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喻修景的感觉, 像在自己身体里填补一团棉花。

很长时间,徐祁年一看到喻修景,都会想到那天他们坐在江边, 喻修景被他真实地抱着。

寒假刚刚开始的时候,喻修景告诉徐祁年, 他之前向剧组提交的试镜视频通过了, 决定要接这个角色。拍摄的地方在横店,喻修景的戏份总共八天,每天的拍摄时长大概在五个小时。

徐祁年支持他的想法。

虽然要去拍戏, 但学习还是第一位。为了能在进组前将所有的作业完成, 喻修景每天的学习时间比之前长得多, 有几次徐祁年上楼找他,发现他吹头发的时候也在看数学题。

喻修景运气很好, 买票的时候遇到机票打折,比火车还便宜。

但问题是喻修景没有坐飞机的经历, 所以出发之前在网上搜索了很多注意事项,徐祁年坐在他身边,一边听他讲一边又和他说, 在喻修景看得差不多了, 没有再说话的时候, 才问:“你是什么时候走?”

“拍完戏回来休息三天刚好开学,”喻修景说, “所以是春节之后。”

“我应该也不会去哪里, 我送你去机场, 看你上飞机, ”徐祁年剥了一瓣小柑橘给喻修景, “行李托运之后我就跟你一起在外面等, 时间差不多你再安检就好了。”

喻修景接过那瓣橘子,没有吃,而是又递到徐祁年嘴边,笑着跟他说:“好啊,谢谢你。”

因为这瓣柑橘给的有理有据,所以徐祁年张口吃掉了。

喻修景又拿过他手里剩的那一半,接着剥。

他剥橘子的时候,徐祁年低头看着他的手。

喻修景的手指很灵活,也很细长,虽然仔细看会有茧,但并不妨碍他觉得这双手很美。他左手四指上那颗痣,徐祁年看了很久。

徐祁年偏过头,朝着没有喻修景的那一侧轻咳一下,突然站起来,说我去洗个手。

临近春节的时候,徐祁年的妈妈汪雅柔来重庆了。

那天晚上喻修景在徐祁年家里和他一起做题,不过因为头天晚上喻修景熬夜看了剧本,所以做题的时候一直在犯困,有好几次被徐祁年抓到闭上眼睛。

徐祁年说今天就暂时不学了吧,喻修景还以为他是生气了,马上挺直腰。

“我说真的,”徐祁年已经打开手机,“玩一会儿吧。”

“那好吧。”喻修景站起来,越过徐祁年拿走了自己的手机。

平常他怕控制不了自己,和徐祁年一起学习的时候都会把手机放在他的那边。

坐了没一会儿,他们听到房子的门铃响了一声,对视一眼。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过来?

两个人同时站起来朝外走,徐祁年靠过去看猫眼,喻修景就抓着他后腰的衣服,问:“是谁啊?”

徐祁年站直了,偏头看着他,自己也有些惊讶,“我妈。”

“啊?”喻修景还没反应过来,徐祁年就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打扮普通的女人,她穿着很厚的大衣,脸上妆容很淡,微笑说话的时候很有气质。

“小年,过年了妈来看看你。”汪雅柔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阿姨好,我是徐祁年的高中同学。”喻修景说话的时候有点紧张,抓着徐祁年衣服的手都忘了放。

这时汪雅柔的目光才落到他身上。

“你好。”汪雅柔语气温柔地说。

“那……那我先走了,我就住楼上,下来找他玩的。”喻修景说完就转身冲回徐祁年房间收拾东西。

等他差不多拿好了,徐祁年从门外进来,拍了下他后背:“这么忙干什么,又没人催你。”

“我第一次见你妈妈啊,还这么突然。”喻修景压低声音说。

徐祁年笑了下,小声靠近他:“你又不是见丈母娘。”

喻修景被他一句话逗红脸,磕磕巴巴说:“那我就是紧张……我先走了。”

“走吧,”徐祁年让开路,“下次再来玩儿啊。”

喻修景轻轻瞪了徐祁年一眼。

在客厅里他又见到汪雅柔,汪雅柔和他打了个招呼,喻修景就赶紧离开了。

除夕晚上,喻修景家里做了很大一桌团年饭,他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过来了,热闹得连徐祁年都发短信问他:【你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吗?】

喻修景:【我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来了。】

徐祁年:【哦。】

喻修景:【你们在家吗?我妈妈分了一点可乐鸡翅,让我给你们拿下来。】

徐祁年:【在,下来吧。】

喻修景下去的时候,徐祁年靠在走廊上等他。

他里面穿的是睡衣,外面只套了一件羽绒服。

“不冷吗?”喻修景把那碟菜递给他。

“还好,”徐祁年接过来,盘子还很烫,“谢谢。”

“没事,”喻修景往打开的门里看了一眼,能闻到炒菜的香味,“那我先走了。”

“好。”徐祁年站在楼下目送他上去,才进了门。

汪雅柔问他出去干什么,徐祁年说楼上我同学送了道菜下来。

汪雅柔愣了一下,说好。

除夕的团圆饭要吃很长时间,八点一到,喻修景开了电视机,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传出来。

喻修景其实很喜欢春节联欢晚会,尤其是小品,每一年他和老人们坐在一起看,都能笑得很开心。

今年不是例外,不过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喻修景给徐祁年发了一条短信,问他睡了没有。

徐祁年回得很快,说:【没有。】

喻修景其实也不知道要和徐祁年聊什么,但就是想给他发消息,只好找一些很无聊的话题说:【你看春节联欢晚会了吗?】

徐祁年:【没有,不太喜欢。】

喻修景:【可是小品真的很好笑。】

徐祁年:【是吗?】

喻修景感觉有点聊不下去了,想随便说点什么再见的时候,徐祁年又给他打了电话。

客厅太吵,喻修景推开门走到阳台上去接。

天气很冷,他只在外面穿了外套,呼出一口热乎的白气。

“怎么了?”喻修景问。

“新年快乐。”徐祁年那边有一点吵,似乎是有几个小孩子喧闹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室内,很空旷。

“新年快乐。”喻修景漫无目的地朝楼下看了一眼。

楼下有小孩子在放烟花,大概是仙女棒,拿在手里发出不太亮的火光。

忽然有个小孩嘻嘻笑了一声,声音和喻修景从电话里听到的徐祁年那边的重合了。

站在楼下的人里,有一个握着手机,仰起头。

“下来吗?放烟花。”

喻修景看到徐祁年的脸被火光照亮了,在很吵闹的人群中,徐祁年高高瘦瘦,身影挺拔地站着。

有一瞬间,喻修景好像看到电影中的场景,男主角这样看着他心爱的人,手里拿着的不是等待燃放的烟花,而是求婚的戒指。

“好。”喻修景挂掉电话,徐祁年才低下头,让他从刚才片刻的梦里回到现实。

“爸妈,我出去一下。”喻修景匆匆跑到门口,拉紧了羽绒服的拉链,撑着墙换鞋。

“什么事啊?这个点还出去啊?”杨晴拿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都快十二点了。

“徐祁年在楼下叫我放烟花。”喻修景快速地抬了一下头,又蹲下去穿鞋。

“行,那去吧,早点回来。”喻国文说。

从三楼跑下去没花几秒钟时间,徐祁年已经点了一支烟花,等喻修景过来就塞在他手上。

“你什么时候买的?”喻修景问。

“前天下午,放在衣柜里,你没看见。”徐祁年有些得意地说。

喻修景不知道徐祁年在幼稚地高兴什么,只是很开心他能叫自己出来一起放。

他们和一群小孩子,在烟花爆竹声中度过了新年。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了零点,或者还是错过了,喻修景觉得是几点钟没有那么重要。当烟花在夜空绽开的时候,他靠近徐祁年,和他说:“新年快乐。”

“不是说过了吗?”徐祁年侧过脸,额头差一点同他贴在一起。

喻修景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和徐祁年同时被一阵很暖的气流包裹住。

“新年快乐。”徐祁年吐出温热的气息,缓慢地和他又说了一次。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喻修景一早就要和家人们一起扫墓。

昨天晚上他没有怎么睡好,从楼下回来之后,心脏就一直跳得很快,他要拿手掌来捂住,才能短暂地抑制一会儿。

爬山爬了一天,喻修景拍了很多张照片,选了两张发给徐祁年,说:【累死我了。】

徐祁年问他在哪里,他就说回老家扫墓了,要晚上才能到家。

在外面吃完晚饭回来,喻修景洗漱完就爬上床,和徐祁年说:【我在**躺下啦。】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才说:【你下来,我买了一个蛋糕,跟我妈两个人吃不完。】

喻修景看完消息就翻身起床,随手拿了件衣服套在外面跑出去。

徐祁年站在走廊里等他,听到喻修景下楼的声音就回过头。

“为什么买蛋糕啊?”喻修景脚步慢了一点,最后几级楼梯一步跳下来。

“你慢点。”徐祁年皱着眉说他一句。

“那个……今天我生日。”徐祁年有点别扭地说。

“啊?”喻修景很吃惊,“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徐祁年小声道:“这要怎么说。”

“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喻修景摊开手,“我还是给你补一份吧。”

“不用了……”徐祁年拉着他手臂把他往屋子里带。

“还是要的,”喻修景想了想,“买点什么好。”

徐祁年弯腰换了鞋,回过身,看着正低下头的喻修景,想到那天他和李不凡还有季一南在电影院外哭成那样的场景,升起一种很微妙的占有欲。

“请我看电影吧,”徐祁年说,“我们去看春节档。”

“好啊,”喻修景直起身子,“这还不简单。”

他们一起进了徐祁年房间,喻修景没有看到汪雅柔,关好房间门后他才问:“你妈妈呢?”

“在她自己房间里。”

喻修景点点头。

蛋糕被放在徐祁年的书桌上,是很朴素的造型,已经被切走很小一块角。

“刚才我妈吃了一点。”徐祁年把蛋糕刀拿过来,插..进奶油里,又不动了,让喻修景来。

“我切吗?”喻修景问了一句,手抓住刀子。

“想吃多少切多少。”徐祁年把蛋糕盘和叉子都给他拿过来。

在切蛋糕的时候喻修景有一些小心,因为蛋糕虽然造型简单,但上面还是装点了不少水果,他不想把它们切坏。

第一块蛋糕喻修景递给徐祁年,说:“你也没有吃吧?”

徐祁年其实不爱吃蛋糕,太甜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但喻修景给他的蛋糕上有一整块草莓,徐祁年就接下来了。

喻修景吃东西有点慢,吃甜食尤其,他好像并不急着要吃,而只是品尝。

叉子上每一次的蛋糕都不多,喻修景塞进嘴里,慢慢地又含又抿。

徐祁年两三下就吃掉了蛋糕,有点看不下去喻修景这种吃法,就从旁边拉了一本书过来看。

喻修景没注意到他开始看书了,突然在桌子上看到一盒打开过的烟,问他:“你还在抽吗?”

“没有。”徐祁年站起来一些把那盒烟拿走,小腹碰到喻修景头发。

“昨天晚上本来想的,撕开就没碰了。”徐祁年把烟盒扔进书桌的柜子里。

“抽烟不好,”喻修景小声地说,“而且你还没长大。”?徐祁年笑了一声,“怎么算长大?”?

喻修景还咬着叉子,说:“十八岁不算吧?”

“那你还没十八。”徐祁年看到喻修景嘴角边沾了一点奶油,抽了张纸,伸手过去给他擦掉了。

喻修景愣愣地看着徐祁年,等他扔了纸,才又用舌尖碰了碰嘴角。

“所以吃个蛋糕都能像小孩子吗?”徐祁年故意问他。

喻修景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但手上的动作更慢了,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

说好要请徐祁年看电影,喻修景去买票。但今年的春节档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他就让徐祁年选。

徐祁年挑来挑去,说想看《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春节电影,叫兔年顶呱呱。

那一场来的更多是小孩子,徐祁年和喻修景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电影院很昏暗,他们买了一桶爆米花放在中间,黄油香和暖气都让徐祁年有一些不舒服。

但喻修景坐在他身边,这是他们一起在电影院里看的第一场电影。

喻修景笑了很多次,每当电影中的画面亮一些的时候,徐祁年偏头就能看见他的眼睛,有一次被喻修景抓到,凑过来问他怎么了,徐祁年就摇摇头。

虽然没有看到喻修景哭,但他笑了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到喻修景要去横店那天,徐祁年到他家看他收拾东西。

喻修景带的衣服不算很多,毕竟是冬天,羽绒服也不会每天都换。他的行李里最重的反而是书,喻修景带了错题本和很多练习册,整齐地摞在一起。

“片场休息的时候我也可以看一看。”喻修景说完,委婉地问徐祁年:“我可以给你发消息问题吗?”

徐祁年顿了一下,说:“可是我觉得只是打字的话,应该很难讲清楚一道题。”

喻修景没有想到这一点,觉得很有道理,只好遗憾地放弃:“那好吧,那我还是记下来,等回来……”

“但是我们可以视频,”徐祁年提出新的建议,“这样会比较清楚。”

喻修景迟钝地哦了一声,说:“那好啊。”

徐祁年站在他身边,喻修景就感到隐秘的开心。

在机场,徐祁年一路陪着他托运好行李,他们到的很早,所以时间还多。喻修景是第一次来江北机场,为了买便宜的航班,他要在晚上起飞。

正好到晚饭的时间,徐祁年陪他过来,喻修景想请他吃饭,就拉着他到处转。

但是机场里的东西很贵,来之前喻修景不知道,远远站在过道里看那些装饰华丽的海报上每一种食物的价格,喻修景觉得肉痛。对比很多家都是这样,他们一起绕了机场快要一圈。

走到尽头的时候喻修景就和徐祁年说:“你选吧,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我请你。”

喻修景还是笑着的,至少他真的想请徐祁年吃饭。

徐祁年给他拉了拉羽绒服里面歪歪斜斜的毛衣领子,说:“你自己去了剧组,还是要经常看看衣服。”

喻修景低着头看着他的手指哦了一声,突然才感受到要离开家的孤独。

喻修景不想这个时候让徐祁年觉得他很难过,就又问了一次:“你想吃什么?”

徐祁年想了一下,收回手,说:“肯德基吧,那边有,我不饿,我妈还在家里等我。”

喻修景点点头说好。

他们在里面点了以前经常会点的汉堡套餐,一人一个汉堡,土豆泥分给喻修景,两个蛋挞徐祁年一个也没有吃,都拿给他。

喻修景最后吃得很撑,还怪他不多吃一点。

过安检的时候喻修景要自己走了,他背着平常上学时候用的黑色书包,看着门前很长的队伍,和徐祁年说:“那我走了。”

“走吧,有事给我打电话。”徐祁年手掌摁着他后背,轻轻推了一下。

“拜拜。”喻修景和徐祁年挥挥手,就跑到人稍微少一点的队伍去了。

几十分钟之后飞机起飞,关掉手机之前,喻修景给徐祁年发了最后一条短信:【我走啦。】

徐祁年:【一路平安。】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