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头疼于局势,陈九棋在分析当下之前,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瞿封杨确实来了两年又用心经营,她最直接的手段难道不是提前建交布置联防或邀请哪位大能过来坐镇吗?

毕竟修真世界,两个大等级的武力差完全可以对抗低等级的团结:千数炼气团结起来也无法正面击败一个金丹修士;

筑基与元婴的差距稍小一些,但以百战一可能也耐不了后者何;化神看金丹则又突然扩大,更像是拿**的机甲战士与麻雀的区别,固然千雀万鸟前赴后继能啄出缺口、划拉下一块肉,可猎人稍稍一拉栓一扣板机,便是大片的伤亡。

由此就需要部分推翻之前的猜测,新的推断应该是,瞿封杨不仅一开始不知道故事的时间点从而只是按部就班地整顿城务,甚至很可能是看到陈九棋以后展开调查才意识到书中故事线直接走到了危机,她其实就没有什么计划和后手。

“阵盘何时开始准备的?”陈九棋问男修士。

“从去年九月。”

商会姐姐补充:“那之前没收上来陆中的货款,没余钱整防务。”

“那批货城主府参投了?”陈九棋下意识就问了这个,然后才后知后觉地从前面的信息读出自己问这个问题本来想得到的答案,意识到阵盘什么的是正常军备,瞿封杨很可能真的是刚刚得知剧情临时决定放弃她的虚拟城建。

“嗯,旧账,大部分商行货物,城主府都占一点出资。”

其实要陈九棋代替瞿封杨来节度一城军事,她是做不到瞿封杨原有的水平的。

原因有很多方面,最直接的是,她不懂打仗只懂点仙门学来的群体作战,不适用于散兵游勇的南城军事力量。

然后比如刚刚所表现的,她对信息的敏感度太严重地绑在钱相关的事情上,几乎都成为条件反射了,这样的敏感会让她在考虑军事行动时有更多的掣肘。

一个会考虑经济影响的统帅,无论给经济多少赋权,就算只折合一个百分之五,这个经济和军事上的最优解也将未必会在战略上直接有效了,运气不好的话,就是会失败。

就算这些都能克服,并认为陈九棋一直比瞿封杨更具有“领导力”,但她那领导力要么是实力上碾压下属自然指哪打哪,要么就需要一些时间酝酿下属对她的信任和好感。

那么筑基初期的陈九棋,既没时间以魅力软化一群陌生人,又是修为最低者没有正统的威慑和话语权,如果不是瞿封杨择选下属有方,她现在不要说调动他们,估计还在头疼从哪借力打力。

扬长避短,陈九棋相信,瞿封杨把城交给她,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带兵的:“那张兄这边暂时组织衙役分散到各街道驻防,约定信号,如信号发出立刻宣布引领城民及客商避难撤离。”

她又转向秘书小姐:“请您通知一下断流,我们等等开一个小会,向城主嘱托过兵力相关的各位交代一下情况,大家按各自情况分配任务,尤其侦探魔陆异动这块您一定总领一下。”

最后拜托其余在场人士:“麻烦各位稍作等待,布防过后我会与大家商讨同样重要的事宜。”

这些“其余在场人士”虽然不至于面露忐忑,但带兵的几个人都到内间去以后,空旷的大厅、长久的缄默终于让人有些心绪不宁,等到陈九棋办完事从后门送走其他人返回大厅时,听到中间那个负责接洽凡俗贸易和供奉的女修士开口:“城主是怎么想的呢?我没听到过任何风声,这位使者没有蹊跷么?”

不过这群人真的基本很老实,老实得甚至像在摆烂,让人很难不怀疑他们是被瞿封杨怎么催眠才会躺得这么平,可能也就这位女修士和凡俗接触多还有点戒备之心,听听另一个人的回答:“你想太多了,使者有信物还过了吹山秘书的考察,自然是城主信任之人。

而且这里还有比城主更爱边城的人吗,我们都是什么榆木脑袋,想不明白城主的布局不是很正常吗?”

哦原来秘书小姐的尊号是“吹山”,除了这条信息有些许用,其它的话在现在这情境下都让人有一些啼笑皆非。

陈九棋实在不好意思在后头借着证誓长老堆在她身上的辅助法器上演“隔墙有耳”了,话音稍落的间隙,赶在有其他人说话之前,她就走了出去:“诸位久等了。”

下意识视线转了一圈,在凡俗贸易女修士和刚刚自贬的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自贬的人意外是个更年轻的女修士。

陈九棋选择了更肃的神态:“城主探查秘境,吹山秘书和断流他们为边城构筑防线,其实争取的是时间。真的要让边城转危为安,还需要倚仗各位。”

唯一警惕的女修士提问:“我等与城主约定,如若真正事急从权,别有其它信物,但使者总说情势十分紧急,是否小题大做了?”

虽然瞿封杨早表示对晏宁剧情的进度有数,从发现痕迹到魔修军队到达之前至少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供回圜,但陈九棋来到城主府时为了施压催促并没向吹山明说。

她当时觉得吹山教条,在自己明说是要紧急防御调动军事的情况下,吹山还在问那些浪费时间的问题,现在看来却是难怪了。

而瞿封杨既然没给其它信物,那么所谓紧急信物回避这些浪费时间的流程的同时,效力一定与当下不同,因此陈九棋回答这个问题也很硬气——

“德齐城主托付给我的是城池及千里凡俗,某为之代行,而非持紧急信物而来单纯送信的使者。”

打完这一棒子才能给甜枣,陈九棋硬气完仍然肃着脸,但语气就和煦了很多:“城主同样托付过诸位,现在商贸繁盛、百姓安居,可见诸位从未辜负南城,而我自然也不敢辜负。”

“南城到底是边城,总有魔修想打破近年的安生,从秘境入手的高危险度武器不是随便哪个虾米就能做成的手脚,所求也是要与这个危险度匹配的回报。

城主既然已经确定有分神期魔修在后作祟,这样的魔修一定拥有下属势力,也一定会发动战争作为武器的后招,不然它用什么来取回自己所求?”

这段话比当时和晏宁她们说的还要浅显简化一些,几乎把能掰开讲的都掰开了,掰不开的属于陈九棋思路里就会跳过的“步骤略”,她也没办法说得更细,但议事厅里的这些人还真有些人卡在了“略”上,只是他们非常认可“诸位从未辜负边城”的话,对于配合陈九棋的要求比较积极,那也算够了。

“城内事务已经转为战备状态,交由吹山和老张负责。

为避免魔修的探子传出消息打草惊蛇,现在边城已经封城启动防御措施,千里传音也可以被监测到,虽然不能得知讯息,但这属于化神的功夫,当此关头与化神期交流想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陈九棋这时扔出个“封城”的炸弹,自然是想观察他们的反应。

如果更在乎自己生意的就会忧心忡忡表达点“如何一刀切影响了民生”的抗议;如果是高层探子,肯定得慌上一慌;有些聪明又真心的,会为这“先斩后奏”搞得恼火觉得是故意不信任自己。

凡俗贸易女修士当仁不让是最后一种,陈九棋料到如此,说的话也当然是打过腹稿的:“这几天会比较累,我们需要带使团前往另外两座边城、陆南凡国和陆中,而且目的不一。凡国这边——请千万不要推辞——是否能使他们远离战火不至于颠沛流离,都要靠您了。”

凡俗贸易女修士态度软化一些,只问:“当真如此严重?”

陈九棋适时苦笑:“当真。”

唱念做打表情话语都在算计之中,这除了准确的判断、够用的思维能力,要的并不是多深的城府,只是出口前在心里先演练一遍的意识。

急智救的是急,不要说重要的场合,大部分情况都怎可能处处是“急”?对于“缓”们,要想处理好,靠的主要还是谨慎和周全,绝不应该全靠临场反应,说出来的话总要琢一琢磨的。

熟练应用这一套的陈九棋,在“老实人”们面前,很像是在打虐菜局,三四盏茶后,除了吹山回到议事厅顺路带回来的瞿封杨留的资料,在场人所知道的附近势力相关知识已经都成为陈九棋的知识了,而这些人性格长处,也展露了些许。这样就可以开始分锅了,比如——

要在凡俗促成的事情,对底层百姓暂时显得突然又残酷,毕竟让数百里的百姓在战争露出端倪前就背井离乡坚壁清野,怎可能没有怨气?

但这怨气再深,深得过魔修之后摧枯拉朽一路屠城的横死怨气吗?况且后者还会被魔修用于修炼助长敌军实力。

只是有前者,凡俗上层就已经会有利用怨气谗言阻挠求利的了,性格最为明显的凡俗贸易女修士被最先委任负责凡国使团,正因为她对这些勾心斗角尚存些警惕,又比别的“老实人们”强势一些,不仅可以命令凡俗皇帝,必要时刻还可以下到现场用强势手段亲自监督百姓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