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 唐珞卸了妆,便去洗了个澡。

过了三十分钟,浴室门“哗啦”一声推开, 唐珞裹了条白浴巾,头发包在了头顶, 光脚走了出来。

当代人大概都有手机焦虑症,她也一样。

洗完澡出来第一件是不是护肤, 而是确认手机上有无新消息。

她看了一眼,没人联系她。

而正要放下手机,锁屏上便弹出一条提示, 表示傅裴南发了张图片过来。

她懒得看,把手机往**一扔, 护肤去了。

完成了晚间护肤的十八道工序,又吹干了头发, 涂上了护发精油, 唐珞再一次习惯性拿起了手机, 见傅裴南又发了一条信息,便还是点进去看了一眼。

他把那《一只缅因猫》大喇喇挂在了客厅墙壁上, 连一旁日本当代某大师级画家的真作都要靠边站。

他来了句:【这两百万的画挂在家里就是不一样。】

【蓬荜生辉了。】

语气间带着一丝莫名的调侃。

唐珞:【。。。】

见她回了信息, 傅裴南又问了句:【你和赵谦瑜是什么关系?】

唐珞回了句:【问这个干嘛?】

唐珞:【我跟他是什么关系,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傅裴南:【OK,fine.】

*

第二日一早,唐珞迷迷糊糊起了床, 便被公司保姆车接上,一路送到了电视台。在化妆间又是化妆, 又是换衣, 而后又接受了一个多小时的访谈, 从早上八点忙到中午十一点,中间不说吃饭,连口水都没有喝上一口,浑身都有些脱力。

结束了访谈,她下午还有一个广告拍摄。

唐珞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穿了条黑色牛仔裤,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墨镜,从化妆间走了出来。

而走了没两步,她看到眼前几颗星星在一闪一闪,便无力地叫了声:“小桃……”而后把着墙立住。

只是没一会儿,那星星越来越多,直至眼前一片漆黑。

小桃看到,连忙喊了声:“珞姐!”

而紧跟着,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飘飘地向下坠,而后,被一个宽大身子接住了。

“喂?120吗?”

一个耳熟的男声响起。

紧跟着,他手机被小桃打掉,小桃说了句:“不能叫救护车!”顿了顿,又解释了句,“是低血糖,过一会儿就好。”

小桃跟了她三四年,她的身体她很清楚。

那期间,唐珞一直是有意识的,只是眼前看不见,身体不受控制,耳边有“滋—”的杂音响起,像极了一台信号不好的天线电视机。

一般她低血糖,过一会儿就好了。

只是这一次却格外严重,约摸过了四五分钟,她才感到眼前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她看到自己坐在走廊地毯上,上半身仰在一个人身上。

眼前仍有些朦朦胧胧。

辨认了许久,她看到那个人是傅裴南。

他穿了一身黑西装,修长的腿折着,蹲在地上支撑着她。

见唐珞恢复了意识,小桃连忙把她跌到下巴颏上的墨镜推了上去,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念了一句:“还好是在电视台,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狗仔蹲着,否则怕是一会儿又要上热搜了……”

傅裴南单手支着膝盖起了身,问了句:“不去医院吗?”

小桃说:“医院人多眼杂,不方便去。”

“既然低血糖,那一块儿吃个饭吧。”

小桃拒绝道:“不用了。”

小桃不认识傅裴南,只以为他是唐珞男粉丝,虽然看着也一本正经、一表人才,但这么多年,个别男粉丝过于激烈的追星行为,及网上略有些猥.琐的发言,让她对一切接近唐珞的男士,都有种本能的排斥,觉得这些大猪蹄子,馋的就是珞姐身子!

唐珞扶着小桃而立,过了会儿,才彻底恢复了精神,对傅裴南说了句:“谢谢,你怎么会在这儿?”

“哦,财经频道采访。”

顿了顿,他见唐珞面色苍白,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刚刚晕倒时,她腿还抽搐了几下,吓没了他半条魂,以为她就要这样过去了,他便又问了一句,“你确定你不用去医院看一下吗?”

唐珞回了句:“真的不用了,低血糖而已。下午还有点事,那我们先……”说着,她转了身离开。

傅裴南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在这长长的走廊越走越远。

而走了几步,她又顿了下来,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

他大声喊了声:“唐珞!”便疾步走去。

离她一步之遥时,她眼皮泛白,再一次地昏了过去。

傅裴南伸手,眼疾手快地将她揽进了怀里,又抱起她小腿,横抱着她匆匆向电梯口走去:“去医院!”

小桃彻底懵了,连忙匆匆跟上。

*

再次睁眼,她见自己在一间粉色单人病房,手上输着液,小桃在一旁殷切地望着她,说了句:“醒了醒了,珞姐,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

小桃道:“医生说了,是低血糖,只是这次比较严重。”

唐珞“嗯”了声。

小桃又道:“我跟红姐说过了,她正在来医院的路上……”

听到这儿,傅裴南来气又着急。

刚刚听小桃和经纪人打电话,报告唐珞在电视台晕倒的事,小桃问下午的广告能不能推了,那经纪人没说行不行,就说来医院看看,他寻思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记得唐珞刚出道时,拍那部《镜影》。

生理期第一天,她在游泳池拍到晕厥,被送去了医院,中午在医院醒来后,下午又回了剧组拍摄。

而这种事,竟成了星耀拿来宣传和造噱头的资本。

想到她经纪人在访谈节目中提及此事时,脸上冷漠的神情,及经纪人背后那个薄情寡义、唯利是图的奸商赵谦瑜,想到无知的粉丝群众,还活在“赵谦瑜对唐珞有情有义”的美梦里,想到自己那么珍惜,简直拿她毫无办法的女孩儿,这几年,竟都成了赵谦瑜吸血和炫耀的工具……

他从窗边回过身来,压抑着怒气,对小桃说了句:“下午那个什么广告,就不能直接推了吗?!”

小桃一脸为难:“应该会推掉的……”

唐珞在病**躺平,幽幽地来了一句:“你冲她发火也没用。”顿了顿,又对小桃说了句,“我饿了,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早餐铺,我想吃皮蛋瘦肉粥。”

小桃应了声“好”,便快步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病房内便只剩她和傅裴南二人。

傅裴南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极尽羞辱之能事:“当年你迫不及待地和我分手,就是为了过成这样?每天连轴转,动不动晕倒,一年轧四五部戏,拿了影后,到头来连上海一套房都买不起,还欠了银行一屁股债!”

唐珞全身无力,听了这话,连气都生不起来。

她只回了一句:“闭嘴吧你!你送我来医院,就是来羞辱我的么!这年头,谁身上还不背点房贷了?”

“过成这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我还能不过了吗?”

“行行行。”傅裴南举双手投降,“你自己好好休息,我不扰你耳根子清净了。”说着,他走了出去。

傅裴南出去后,唐珞气得心脏疼。

而后意识到——

他们是……吵架了?

她也忽然想了起来,当年他们分手,没有未来是一个原因,动不动的冷战争吵,也是一个原因。

一吵架,两人针尖对麦芒,互相放狠话。

成年人了,大部分精力都要分给工作,哪有时间精力天天和枕边人吵来吵去?

*

小桃买了皮蛋瘦肉粥,茶叶蛋和牛肉饼,又在医院门口碰上了红姐,两人一同赶到了病房时,见那人已经离开。

她没在红姐面前提起那个人,免得红姐多问,只是把病床摇了起来,折叠桌打开,早餐摆好。

看唐珞吃起来,小桃又自己去了前台结医药费,只是前台小姐姐却告诉她:“哦,已经结过了。”

“谁结的啊?”

“一位男士。”

小桃“哦”了声,一边往病房走,一边给唐珞发了个微信:【医药费刚刚那个人已经结过了。】

唐珞一手喝粥,一手回了句:【知道了。】

吃了饭,唐珞感到好一些了。

下午的广告拍摄,她没有取消,只是往后推了两个小时。

反正这个广告,她今天推了明天也要拍,而她明天还有一下午的杂志拍摄,推到明天只会更累。

*

拍完了广告,唐珞坐上了保姆车回家。

她今年刚拿了影后,资源也水涨船高,许多代言、广告,及其他影视公司的片约纷至沓来,红姐那边也在谈,不过档期怕是要排到下半年,乃至明年了。

其它公司的片酬开到很高,有些看着不怎么样的剧,片酬竟比星耀以往开出的价钱高出了一倍。

她也知道自己和星耀的合作模式,其实很有问题。

星耀一方面是影视制作公司,一方面又是她的经纪公司,星耀要拍一部电视剧,片酬多少,还不是赵谦瑜一个人说了算。

只不过自己市场价多少,她和赵谦瑜心里都有数,赵谦瑜不好开出比市场价低太多的价钱罢了。

星耀是一家制作精良的影视公司,拍摄一部剧,剧本上、服化道上都会花许多心思,相比赚到更多的钱,她也更想在一个专业的剧组演戏,这也是除开违约金外,她舍不得离开星耀的原因之一。

总之,这世间安得两全法……

她坐在车上,上身前倾,静静望着窗外繁华的南京西路,望着这金色灯光下的十里洋场。

如今,她入了上海籍,买了外滩的房子。

只是这座城市,终究不属于她。

不像某人,一出生便把万千繁华都踩在了脚下。

是啊,她一年轧四五部戏,拿了影后,却连上海一套房都买不起。

但又如何?

她小县城出身,能付得起外滩一套房的首付,有能力还贷,就已经遥遥领先,是数百万分之一的少数人。

她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来的。

她过得踏实极了。

而是在这时,“某人”微信弹了出来。

傅裴南:【下午又去拍广告了?】

傅裴南:【吃饭了没有?一块儿吃个饭吧。】

是什么迷惑了她的神志?

她竟拿起手机,“哒-哒-哒-”打下两个字:【好啊。】

连推脱都没有推脱一下。

傅裴南:【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唐珞:【快到家了。】

傅裴南:【那我在入户大堂等你。】

想起上回,他说了句“我在你上面”……

她只以为他买了她们小区顶层复式,知道她买不起复式,那么她一定在他“下面”,才来了这么一句。

而看了这句“我在入户大堂等你”,她才意识到,他大概连她住哪一栋,几零几都早已摸清楚了。

不重要了。

她又回了一句:【好。】

过了一会儿,保姆车驶入小区,又缓缓停在了入户大堂门口,唐珞下了车走进去。

顶奢小区的入户大堂,简约风的设计,中间摆了一个巨大的极富现代设计感的摆件,灯光选用了金黄色,于是在简约之中,又添了几分辉煌壮丽的意味。

唐珞左右看了一眼,见傅裴南就坐在一旁沙发上。

他穿了件米白色卫衣,下面穿了条黑色运动裤,很休闲的装扮,比起一身西装革履也更显年纪轻。

他后背向后仰,轻轻合着眼,像是睡着了。

她算了一下,她今年27岁。

岁月匆匆,好像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眼前,这个她在十七岁那一年爱上的男孩儿,如今,竟也要三十岁高龄了。

她就这样远远望着他,没去打扰。

而过了会儿,他自己惊醒过来,摇了摇头,像是让自己清醒。

一回头,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盏水晶吊灯下的她,脸上绽出的笑容里,竟透着几分干净的少年气。

他向她走了过来:“不好意思,睡着了。”又说了句,“我就住这一栋,56层,听说你也在这一栋里。”

唐珞“嗯”了声。

他又说:“走吧,我在餐厅定了位置。”

*

餐厅在静安一栋小洋房里,很小很精致,大概也是会员制,且唐珞捂得严严实实走进去时,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唐珞问了句:“你清场了?”

傅裴南“嗯”了声道:“安安静静吃个饭。”

毕竟她这张脸,现在全国人民都认识了,到哪儿都有人跟拍,想在外面不受打扰地吃个饭也是奢侈。

一家法餐餐厅,傅裴南提前点好的菜一道道地端上来,味道不错。

他开了一瓶不错的红酒,唐珞便小喝了一杯。

她这一阵劳累,没几口便有些微醺。

傅裴南切下一块牛排送入口中,抬眼望向她,问了一句:“这几年,你怎么没再谈一个呢?”

“哪有时间啊。”

“我看你绯闻倒是满天飞。”

“逢场作戏罢呗。”

他十月份生日,过了生日,他也要正式迈入三十岁的行列了。

多吃了十年饭,多走了十年路,多历了十年的事,相比二十出头时,心态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二十岁时,他爱一个人,只想疯狂地占有她。

占有她的身体,占有她的思想,不允许她有一刻的开小差。

而如今,他爱一个人,只希望她一切都好。

他闪烁的目光里,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分手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都有她,一刻都不曾忘记过。

他其实很想知道,这几年她可曾有过那么几回,忽然一下就想起了他,想起两人在一起痛痛快快爱过的岁月。

有没有那样一刻?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