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楼时,就站在她旁边的婷婷,还暗搓搓给她发条个微信:

【姐姐,看你这样子,是又双叒跟你们家祖宗和好了?】

唐珞只回了一个字:【嗯。】

婷婷翻了个白眼,一副受不了他们的模样。

就在今天下午,唐珞穿了条红裙子,盛装打扮说要去杀青庆功宴,没过多久却给她发了条微信,说“他来找我了”时,她就猜到了会是这结果。

早在美国时,她和唐珞就认识了。

唐珞和傅裴南一路走来分分合合,她全都看在眼里。

一开始她也不知道傅裴南是什么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有点小钱,大概是个做生意的富二代。

傅姓虽不常见,但谁又敢往盛茗集团那个傅家去想呢?

她也是后来才知,傅裴南是盛茗集团傅泗礼的亲儿子,且傅泗礼膝下,就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何等矜贵的身份,她根本难以想象。

她们高中华人不多,有也都是ABC或港台人的后代,文化背景与她们截然不同,因一些敏感地政.治立场,很多比纯老外还难相处。

只有唐珞一个正经八百在红旗下长大的中国人,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后来高中毕业,她留在了美国读大学,唐珞则回国读了电影学院。

大家高中便出国的,一般都会留在外面读大学。

像唐珞这样在美国读了高中,又回国读大学的属实罕见,不过她也明白唐珞是身不由已。

当时傅裴南硕士毕业,他家里喊他回北京,他不得不回,而唐珞也不得不追随。

无论是十六岁那年跟着傅裴南去了美国,还是十九岁那年回了北京,她都从不曾拥有选择的权力。

后来唐珞读了电影学院,她很诧异。

唐珞很漂亮,尤其这几年五官彻底长开,手长脚长,亭亭玉立,打扮一下不输哪个女明星,但她从未想过唐珞会走这条路。

唐珞也没跟她讲起,自己为什么会去读电影学院。

她只记得唐珞刚回国时总是对她说,她又要重读一遍高三,国内教材与国外差异巨大,她成绩很难跟上,就连英语,在班上都只能考个中等水平,选择艺考,或许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这五年她们虽不常见面,但高中三年的情谊从未断过,一有时间就视频通话,聊着彼此的近况,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这么多年,唐珞和那位矜贵无双的大少爷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却又难舍难分的感情,她全都看在眼里。

四个月前,她说她回国了,在上海。

唐珞说:【我也在上海,在拍戏。】

唐珞一开始住剧组酒店,两周前戏份杀青,从酒店搬出来后无处可去,而她刚好在闵行租了一间两居室,便邀唐珞过来一起住。

她知道她又和那位公子哥闹矛盾了,且这一次,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但她也没多问。

这几天,唐珞看似一切都好。

她不经意间问起傅裴南,唐珞也只是说:“吵架了。”

而是在几天前的一个夜里,她躺在**放下手机,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准备入睡,唐珞便敲了敲房门问:“婷婷,你睡了吗?”

“还没。”

“那我进来了?”

唐珞尾音里夹杂一丝淡淡的哭腔。

她往边上挪了挪,说了句“进来”,唐珞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像是刚洗了澡,穿了件墨绿色吊带睡裙,显得那腰身盈盈一握,笔直的双腿更是骨肉匀称。

一头利落的短发吹到半干,一绺一绺地垂了下来。

她眼睛红红,鼻头也红红,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背对她而卧,又用被子掩住了自己半张脸。

唐珞的成长史,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在她眼里,唐珞一直都是成熟克制得过分。

她很拎得清,哪怕是自己再爱的东西,感觉到不对了,她也会懂得当断就断。

而那一晚的唐珞,看上去却格外脆弱。

她轻轻说了一句:“我跟他,可能就这样结束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暗示着她刚刚哭了很久很久的厚重鼻音,却告诉她,她并没有她假装的那样轻松。

那天唐珞没有再说什么。

即便是和相恋八年的男朋友分手,这样的刮骨疗毒之痛,她也只会死死地咬住牙齿承受。

她以为这一次,他们真的就要这样结束,只是今天下午,唐珞却忽然对她说:“他过来找我了……”

*

本以为婷婷会骂她没出息,但竟没多说什么。

到了负一楼的车库大堂,唐珞挽着傅裴南,对婷婷说了句:“我们一会儿去一趟你们家可以不?”

婷婷听了一脸诧异。

去她们家?他堂堂傅大少爷是开不起酒店一间房了?

小别胜新婚,这这这,不会不太方便?

还是这两人有什么隐秘的癖好,就非得当着别人的面儿这样那样才觉得爽?

婷婷立刻打住,回了句:“不可以,谢谢!”

唐珞两手抱着傅裴南胳膊,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整个人缠在他身上,扭着身子冲她撒娇道:“就收拾一下东西嘛,我明天就回北京了。”

语气之娇软,活像个蛇蝎美人。

唐珞一撒娇,她便没办法。对于唐珞这种级别的美人,连婷婷这样直到不能再直的直女,都忍不住要怜香惜玉,只能说:“给你一小时!不能再多了。”

*

傅裴南开的是一辆“中规中矩”的S级奔驰,他们公司的商务用车,婷婷与林云杰摆摆手便上了车。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金黄的路灯在两侧依次铺开,镶着奔驰标志的轮胎“滋——”地轧过清浅的水面……

顾婷婷坐在后座叽叽喳喳说了一路,从怎么怎么认识了林云杰,怎么怎么开始相处……

唐珞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傅裴南更是一言不发开着车,沉默得像个司机。

开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到达她们租住的小区,一个最高只到五楼,连部电梯也没有的老破小。

楼下的铁门早已斑驳生锈,顾婷婷从她崭新的Gucci斜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选出一把开了门。

魔都之魔,大抵也就在于此。

穿Prada、背Gucci、LV,从头发丝精致到脚指头的女孩儿,可能每天就在出入这样老破小,而这样的老破小,也起码能值个六七百万。

穿打折优衣库,在杀鸡宰鸭的菜市场为几根小葱讨价还价的阿姨,可能随手一掏,能掏出一大串的房门钥匙,而这一串钥匙的价值,却是普通人几辈子也追不上的距离……

两位女士熟门熟路地走上去,傅裴南则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隔了一定距离优哉游哉跟在了后面。

这房子层高不高,一米八五的傅裴南站在里面总显得有些憋屈。

他那一身矜贵西装,与这一楼道修马桶、通下水道的小广告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也没太惊讶,小时候他爷爷住四合院,二环内一座四合院,放到今天自然是天价,不过当年他爷爷家那条件,跟这儿相比确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到了301,婷婷开了门请他们进去。

里面装修倒是不错,乳白色家具、淡绿色格子桌布,有点小田园的风格。

傅裴南倒是很好奇,这三个月,她到底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四处环顾了一眼,问了句:“你房间呢?”

唐珞用下巴指了一扇房门,说了声:“喏。”

傅裴南便走过去,轻轻按压下门把手,而后推开了门。

她房间巴掌大小,几个月前从家里跑出来时走得匆忙,东西也没几件。

傅裴南在门口顿了一会儿,便穿着皮鞋,踏进了房间干净的木地板。

他这个人就没有进门换拖鞋的习惯,有时还会令人发指地穿着皮鞋,踩他们家床边那块雪白的白狐皮地毯。

反正他踩得再脏,第二天也会有保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门,清洁得干干净净,再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且他鞋子一向干净,毕竟他出入的地方,也实在没什么机会可以踩到什么脏东西。

唐珞瞥了一眼他脚下的皮鞋,傅裴南这才意识到,道貌岸然地冲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忘换鞋了。”

唐珞早习惯了,只是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多说什么。

傅裴南也毫不客气,饶有兴趣地继续参观着。

她床边放了一张原木书桌,上面随意散落着一叠剧本,一些化妆品,还有一罐老干妈和一瓶陈醋。

小小的一张小破桌子,像是不辱使命地背负着看书、化妆、吃饭等多重功能。

在北京时,她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总是堆了一堆又一堆,有时她清理过期化妆品,能清走一大箱,过段时间再买回来,新化妆品再次摆满梳妆台的速度,比蟑螂的繁殖速度还要快。

但这次跑出来,她似乎也没带几样,桌上只倒扣着两个迷你的化妆品小样。

牌子他没听说过,瓶子空空,只剩瓶底那一点,也难怪要倒扣在桌上了。

他把那小瓶子捏起来打量了眼,又忍不住笑了。

看了那一抹嘲笑,唐珞只觉得很掉面子,“噌—”地便从**弹了起来,一把夺回了他捏在掌间把玩的小物件,重新给它倒扣回原来的位置:“别乱动!”

他问了句:“缺钱了?”

唐珞替自己狡辩道:“节约一点不好么。”

傅裴南又讨人厌地拿起了她剧本,不顾一旁唐珞的眼神警告,随手翻看着她上面写写画画的东西,瞥了几眼又放下,漫不经心道:“我看你刚刚跟婷婷撒娇撒得挺熟练,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见你跟我撒个娇啊?这四个月,但凡开口跟我说一句话,还至于吃这个苦?”说着,他从皮夹抽出一张卡,那张她临走前,气势十足甩在他脸上的卡,“撒个娇,这张卡还归你。”

而唐珞只是言简意赅回了一句:“滚—!”

*

收好了东西,那一日,两人在宝格丽酒店睡了一夜,买了第二天下午飞北京的机票。

夏末初秋,上海的气候依旧湿热。

第二天一早,唐珞洗漱完,把窗帘一拉,便对着镜子换了一件贴身的黑色针织短袖,一条短俏的牛仔裤,背了个miumiu的白色褶皱包。

很随性的打扮,却也难掩她一身美人骨。

正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只见傅裴南“哗啦—”一声推开浴室门走了出来,忽然出现在镜子后头,吓了她一跳。

“劝你加个外套。”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便去换衣服了。

唐珞不以为意,她又不是没在北京住过。

傅裴南也没再劝她,只说了句:“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下了飞机可别想抢我外套。”

唐珞只是轻嘁了声,没理他。

而那天晚上,她一下飞机便后悔了。

十月初的上海艳阳高照,北京却早已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街上穿羊绒大衣的都有。

刚下了舱门,风一吹,她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傅裴南穿得也很单薄,一件白衬衫加一件西装外套而已,唐珞没好意抢他外套,只能道貌岸然假装不冷。

回国后,傅裴南接管了一部分家里的生意。

盛茗文娱,算是盛茗集团犄角旮旯里的一个产业。

盛茗集团一开始靠地产起家,在房地产业最火爆的那几年,自然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之后也没有继续恋战,而是迅速卷铺盖走人,先是向酒店业转型,创立了“臻园”这一中式高端酒店品牌,后面更是越跨界越大,向汽车、文娱、投资等领域全面进攻。

盛茗文娱也是董事会看娱乐行业有利可图,脑袋一拍想试试水,一开始也是几个亿、几个亿地亏,不过这两年,尤其傅裴南接管后倒是有了点起色。

虽是犄角旮旯的产业,但傅总也是日理万机。

刚刚飞机刚一落地,傅裴南手机一开机,她便见他被四面八方的消息轰炸,电话更是一个接一个不停。

下了机舱,傅裴南一手打电话,另一只脱下了西装外套,往她身上一裹,便搂着她往外走。

外套上还沾着他温热的体温,让她顿时暖了不少。

唐珞被他包裹着,两人像连体婴一样挤着走。

这么多年,两人一吵架便互相甩刀子,知道对方哪儿最疼,便使劲往哪儿扎,刚在一起时的温柔体贴、你侬我侬早已不复存在,她也不止一次地动过想一刀两断的念头,而最让她不舍,只要他轻轻哄一哄,就能让她再次一头扎进这段感情里的,也就是他这一点不经意间对她的好了。

她不禁抬头望了他一眼,听着他打工作电话。

“再加一口价。你写申请,我明天签字。”

“明天,明天,明天。我现在在外面,没时间。”

而刚挂了两个电话,第三个电话便无缝衔接打了进来。

电话一接听,伴随一阵阵强烈的DJ,陈文宇的声音响了起来:“哥,我在出口这儿了,你们人呢?”

刚刚有个电话一直“嘟嘟嘟”地要插进来,拒了两次还来,烦得他不行,还以为是谁,原来就是这小子。

“你换号了?”

“没有,我女朋友的。”

傅裴南回了句:“等会儿,马上出来了。”

而一出机场,便见陈文宇一辆宝蓝色轿跑停在了外面,车内音浪之强,像是不踩油门也能分分钟把这车轰走。

陈文宇降下了副驾车窗,抻着胳膊冲他们挥手。

而这仔细一看,见他副驾上还坐了个女生,黑长直的头发,穿着白T桖和格子百褶裙,清纯得不可方物。

他又换女朋友了……

上了车,陈文宇很识相地把音乐调小了些,而后缓缓发动车子,问了一句:“哥,你们吃饭没,要不去我那儿吃点?小龙虾再不吃,马上要下市了。”

“行啊。”唐珞抢先应了一句。

陈文宇是傅裴南表弟,从小跟在他屁股后头长大的。

一个标准的富二代,去英国读了书,本科三年、硕士一年,二十二便拿了硕士学位,回国后便一直无所事事,比唐珞小一岁,管她叫珞姐。

而是在去年,他爹试图栽培他,想给他投了点钱,看他能不能搞出点名堂,让他想个方案出来。

他灵机一动,便想了个高端会所项目,PPT洋洋洒洒五千字,写着要购入多么多么高端的设备,请多么多么牛逼的公司推广,如何如何花掉这笔投资,跟自己是王多鱼,生怕自己不让这笔钱血本无亏、一分不剩,他爹不让他继承财产一样。

而这方案自然是被他爹痛批了一顿。

那天陈文宇心情烦闷,来他们家喝酒。

唐珞给他们俩点了几个下酒菜,便坐在一旁刷手机。

傅裴南哈欠连天听他诉了一个多小时的苦,不知道自己这方案哪里就有问题了,惹得他们家老爷子那么生气。

末了,陈文宇又问了一句:“哥,你觉得我做什么项目好?”顿了一顿,仿佛灵机一动,眉飞色舞道,“要不我在三里屯开个夜店?!我请最好的JD,请网红来当气氛组跳舞……”说着,又展开了自己“如何让投资血本无亏”计划。

傅裴南听了实在懒得回应,只想说一句,别想了,你就安安分分地坐吃山空,没事儿买买车、泡泡妞,别瞎搞什么投资,容易死得更快。

但毕竟是自己亲表弟,这种话他也不能说,只是说了句:“这里头水深,你也没做过,要不先从餐饮入手?”

陈文宇一副焦急的样子:“餐饮,那做什么餐饮好呢?”

唐珞刷着抖音漫不经心插了一句:“烤肉?火锅?小龙虾?”

当代年轻人最喜闻乐见的不就这三个,技术上难度也不高。

而唐珞随口而说的一句话,听得陈文宇是又悟了,连连道:“啊对,对对对。小龙虾好啊。话说我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就没吃到过让我满意的小龙虾。那我就开一个餐饮店,夏天小龙虾,冬天大闸蟹!怎么样,不错吧?”

就这样,他开了一家店。

他这店,从门店选址到菜品选择,一路都有专业人士保驾护航,地点更是选在了不论白天黑色人流量都爆棚的三里屯,生意自然火爆,于是不到半年时间便回了本,两个月前还在海淀开了家分店。

陈文宇确认了句:“那去我们店里?”说着,用后视镜看了看傅裴南脸色。

傅裴南用下巴指了指唐珞:“随她。”

唐珞:“走啊。”

陆文宇应了声:“好嘞!”便一脚油门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