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裴南依旧搂着她, 一阵长久的沉默。

唐珞总是如此,表面看着比谁都坚强,只是一旦触发了她心底的某一个点, 她一开始哭起来便会哭个没完。也不大吵大闹,只是静静地流眼泪, 一双眼睛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

他第一次看唐珞哭是在她十七岁那年的六一儿童节。

他其实很能懂唐珞那一次为什么哭。

谁身上又没有一个不能触及的角落,谁心里又没有一块缺失的拼图呢?

只是自那之后唐珞每一次的哭泣, 都令他感到费解。

他一开始觉得无力——怎么又把她弄哭了。

后来又觉着烦。

于是他们也一直吵吵闹闹、分分合合。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其实唐珞每一次哭的原因都与她六一儿童节的那一次哭泣并无二致,她心里有一块伤口还未疗愈。

他们一开始在一起时她是哭得最凶的。

亲密关系的伤口也只能在亲密关系中疗愈, 她儿时的缺憾也只能从爱情中寻找。后来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她看似一切都好, 但原来那块伤口一直都在。

他紧紧把她搂紧了怀里,那令人动弹不得的挤压感让她感到无比安全,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 像一个婴儿被抱在长辈的怀抱。

啜泣声逐渐缓和, 他问了一句:“哭了这么久累不累啊?先吃点东西补补再哭。”

唐珞破涕为笑。

傅裴南打开外卖软件看看周围有什么吃的,只听唐珞在怀里来了句:“对了, 我的日料呢?”说着, 伸出一只手掌。

“在车上,忘拿出来了。”

唐珞把他推下床:“快去给我拿,放了这么久该不会坏掉了吧?”

“应该不会。”说着,傅裴南心甘情愿、很有担当地下了床。

他下身穿了条运动短裤, 上面光着,捡起地毯上一件白T恤套上, 拿上车钥匙便下了楼, 过了会儿便拿了两个精致的包装盒上来。

也好在包装得好, 刺身经一下午舟车劳顿,此刻仍保持着新鲜的状态。

傅裴南在一旁圆桌上一一打开了餐盒,唐珞裹着一条白浴袍光脚下床来吃。

唐珞夹起一片三文鱼蘸上浓浓的酱汁送入口中,后劲十足的芥末刚好通了她的鼻子。

鳗鱼饭已经凉掉,唐珞没有动筷。

傅裴南在一旁看着,问了句:“给你热一下吗?还是再给你点点别的。”

“饭要热一下,别的也要点一下。”

傅裴南认命地拿起鳗鱼饭盒下了楼,过了会儿端着热腾腾的饭上来,说了句:“再点个小龙虾吧,看你吃东西都给我看饿了。”

唐珞诧异地抬眼望他:“你不是不吃小龙虾吗?”

“忽然想吃了。”

唐珞拿起手机:“那就点,我来点!”说着,找了一家她吃过味道不错的小龙虾店,点了一份麻辣小龙虾和一份蒜泥小龙虾,备注加面,又点了些烧烤。

傅裴南刷着外卖软件又问了句:“给你点杯奶茶?”

“点!”

傅裴南点了两杯,一杯加豆花,一杯加红豆。

没多久唐珞手机响了起来,唐珞滑动接听,一边嗯嗯啊啊地应着,一边一个眼神指使傅裴南下楼拿外卖,挂了电话手机往桌上一放就开始继续吃鳗鱼饭,多一句话都不说。

傅裴南没办法,又跑上跑下地拿外卖。

小镇的夜晚很宁静,今天天气晴朗,抬头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两人坐在落地窗边的圆茶桌上吃东西,唐珞穿了一件质感厚实的白色浴袍,露出裙下一双光洁的小腿,此刻在灯光下泛着微红的颜色。唐珞穿裙子不是很注意,在傅裴南面前更是如此,浴袍领口开了一些,线条优美的锁骨凹陷得恰到好处。

傅裴南没吃晚饭,此刻也吃得不多,吃了几口唐珞吃剩的鳗鱼饭,坐在她对面闲来无聊,便戴上手套帮唐珞剥起了小龙虾。

剥好后一只一只挂在外卖盒壁上,直到挂满了一圈,傅裴南这才摘下手套说了句:“快吃。”

唐珞夹了一只虾仁蘸了蘸碗底的汤汁送入口中。

这家店的小龙虾在附近还算新鲜,只是唐珞吃了“半圈”便撑得吃不下,又不能辜负傅大佬亲手剥的这虾,只能硬噎。

傅裴南将这一点小心思尽收眼底,直到看唐珞实在噎不下,这才说了句:“吃不下就别吃了。”

唐珞又吃了两只,这才放下筷子。

两人一同把剩余的残羹冷炙端到厨房处理,收拾完唐珞扫了一眼没问题,便说了声:“走吧,上楼洗漱睡觉。”说着转过身,却被傅裴南从身后拉住。

唐珞回头看他:“干嘛?”

傅裴南把她拉过来,抵在了中岛台前:“你刚刚哭什么呢?”

“对啊,我刚刚哭什么呢,我也忘了。”

这几年为了拍戏上镜她越发瘦了,腰身盈盈一握。

傅裴南两手轻搭在她腰间把她箍在自己面前,垂眸凝视她:“嫁给我吧。”

唐珞别过脸去:“我考虑考虑。”

“你顾虑点在哪儿?”

“顾虑的点太多了。”

傅裴南认真望着她:“那你一条一条说。”

唐珞这才抬眼直视他,一副“你确定要掰扯掰扯?”的表情,傅裴南轻轻点了点头,重复了句:“你有什么顾虑都说出来。”

“婆媳关系。”

“还有呢?”

“婚后公不公开?”

“还有呢?”

“财产问题。”

“嗯,还有呢?”

唐珞发现自己再想不到其它。

而见她说不出来,傅裴南只是“呵”地轻笑了一声。

她这些顾虑远比他以为的要少,要轻。

“那我们一条一条过。”顿了顿,他问了句,“先说公不公开这件事儿吧。你自己怎么想,你想公开吗?”

“看情况,我可能会公开自己结婚了,但我肯定不会公开你。”

这背后的利益关系不用任何人提醒,她自己也都清楚。

她今年二十七岁,早过了会认为“你一定要力排众议、排除万难在众人面前公开我才是真的爱我”的年纪。

万一轰轰烈烈的爆出来,傅裴南麻烦,她自己的麻烦也会不亚于他,又何必呢?

傅裴南回了句:“我无所谓,这件事取决于你。”

唐珞追问:“我们明天就被狗仔曝光也无所谓?”

“无所谓。”

他向来坦坦****、顺其自然。

当然,这背后涉及到一定利益关系,但他也不想藏着掖着。哪怕这件事会影响到董事会的某些决议,他也有办法应对。

他说:“你想公开现在就可以公开,你想隐婚一辈子我也随你。你是明星,公不公开这件事对你有影响,对我影响没那么大。”

唐珞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回了句:“OK,那这件事就算过。”

“你刚刚还说了财产问题。你在顾虑什么?”

傅裴南这样点出来,她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一点似乎也不必摆到台面上来讲。

傅裴南心里也早有了自己的打算,婚前协议是不可能签的,过了十年、二十年,如果他们又到了无法继续走下去的境地,他名下的所有财产他也都会留给唐珞。

唐珞说:“这一条也Pass,我心里有数。”

于是还剩最后一条,而这最后一条也是傅裴南最头疼的一条。

“我妈那边……”说着,傅裴南两手轻搭在她单薄的肩头,又轻轻握了握,“反正你在上海,她在北京,后续我也会陆续把重心转到上海,你跟我妈不需要有太多交集。你就当她是个一年来那么一两次的亲戚,你也不需要去讨好她,还是说你觉得一定要得到婆婆的认可,你才会觉得婚姻是美满的?”

听到他最后一句,又想到唐铃惠那张刁蛮又不讲理的模样,唐珞忍不住笑了。

“没必要,她不来找我茬我就千恩万谢了。”

“我保证她不会。”

毕竟是他亲妈,他对她也算心里有数。

之前闹一闹也就算了,等他们真结了婚,唐铃惠确认了他心意已决,那么以她的性格顶多呛几句而不会真的如何。

傅裴南又问了句:“还有什么顾虑,都说出来。”

她担心外面的流言蜚语,也担心他妈妈的傲慢与目中无人,觉得她一个一无是处的穷酸丫头攀上了她儿子这根高枝。但此刻,看到傅裴南这么坚定,这么认真一条一条跟她掰扯的样子,她却又感到足够的安全感,这一切她全都不怕了。

见唐珞呼了一口气,脸上展露一丝笑容,傅裴南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刚刚看唐珞哭,看自己提出结婚而唐珞说考虑考虑,他内心也有害怕。他可以不婚,他对婚姻没那么大执念,不过就是扯个红本的事儿。他只是担心唐珞这一次跟他复合并没有那么认真,或担心唐珞跟他怄气哄不过来,做出让双方都痛苦的选择。

三年了,她人倒是随和了不少,没有少女时期的那些小情绪和小心思。

她要还像七八年前那样,他如今这一把年纪可还真是吃不消。

作者有话说:

骚瑞,我更新了,这一章简直卡文卡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