住动了真格。

江鹤苓被抵在花洒下,接受淋浴的冲刷,也接受着闻弈的亲吻,闻弈吻他的腺体,吻他失去耳钉的耳垂,又吻他还戴着耳钉的另一只耳垂。

结束的时候,闻弈没有标记他的腺体,只是吻他,像是要嵌入其中似的吻他,犬齿碾磨又收回。

这一回闻弈从始至终都收着劲儿,江鹤苓的疲倦都是在红尘折腾出来的后遗症,今天起床除了腿有点酸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感,但他整个人身周依然围绕着一种紧绷的疲倦感。

沈林来给他送早餐的时候,一直面含隐忧地看着他,每一次呼吸闻到的那股玫瑰酒的味道,都让他的眉头越来越拧巴。

见他不走,甚至欲言又止,江鹤苓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沈林说。

“没事就出去吧。”

“是。”沈林颔首,转身离开,经过卧室时,嗅到房间里隐隐散发出的浓郁琴酒味儿,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走回到江鹤苓身边。

“少爷,您为什么要将闻弈带回来?”

江鹤苓端牛奶的手顿了一瞬,抬起眼尾瞥了他一眼。

沈林压下心中畏惧,硬着头皮开口:“四哥派来的人既然已经到了,您就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如果是因为需要他的信息素,您也没必要让他……”

和您同住一间房,甚至……

沈林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接受,他自知此言逾越,可眼下情势,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江鹤苓还把闻弈留在身边。

江鹤苓似乎没有因为他僭越的发言而生气,始终都神色淡淡地吃着早餐,咽下嘴里的东西之后才开口,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

“你是想说,他不可信是吗?”

“是,”沈林点头,“在锦禾天苑时,我曾见到他偷偷和联盟的人联系,之后你们一起外出就遇到了袭击。”

沈林没有把话讲得太透彻,他相信江鹤苓能明白,可江鹤苓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问出口的话也像是随口一问。

“他联系了谁?”

“不知道。”沈林老实回答,他当时只是匆匆一瞥,见到闻弈摆弄通讯器,并没有听到他的对话。

江鹤苓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牛奶,然后说:“那就去查清楚。”

沈林面上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深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是!”

江鹤苓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又说:“再让沈数去查一下闻弈进入联盟之前的事儿,以及他在联盟执行过的所有任务,和艾瑞有关的所有,一丁点都不要漏。”

其实江鹤苓之前有调查过闻弈,在确定选择闻弈护送他回一区的时候。

选闻弈,江鹤苓看的是脸,所以当时他拿到的资料不够详细,也没有深挖。

闻弈只是特工组的一名普通成员,没什么特殊官职,权利也不大,但他的履历细看的话是可以算得上漂亮的,他执行的任务不多,难度却都不低,而他完成得也还算漂亮,足以看出来他的实力不差。

和闻弈告诉他的一样,表面上闻弈和艾瑞上校的关系算不上好,闻弈只有二十一岁,年轻气盛,也的确有点不服管教,算得上是特工组的一个刺头,还曾经因为不愿意出任务和艾瑞大吵一架,为此被扣的三个月奖金。

可江鹤苓一直都觉得关系不好是表象,用来迷惑人的假象。

所以他需要了解真实,才好逐个击破。

沈林要调查闻弈在联盟联系了谁,并不好查,他找不到突破口,可他没想到闻弈会再次联系联盟,给了他机会。

沈林跟了他一整天,他什么都没做,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江鹤苓身边,如果有人在江鹤苓身边,闻弈就会离得远一点,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身边没人,他才会靠近,和江鹤苓说说话,偶尔会突然亲他,在江鹤苓点他的时候,他又笑着退开。

直到沈数说渡口的事情顺利解决,他们今晚就离开这里,去塔索斯岛,闻弈离开了江鹤苓身边,用他的通讯器向外发出了通讯请求。

从走出江鹤苓的房门开始,闻弈就察觉到沈林就一直盯着他,眼中的敌意与提防也不加掩饰。每一个眼神都在写着“你最好老实点,不要搞小动作。”

可他还是联系了石清,因为他有些事情必须确认。

时间紧迫,他没有去和石清寒暄,直接问道:“你上次说,露汀镇的调查牵扯到了联盟内部的人,这个人就是江启元的秘书吗?”

他问的直白,石清也回得明了,脱口而出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闻弈紧盯着屏幕里石清下意识露出的惊诧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演的。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沉默片刻又问了一些细节,比如找到线索的时间,和找到证据的时间。

其实不用石清回答,闻弈已经可以确定,早在二区的人将这场针对江启元的调查摆到明面上时,艾瑞上校这边就已经收到了风声。

作为同盟者,他应该要提醒江启元的,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显然是没有这么做。

心念电转间,闻弈就想明白了为什么江鹤苓昨天和他说了那么多,又为什么来向他打听艾瑞。

他本该因为江鹤苓变得坦诚而高兴的,可是他不傻,听得出江鹤苓有意无意地试探,这让他感到疲惫和难过,所以他用亲吻结束了那场谈话。

一整夜没睡着的结果就是,闻弈头一回对政治如此上心,他把江鹤苓给他的消息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几遍,不难猜到整件事的因果关系,也不难猜到艾瑞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你的秘密任务结束了?现在这是要接手这件事儿的调查?”石清没有怀疑闻弈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甚至还随口做了一个猜测。

闻弈嘴唇张了张,旋即点了下头:“算是吧。”

“难怪你又跑到第八区去了。”石清挑起眉梢,用揶揄的语气又说,“不是说再也不想去第八区吗?”

闻弈心头一凛,立即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第八区?”

“啊?”石清愣了片刻,然后说,“这个案子有个关键人物就在第八区啊,你既然要调查,不肯定是在第八区。”

自从离开利斯坦,闻弈每一次和石清联系他都有做定位干扰,他知道石清是黑客出身,有破解的能力,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现在石清知道他在第八区,给出的解释也很合理。

如果他在解释之前没有片刻的停顿的话,闻弈可能就信了。

石清算是闻弈在联盟关系最好的朋友,他技术好,性格也好,不像联盟其他人都有很强的防备心,所以闻弈乐得和他相处,后来又一起经历过生死,关系就更好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石清,可在昨晚反复思量的时候,他怀疑了。

根据江鹤苓给出的消息,他的行踪泄露是因为孙平,可孙平负责的只是二区边境的路线,离开利斯坦去到沈问轻在第八区的别墅,是没被其他任何人知晓的。

在遇袭之后,闻弈第一个怀疑的是江鹤苓身边的人,可是这些怀疑在他从江鹤苓口中得知联盟变数之后,都被打消。

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他自己身上,他联系过石清。

所以他现在才会联系了石清,询问孙平事件的细节,也是想要印证石清是否参与了泄露行踪。

现在都得到了证实。

孙平被调查,江启元被停职,其中大概率有艾瑞上校的漠视与推动,而江鹤苓第二次遇袭,是因为他联系了石清,被石清定位。

闻弈忽然有点想笑,笑自己,也笑这让人无奈的命运。

片刻的自惭之后便是一阵阵的烦躁。

没等石清再说什么,闻弈抬手便要挂断通讯。

可当他抬眼时,却对上了石清格外凝重的神色,石清抬手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屏幕上跳出一串字符。

那是他们特工组专用的一组密码,意为被入侵,有人在尝试监听他们的通信,就在闻弈附近。

闻弈眯起眼尾,瞥了一眼时间,然后迅速掐断了通讯。

通讯时间两分半,还在控制之内,就算是石清也无法再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定位他的位置。

其他声音消失,室内变得寂静,闻弈没有动,敛眉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他靠着窗静坐了许久,才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房间没一会儿,他便瞥见了不远处的沈林,这一回闻弈没有避开,而是直接朝着沈林走去。

沈林警惕地盯着他,随着闻弈越靠越近,他的眉头也越来越皱,直到闻弈停下脚步,开口说了句话,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刚才试图监听我的人,是你?”

稍纵即逝,但闻弈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微表情,所以不需要沈林再说什么,闻弈勾起一侧嘴角,轻笑一声:“是你自己做的?还是江鹤苓让你做的?”

沈林没有回答,冷哼一声道:“我劝你不要耍花招,就算你的信息素再有用,只要你带来威胁,少爷一样不会留着你。”

被沈林阴鸷的目光瞪视,凶狠的威胁,闻弈脸上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眼睫幅度很小地眯了一下,深蓝近黑的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默然片刻,闻弈嘴角咧开,轻声笑起来,他把方才用过的通讯器拿出来,在沈林面前转了一转,然后随手一扬。

“砰——”一声枪响猝然乍起。

那半圆形的手环被子弹贯穿,爆成了碎片。

闻弈将右手握着的手枪塞回了沈林腰侧的枪袋。

“放心,我既然和江鹤苓睡了,那自然是要负责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