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拿捏了供述和证据,午饭前又正好是一节体育课,完成了老师要求的基础训练,陈九棋坐在篮球场旁边“玩手机”。因为她球技确实不错,而高中的体育课在再素质教育的地方也不会特别严格,因此除了中间被老师吆喝去和男队battle一下投篮,基本就是一个被放任不务正业的状态。

但即使受到如此的宽宥,陈九棋的进展却毫不顺利。

她用手机的本意是想确认一下Paul和Steven的行为到底应该适用什么法律——

她没打算把两个人送局子,但打算根据法律让他们该赔偿的赔偿、该坐牢的付出足够的代价抹消这件事儿,然后她非常不满意地发现,她的打算靠法律条文并不足以得到支持。

Steven拍摄的照片不涉及通俗意义的隐私,也没有利用照片进行恐吓和诽谤,甚至没有散布,如果他事先对这些条例烂熟于心,他只要不承认Paul给了他钱,将其定义为帮兄弟无偿拍的,那么很难认定他犯法,只能要求他删除而已。

现在尽管他因为Paul掏的四千构成商业行为而坐实了侵权,他也不过是在治安管理处罚法的治理范围内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而构成散布的Paul,因为并没有“恶意”,没有损毁、破坏、辱骂这些行为,同样也不会被认定情节较重,而适用和Steven类似的处罚。

这处罚对Paul来说实在是太微乎其微了,能随便掏四千块钱买照片的人,为什么会在意五百元的罚款呢?

对于Steven来说也不过是把吞下去的钱吐出来再赔一个月饭钱,

那拘留能不能给他们点教训呢?陈九棋作为还是必修了几门法律的金融人,对这还是不会产生天真的期待的。且不说这里是“或”,一般交了钱就没事了,就算改成“并处”,也没什么意义——

治安管理处罚不是刑事拘留,而他俩犯的又最多是区区五日以下的行政拘留,这玩意儿根本不进档案。

而即使会在区里的公安分局有备案,这个备案不仅其它地区查不到,五年不再违法的话还会自动消除,对这两个人威慑近乎于零。

既然法律条款宽松,那么就算拿着行政拘留硬找学校给他们记个过,学校本来约定俗成就是毕业前什么处分都能给你一笔勾销,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个行政拘留让处分进个人档案的。

那想要取得自己满意的结果,就难免要亲身踏上一些法律的边界,毕竟抓住把柄报复这样的行为,一不小心就会产生很多嫌疑:

首要注意事项是,尽量不要涉及金钱,因为敲诈勒索的构成要件之一是侵犯的对象为公私财物。

如果坐实这个罪名,那就相当于为了对方的违法行为犯罪,属于脑子有问题自己给自己惹祸。

因此陈九棋要向他们要求的应该是在公开平台上道歉、撤销等。

其次则是寻衅滋事罪,为了避免这个,主要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聚众带太多人,最好还是单谈,毕竟纠集他人多次实施恐吓行为是加重刑罚的行为。

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鉴于只要不放一些垃圾狠话,这个事件里陈九棋又不可能影响到他俩人身安全,所以略过这个知识点。

剩下的基本就是半斤八两的行政违法了,排除以上刑事犯罪可能,陈九棋就是要以公布事情原委和他们身份、在高考自主招生、未来任何评奖评优等环节中举报他们为筹码,要求他们付出相应代价。

这里面呢就剩下比如以侮辱形式侵犯名誉权——

尽管公开的都是事实,但如果真到了要公开这些的时候,陈九棋为了渲染他们的行为,用点春秋笔法和文学功底来煽情,或者加入主观的“猥琐男”控诉,则都有可能被反告。

但正如Paul和Steven对行政处罚会感到无关痛痒,陈九棋难道还会掏不出罚金么?饭卡里的金额就够她交几十次了。

话说回来,陈九棋知道自己也是太谨慎了,按照普遍情况,Paul和Steven这样的高中男生估计根本不会研究这些法律条款,说不定只要说他们违反了某某法某某条款就能把他们吓得指南不敢打北,就算知道行政违法对他们影响不大也不至于奸滑到能想到反告的主意——

但那是十年前的情况,到现实那个年代,网络“反转”频发、娱乐事件“普法”力度较大,就很难说心思不正的人能从里面学会点什么多余的东西了,游戏如果与时俱进增加难度,也不是全无可能。

尽管已经有了这些想法,下课吃饭的时候,陈九棋却对瞿封杨东拉西扯不做这方面的交流——

如果还记得陈九棋在娱乐圈世界里给自己的评价,即觉得自己善于用现有权利语言谋空间和平台,少了那点意气,现在想必可以发现她和传统这样的角色最大的区别,就是她的个人“道德感”少许过强了一点——因此,当要不计行政违法可能也要达成自己的“公正”和“偏爱”的时候,她不太想让身为律师的瞿封杨知道。

而瞿封杨也许出于装傻的体贴,也许纯粹不想随时随刻警惕——无论是哪种都合理,毕竟她很擅长自欺欺人——

陈九棋想绕开的话题,她基本不会敏感地察觉问题并深究,尽管和很多人比较起来她一定还算聪敏,尽管她的职业特性本应该使她有这样的素养。

“也该做个周末规划了。”瞿封杨在食堂的长桌那边数了数日子,“踏青吧!去中山公园放风筝什么的。”

陈九棋有点困惑:“可以是可以,但你会放风筝吗?我印象里我们都不会吧。”

“不会啊,但可以学嘛。”

“不学,放不起来不就像没事去公园草地上跑来跑去么,太小学生了。”

这话嫌弃偏多,瞿封杨当然表示了抗议:“你才小学生,不就是你喜欢看风景嘛,我我读书的时候可是街机厅一霸!”

“街机厅一霸好像也没有成熟到哪里去?那改成中学生好吧?”陈九棋逗她。

“不是我不想干,但未成年人的壳子还能干什么啊!”

那倒是,酒店、酒吧等都不用想,虽然可能在有的地方钻空子进去就进去了,但陈九棋成长的环境在这种问题上倒是规矩得不能再规矩了,不知道瞿封杨是她那也管得严所以心知肚明还是打电话问过了遭到无情拒绝,未成年人的娱乐确实很难显得成熟。

“美术馆画廊你并不爱去吧。”瞿封杨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人家都觉得啾啾一看就很高雅很艺术,但我却发现了,其实你对那些西方雕塑东方画卷,都不感冒。”

“但我还是有感冒的艺术品的,你发现是什么了么?”

陈九棋因为瞿封杨喜欢,选择艺术馆作为过好几次约会地点,毕竟她并不是不会鉴赏艺术,只是不爱罢了,大抵类似善于做阅读理解但并不愿意刷题。

“不知道。”瞿封杨回答得理直气壮,“因为我也不喜欢看那些。”

“啊?那你朋友圈为什么发那么多艺术品?”

“因为你记不记得,你加我微信后给我无聊的珐琅彩比美贴子做了很详细的鉴赏叙述话说回来,艺术馆附近的餐厅倒是向来都挺好吃的。”

那就是纯粹的误会了,属于为了表现一下怒解阅读理解5分大题,然后对方以为这是你的爱好而递过来一套习题册。见微知著的话,鬼知道这样的误会还有多少。

不过还好,毕竟她们现在都在努力以开放的态度进行感情交流,那么这些误会不过是一个好笑的段落,而如果怀着牺牲和迁就的心理委委屈屈地做了自以为讨好对方的事情,又始终“隐忍”,那么说开的时候往往就是忍无可忍的破裂。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那陈九棋是不是也不该瞒着她自己要威胁Paul和Steven的事情呢?万一其实瞿封杨也赞成用极端一点的方式达成复仇呢?

“话说,你从业以后,是偏向重刑主义还是罪刑相适应呢?”

“怎么突然说这个?”但就像之前一样,瞿封杨虽然问了一嘴,但脑子里不太会留下怀疑的痕迹,有问必答,“不是重刑主义,但从轻的话我个人认为会加重对社会的危害程度,尤其是当前法律存在片面过严片面从宽的时候,此时我一般倾向于从重——

当然了,这都是学者和高检他们才有资格发言的事情,和我这种做保险法的打工人没什么关系。”

也是,毕竟她都想直接把沈果心和小六搞进少管所了。

只是,瞿封杨赞不赞成本不影响陈九棋自己觉得丢脸,于是绕了一圈她还是没说。什么叫做知易行难呢?大概就是这样吧,而如果给自己找借口的话,那就是,就算是情侣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吧。

如果瞿封杨知道陈九棋这番心理活动,大概只能叹气说“什么都是她有理”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