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讨厌湛哥了。”路从白睡不着,龙身卧在花海丛中,发泄似地咬着花拽下来好几朵。

他看着地面上的野花,用小尾巴卷起来捆好,这样送给湛哥刚刚好……不对,自己才不要再去找他了。

路从白把野花放在一边,躺在枯草堆上蹭出一个窝来,身上好疼,睡一觉灵力恢复就快点离开吧。

“沙沙——”这时,草丛间传来细碎的窸窣声。

路从白刚刚闭上眼,听到声音后猛地睁开,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就是他们嘴里说的恶龙?”稚嫩的陌生声音在耳边响起。

路从白两只血红色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怕被人发现了,龙湛又会来骂他,“我、我不是,我就是一条普通小蛇。”

“噗……别装了,龙族里的人没有不知道恶龙长相的,红眼黑鳞,你和他一模一样。”花海丛中有青色小龙走出来,看起来没多大,年纪估计比路从白还小点。

“你是来赶我走的吗,我现在受伤了,飞不出云望山,明天才能走。”路从白颓然道。

“我不赶你走,不过你除了样子,和恶龙还真是天壤之别。”青色小龙嫌弃道,“我叫封离,你是叫蠢蛇吗?”

路从白脸上一热,“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叫我……”

“因为金龙前辈每次和长老开会都在为你说话,蠢蛇蠢蛇叫着,你不是这个名字吗,那我怎么称呼你?”

封离的话让路从白愣了愣,他垂眸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情绪,“路从白,这是我的名字。”

封离心智还没成年,反反复复念着路从白的名字,绕着路从白闻来闻去,“路从白,你身上没有恶龙那种灰烬一样的味道,好奇怪,你真的是恶龙吗。”

“封离,你不害怕我吗?”路从白前爪抱住尾巴,反倒有点害怕他。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受了伤,灵力修为都不如我,要是打架,你也打不过我。”

封离不屑地睨了路从白一眼,果然是一个山上的,眼神和龙湛如出一辙。

路从白闻言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转过头,“要是想出气就趁现在吧,灵力恢复后我不会让着你。”

“谁要打你了,我只是好奇前辈为什么会喜欢你。”封离开口道。

路从白黑乎乎的龙爪一下下在地上刨出坑来,“他已经不喜欢我了,你不用好奇了,一会我就会回到峋山,再也不会来云望山的。”

路从白的声音碎在风里,半晌没人说话,只有风吹过草丛的声音,风吹到山的另一边,在山阴处的囚龙寺里,龙湛缓缓睁开眼,立在囚龙钟旁,没有了偷听下去的勇气。

“不喜欢你?那为什么今夜的囚龙钟现在还没有敲响,你不会以为你藏在这里前辈就感知不到了吧。”封离连续质问道。

路从白抬起头,眼里重燃期待,不消片刻又把头转到另一边,“他已经让我滚了,喜欢我才不可能那么久不去看我一眼。”

“果然是蠢蛇,前辈竟然会喜欢像你这样的笨蛋。”封离故作老成地摇摇头,“我是来提醒你的,别跑到别的山上,到时候被龙族其他人看到,给前辈添麻烦。”

路从白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他气鼓鼓地甩甩尾巴,没有搭理封离,身后封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路从白叹了口气,思考起他的话。

真的是像封离说的那样吗,可湛哥刚才让自己滚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路从白抬头看了看山丘,封离为什么说只有这座山是安全的啊,看到山顶的一点灯光和别墅的屋顶,路从白认出来这是龙湛的房子。

怪不得……

路从白犹豫着要不要去偷偷找龙湛,想起自己刚被凶过,还是钻进草丛里,背对着山顶,眯了一会。

整个云望山静悄悄的,囚龙钟一直没有被敲响。

夜半时,路从白被冻醒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龙湛山顶的房子,灯光还亮着。

“湛哥还不睡吗?”路从白摇摇尾巴,歪着头道。

路从白也没了睡意,他坐起来,身上掉下一张黑色带着点幽蓝的龙鳞。

怎么掉鳞了?!

路从白用前爪在身上摸了摸,发现是撞结界时受伤的地方,鳞片松动了。

他看着地上的鳞片若有所思,用嘴将鳞片和小野花咬住,往山顶走。

就再看湛哥一次,看完就走。路从白没骨气地想。

龙湛的住所轻易不会让其他龙踏入,通常也都是他一个人住,路从白此刻龙身不足成人手臂长,还黑乎乎的,自然不引人注目。

爬到山顶,路从白有点喘,他埋着头小心翼翼进到龙湛的院子里,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

路从白笨拙地爬到一楼窗户,把鳞片和小野花放在窗台上。

“砰!”

“唔——”

受了伤体力不支,小黑龙爪子没扒住石缝,摔到了花坛里。

“哎呀,屁股疼死了……”路从白甩了甩身体,刚才花坛里出来,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个人。

“湛、湛哥!”路从白瑟缩着后退一步,声音低了下去,把红色的眼眸用尾巴遮住,“我没有做坏事……”

龙湛没理会他,拿起窗台上的鳞片和小野花,直接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仔细看着。

鳞片颜色倒是漂亮,只是根部还带着一点血腥味,龙湛捏紧那鳞片,勒进自己肉里。

“你拔下来的?”龙湛声音疲惫,没有情绪。

路从白听到龙湛的说话声,拿下尾巴,左右看了看没人,才敢确定龙湛是在和自己说话。

“受伤的地方掉下来的。”路从白四个小短爪费劲走到龙湛旁边,抬起爪子,主动给龙湛看自己的伤口,“湛哥,你看。”

龙湛看过来,半晌没有动作,也不说话,路从白抬头刚要看他,就被他握住了爪子。

金光闪过,路从白身上的伤被治愈,灵力也充盈了。

“你该回峋山了。”龙湛说着又冷漠起身,想要回屋子里,却发现脚被什么束缚住了。

他回头看去,自己的脚踝被路从白黑不溜秋的尾巴缠住了,地上那条小黑龙眨着眼,明明怕自己,眼里却还期待地看着他。

“我知道湛哥刚才在别人面前说的是气话,你就让我和你再呆一会会嘛。”

路从白声音软软的,尾巴尖的毛毛扫在龙湛腿上,泛着痒意。

路从白其实也不敢确定龙湛说的是气话,他只是比较会安慰自己,加上龙湛刚才又为他疗伤,路从白想再试一试。

龙湛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重新坐下,路从白高兴地甩了甩尾巴,却不敢再做过多的亲昵行为,往旁边挪了挪躺下,和龙湛保持了距离。

路从白怕被龙族的人发现不敢变成人身,这样黑乎乎的,和夜晚一个颜色,刚刚好。

路从白心里好多话想问,却都不敢开口,想问龙湛还喜不喜欢自己,想问如果自己回去了,他还会不会去峋山多看看自己……

三个月没见,见面就被凶了一顿。路从白那些被娇惯养起来的胆子,通通吓跑了,他又变成不敢言语的蠢蛇,只能呆呆的把心思藏起来。

龙湛的余光落在身旁那条小黑龙身上,看他那般小心翼翼,微微蹙眉,刚才自己还是吓到他了。

“为什么不听话,离开峋山。”龙湛先开了口。

“……我想你,怕你出事。”路从白实话实话。

和妖族不同的,路从白不谙世事,永远真诚。

“你不该来这儿。”龙湛狠心,故作冷漠。

也兴许是习惯了这样的龙湛,路从白没有太大反应。

“我知道,我明早就走啦。”

龙湛闻言,半晌没有说话,他看着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黑龙,伸出手,想要摸他。

路从白却吓了一跳,以为要挨打,他下意识盘成一团,把脑袋藏在尾巴下面,“我马上就走!别打我……”

龙湛手僵在半空,收了回来,“不要再来云望山。”

“那湛哥,我自由之前你还会去峋山看我吗?”路从白躲在尾巴下面,没底气道。

“不会。”龙湛不想再骗他。

路从白眼里的光彻底暗了下去,故作开朗,声音却颤抖了,“那还会给我写信的吧,我们还在恋爱的,对吗?”

龙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路从白控制不住变成了人身,缩在一边哭出了声,自言自语道:“明明不喜欢我了,怎么不在信里告诉我一声啊。”

路从白的眼泪从来都是伤害龙湛最好的武器。龙湛慌张看他,心也跟着痛苦。

“别哭……”龙湛忍不住,扳过路从白的肩膀,用力将他抱进怀里,路从白的哭声起初压抑着,最后干脆嚎啕哭起来。

龙湛怕其他人听到,用了结界罩住自己的房子,任由他放肆的哭声。

“你…怎么就…就不喜欢我了……”路从白趴在龙湛肩上,眼泪洇湿他的衣服。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龙湛哑着嗓子,艰涩道,“别哭了蠢蛇,算我…求你。”

龙湛的声音有些模糊,路从白听的不真切,他积攒了三个月的委屈在冬日这一场痛哭中得到了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