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正把剑背到身后,很务实地打算建起营地,点火热个干粮,听到相睦的话,远远扬声怼道:“仙门求道,可也不是牛鼻子道士,你的语气也好奇怪,收敛一点别惹我们!”

相睦问:“奇怪什么?”

“晏宁还小,别逗她了。”陈九棋决定把话题岔回去回答下她的问题,于是想了想找什么,呃

陈九棋什么都不找啊,有值钱的能带点就带点出去,找找自己在这个梦境世界里的定位比天材地宝重要太多了。

虽然她有勤奋修炼以备不时之需,但也没对修为本身有过分的追求,所以想了会儿,她说:“随缘,可能是在找人吧。”

“陈九那叫啾啾吧,啾啾不也很小吗?十三四岁,就跑下山装老成,不是自找危险吗?”相睦此时却对之前自己问题的答案一点不感兴趣似的。

“十六了谢谢”陈九棋头疼地横了她一眼,似乎修士筑基后整体年龄生长都比较迟缓,方便大部分资质平平的人结丹时也起码能维持在一个中年的年纪,当初掌门山头的师姐劝陈九棋说证誓长老的山头已经结丹的都是“垂朽外门越不过她”,就是指这些人资质较差勉强结丹寿元将尽没有什么前途。

反思一下,筑基初期的陈九棋现在长着和现实世界里十三岁左右差不多的身量和脸,抽了点条正是“骨瘦如柴”的时候。她自己在门内改制的时候不觉得,出来安排舟马住宿的时候不觉得,但相睦点破以后,看着对面正熟的御姐和她那有资本清凉的曲线,再看看晏宁的肌肉暴萝,陈九棋忽然觉得自己用这身板说话底气都不足了。

“十六也很小啊,这个年纪就多依仗一下大人嘛。”相睦打算摸摸陈九棋的头。

陈九棋当然避开了:“那我是不是要叫相睦阿姨?”

“你要叫我也不介意啊。”

插科打诨过后,陈九棋去帮晏宁搞营地了,相睦这次倒是很老实地过来出力,没多说什么怪话,一时相安无事,陈九棋就拿出了纸笔,大致绘制了已经探索过的道路,并圈划了接下来方向,向两人征询意见,当然没有异议。

“那我们先往西边走,如果在十里之内,无论成败在天黑之前返回到这个营地,因为和市面地图比较的话,以我们进来时候的标志物方向来看,现在位置本来就偏西,在那边停留有点太靠近边缘了,而从那边直接深入会被山脊阻挡,很难绕。”

“原来是这样,没问题。”晏宁率先支持。

相睦无可无不可,有的时候陈九棋会觉得她是专程来当保镖的,什么找药材啊丹修啊,陈九棋特意点明她才会象征性附和一下,表演一个“嗯,是有这么回事”,但演技约等于不存在。

因此,当晏宁要的矿石被发现由一只金丹巅峰的魔兽守着的时候,晏宁眉头紧锁考虑如何击败、陈九棋对女主很放心所以应该忙着考虑自保,相睦作壁上观似的淡定,不说与旁人绝对看不出是一个团队。

晏宁劈出过超过金丹实力的一剑,但那是在禁闭山谷各种剑意、她顿悟突破等各种加持下的爆种,而且光一剑的压制并不能击溃一个稳定金丹巅峰的对手。

“魔兽看护火蕴精矿,想必生性喜火,我可以尝试以水法骚扰它,不过以我的境界,恐怕能做的有限,或许相睦有什么削弱对方的丹药吗?”陈九棋终究没忍住对晏宁“以小搏大”的忧虑,放下自保的考量,转而替她向相睦求助。

相睦本来背着手站在一边,听到陈九棋的问题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指了一下东边突出的山石:“我们到制高点去,风向对的话,晏宁跟魔兽打起来的时候,我给你的法术加点料,如果能从皮肤渗入,那达到削弱效用不难。”

去了制高点,其实离战场后撤了不少,于是陈九棋自己的准头属实是个问题,总之开始一波似乎没一个碰到魔兽身上,只是让它平白狂躁了不少,还好晏宁战商很高,看形势不妙就打起了风筝战术,反正魔兽不敢离开自己护着的矿点,以动打静倒是游刃有余。

等到晏宁发动第二波进攻的时候,陈九棋已经可以较准确地给魔兽带去骚扰与麻烦了,有的从它眼前擦过,有的在它脚边溅起水花,也有打到它尾巴上的,而相睦明显实力在陈九棋之上,她甚至可以预判陈九棋发出的法术命中情况,手上像橡皮泥一样揉搓着的紫色药光每次只会精准附着能与魔兽产生接触的攻击。

最后这场战斗下来,收获圆满,陈九棋的实战控制力大为增强,晏宁自然更是又一次体验到了逾越金丹的剑意。

当晚回到营地,晏宁在帐篷里直接淬炼矿石,方便升级她的剑,陈九棋和相睦坐在外面烤魔兽肉——

虽然修士口腹之欲不太重,但有好的能量源还是可以多摄入一些的。

魔兽和魔修虽然都带“魔”,但只有魔修身为人类不行大道、行事接近邪祟,才会沾染业障,将身上的仙力污染为魔力。

魔兽身为野兽,灵智未开,弱肉强食皆为本性,在修炼大成前不会被天道认定为有罪,故而身上还具备血肉灵力,待其化身之后,大部分延续本性肆意杀戮,灵力才会堕为魔力;

而能回头是岸、修行赎罪的那些魔兽,则反而更向普通修士靠拢,没有魔力的化形魔兽会被视为仙兽瑞兽。

金丹期的魔兽自然还没到化形的阶段,一身上下都属于很好的能量源,于是大家不辞辛苦地把它带回来了。

而且陈九棋也早预料到过这种获取猎物可以烤肉的情况,还带了不少调料。

“你这油里是什么?还挺辣的。”相睦两眼一亮。

陈九棋本来顺口就要作答,答案都快从嘴边滑出去了,突然转了个弯:“你猜?”

“不知道啊,反正不是葱蒜也不是辣椒花椒。”

陈九棋抬眼又打量了她一下:“是食茱萸,捣滤取汁,和石灰搅后成艾油,历来驱腥膻用的。”

相睦“哦”了一声,向陈九棋伸手:“懂了,我来烤吧,篝火你掌握不好火候。”

她将木签一转向中间凑去,翻动的时机确实选择得熟练很多,等到魔兽肉烤热、收紧了,她先刷了油,再抹艾油,量也把握得极好,在篝火上方将滴未滴,发出诱人的香味与响声。

之前相睦问食材的时候,她凭直觉转了个弯埋了小坑,现在被“袖手旁观”的陈九棋闲下了手,自然也空出了脑子,她试探的心思又蠢蠢欲动了:“说起来”

“嗯?”

“相睦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呢?”

相睦顿了下:“‘相见恨晚’的‘相’,‘’和睦‘的’睦‘。”

猜想又一次被坐实了,和往常一样,当成功通过旁敲侧击揭晓一个预定的情况,陈九棋会自然生出一种满足与兴奋,这种上头的感觉甚至有点上瘾,使得她一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喜欢通过斡旋与太极做调查。

怎么说呢,这种行为的外在,是一种不违背道德,在可能工作中甚至像梦境世界这样时常具有非现实元素的情景里,都能称得上“聪明人”的表现,甚至可以理解为,金融人对“信息不对称”本能厌恶的实际应用。只是在情感关系里,也能非要掌握比对方更高质量的信息吗?

陈九棋的心理医生暗示过她答案是“不应当”,不过她当时怀着微微的歉意,表示自己似乎不太可能克服这种控制欲,于是她也接受当这种“聪明人”的负面影响,即在信息不充分的条件下只会变得极为焦躁,愈发想要攫取信息,愈发得不到,最终陷入恶性循环。

“为什么叹气?”相睦听到陈九棋“唉”了一声,就问她。

“你会隔音吗?我们两个聊聊。”

相睦放下刷油的刷子,右手设了个对应晏宁修为的障,点头示意她可以说了。

“相睦有双’目‘双’土‘,还多了个’木‘的偏旁,让人觉得和一个名字的结构分外相似。”陈九棋没看她,垂着头拨弄剩下的魔兽肉,“是吧瞿封杨?”

相睦错愕地看着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嗯确实,你怎么发现的?”

“你也没太遮掩吧?你这个态度和行为,谁都会发现疑点的。”

陈九棋先吐槽道,主要她也没怎么想过在梦境里和瞿封杨相认的具体情形,没想好聊天该说什么才能显得自然不尴尬,又怎样能默契地把现实里的前任关系、上个梦境的放纵故事都先避开别提。

“但这几天里在秘境又没有外界沟通,你是怎么突然想通我的身份的?还是说你在客栈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挑明呢?”

陈九棋觉得她的问题有些抓不到重点似的奇怪,而且她反应好像太平静了一点,直觉和逻辑都告诉陈九棋不对劲:“呃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隐瞒姓名确属失礼,不好意思了。嗯虽然我是南城城主,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来意,只是对你们感兴趣。”

啊,这家伙是觉得我只是作为修士戳穿她的俗家名姓吗?

陈九棋觉得她要是接下来继续开口挑明大家都是现实来的,场面会很尴尬,但她也编不出说辞说明是怎么认出她是城主的了——一些平平无奇的两难境地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