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修景挣开徐祁年的手, 也没有再去碰酒杯,只是侧过身,为自己辩白一句:“我没有。”

徐祁年没再说什么, 拿着酒杯站起来,扬头一口喝掉, 说:“我在外面等你。”

关门声很轻地响起, 喻修景才侧过脸,下巴抵着膝盖,并不能看清什么。

但眼泪毫无预兆地滚出来, 滚烫到像从喻修景的心口涌出。

以前喻修景掉眼泪是有声音的, 后来慢慢没有了, 他的情绪逐渐无声,变成可以独自消化的一部分。

最后一口酒液在口腔里包裹熨烫, 顺着喉咙咽下。

喻修景用掌心擦了擦脸,站起来, 在床头抽了纸巾,又擦一次,去洗手间看了看镜子。

他拿上口罩和帽子推开门, 徐祁年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抬了下头。

喻修景一边戴口罩一边说:“可以走了。”

在电梯里, 喻修景对着电梯门整理了下自己的口罩。他口罩拉得很高,帽子又压得很低, 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到20层的时候上来了两个年轻女生, 徐祁年下意识往前一步挡了下喻修景。

两个女生都抱着手机, 过了会儿, 其中一个抬起头来看着电梯门整理头发, 手顿了顿, 发现了喻修景,于是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女生。

徐祁年手在背后轻轻碰了下喻修景,他就拿起手机低下头,假装在看。

但有个女生还是鼓起勇气问:“那个……请问你是喻修景吗?”

应对这种场面,徐祁年没有经验,还是喻修景走上来,拉下口罩说:“是我,你们好。”

两个女生激动了一下,马上翻口袋找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递给喻修景想要他签名。

喻修景没有拒绝,接过来安静地签。

那个先抬头的女生这时才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徐祁年,说:“其实我们是先认出您先生……”

这倒是没想到的,喻修景很轻地勾了下唇角,把本子还给他们。

“谢谢你们支持,但我们是私人行程,请不要发到网上去。”

“好。”女生放好了本子,承诺说:“我们不会的。”

酒店餐厅在五层,电梯到了之后,徐祁年先出门,喻修景跟在他后面,重新拉好口罩。

“跟你出门我是不是也要戴口罩?”徐祁年说着话,两边马上有服务生过来带他们。

“要一间包厢。”喻修景和服务生说。

他们朝走廊那边拐,喻修景才回答之前徐祁年的问题:“你不喜欢的话,我没关系的。”

徐祁年沉默几秒,嗯了一声。

徐祁年把菜单递给喻修景让他点菜,就开始低头回复信息。

喻修景只选了两道,便问徐祁年:“等会儿来的人,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还是你选吧。”

徐祁年一向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但听到喻修景这样说,他还是放下手机,并且接过了菜单。

听徐祁年点的菜,喻修景觉得那可能是个口味偏北方的人,但他没说也没问。

等到菜开始上的时候,那个人到了,徐祁年接了一通电话,告诉他包间的位置。

他是被服务生带过来的,和喻修景想象中有差别,这个男生看上去年纪很小,但是个子高,长相阳光。

平心而论,喻修景不觉得这是徐祁年会喜欢的类型,但是他们之间分开的时间太长,人的喜好是会变化的。

那个男生一见到喻修景,人先傻了一下,看了好几眼徐祁年,说:“喻……喻老师竟然也在。”

喻修景站起来和他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喻修景。”

“你好,”那男生一点头,“我叫汪曜,我是那个……”

“你不是饿了吗?”徐祁年突然开口,也没有抬头,“坐下来吃饭。”

汪曜说话被打断,感觉莫名其妙,但也还是坐下来了。

“哥,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带大明星来了。”汪曜压低声音,和徐祁年离得很近说话。

徐祁年表情没有变化,说:“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喻修景没有听清汪曜和徐祁年说了什么,但把徐祁年的回答听得很清楚。

他想到他下来是为了和汪曜解释他同徐祁年的关系,但真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喻修景又觉得很艰难。

他深知自己这样做一点也不对,对于于徐祁年而言很重要的人,他是应该有帮助解释的义务,好不耽误他们的感情进展。

喻修景一向很懂事,只有在面对徐祁年的时候,会偶尔产生一些非常任性、非常错误的想法。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很精致,喻修景也没吃晚饭,却不太想动筷子。

思考片刻,他看向汪曜,可能带了一点点微笑,也可能没有。

“汪..先生,我和他没有复婚,我们目前还是离婚状态,之前你在国外可能不清楚,是因为我单方面需要澄清一些事情,和我的团队斟酌之后觉得这样做最好。”

喻修景尽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流畅:“所以现在我们都还是单身状态。”

汪曜很明显地愣住了,但等喻修景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又笑了一声,说:“不用叫我汪..先生,我在国外上大学,才结束那边的学习回国。”

喻修景点点头,说:“欢迎回来。”

汪曜看了看徐祁年,又问喻修景:“听说你是我哥高中同学,以前他没有和你说起过我吗?”

喻修景被问得一顿,仔细回忆,确实不觉得曾经听过汪曜这个名字。

但他不能直接这样说,因此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好吧我知道了,看来我妈妈说我哥小时候不喜欢我是真的。”汪曜看戏一样转头盯着徐祁年。

“你……妈妈?”喻修景错愕地问。

“对啊,”汪曜笑着说,“我哥读高中的时候我妈也来了一段时间的,我以为你见过她。”

喻修景想起汪雅柔的名字,忽然就反应过来。

以前徐祁年的确和他提到过,汪雅柔还有一个儿子,是和第二个丈夫生下的,但喻修景并不知道这个小孩的名字。

但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也姓汪。

可是自己之前竟然还误会了徐祁年和汪曜的关系,甚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解释。

他想起徐祁年说“你真的装得很差”,就觉得气氛很尴尬,脸上慢慢浮起淡红,用筷子掐着碗里的菜,一边抱怨徐祁年骗他看他笑话,一边又怪自己不多想一想就丢这么大的人。

徐祁年坐在旁边不出声,喻修景悄悄看他,还恰好被他眼神抓到。

两个人默契地移开目光。

汪曜好像没有发现喻修景的难受,反而努力和他聊天。

喻修景吃饭是不喜欢说话的,或者说,很多时候他都不喜欢说话,但还是很礼貌地回答他。

好在汪曜很擅长交际,说话也很有意思,甚至逗得喻修景笑了一下。

但很快,徐祁年敲了下汪曜的桌面,站起来,沉声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汪曜哦了一声,就乖乖跟着徐祁年出去了。

他们一直走到洗手间,汪曜问:“怎么了哥你要上厕所啊?不是吧你要上厕所你还要我陪你啊?唉哥你干什么呢我还想跟喻老师多聊一会儿。”

徐祁年脸色一直很阴,在一个洗手台打开水,说:“你别撩他。”

汪曜笑了,抱着手:“为什么啊?刚才喻老师说了他单身啊。”

“他那句话是要强调我是单身,不是他是单身。”徐祁年关了水,抽了张纸出来擦手,抬眼从镜子里和汪曜对视:“把你在国外那种吊儿郎当的风气给我收起来。”

汪曜切了一声,小声说:“你讲的好像你没留过学一样。”

“为什么不让我撩啊?”汪曜故意问。

徐祁年扔了纸,“我之前没告诉他你是我弟弟。”

汪曜抬了抬眉毛。

“我看出来了啊,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承认……你是要吃回头草了,”汪曜笑得不行,“你怎么这么别扭啊哥?有你这么追的吗?我要是没解释他真的生气怎么办?”

徐祁年不太想和汪曜说话,只扔下一句:“不是回头草。”

等他们回到包间,汪曜果然不怎么和喻修景说话了,喻修景也变得沉默许多。

这顿饭刚刚开始的时候气氛还不错,但到了后面,连汪曜都想早点吃完走。

他说自己在楼上开了一间房,回去的时候先下了电梯。

喻修景站在门边,按了一下打开的按钮,但徐祁年还是没动,他才关上电梯门。

“不出去吗?”喻修景说话的时候,察觉胸腔中酸涩异常,但他还是努力笑了笑,尽管笑容被藏在口罩里。

“弟弟才回国,你们应该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徐祁年摇摇头,说:“先让他休息吧。”

喻修景这时才发现自己考虑不周,不再说什么。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看见绵绵站在喻修景房间门口。

“怎么了?”喻修景走过去问。

绵绵把手上拎的东西给他看,说:“景哥你晚上没吃东西。”

“刚刚我们下去吃了,”喻修景说,“你先拿进来放冰箱吧,如果明天有机会就吃。”

绵绵看了一眼徐祁年,点点头。

喻修景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杀青,后面的几场戏里,徐祁年很少来片场。

绵绵都觉得有些奇怪,有次在车上问喻修景:“景哥,徐老师最近工作很忙吗?”

喻修景说不是:“他有家人过来了,这几天应该和他一起玩。”

绵绵没多问,说好,又提起过几天杀青宴的事情。

“那我去邀请徐老师了?”

喻修景想了想,还是说:“我亲自和他说吧。”

于是那天晚上,喻修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读剧本。

往常他都会回房间,只有这天,他想等一等徐祁年,但又不能让自己太明显。

白天拍戏让人很困,喻修景抱着一床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挡一些空调的风。

他没有开很亮的灯,头靠的位置旁边有一盏就很足够。

读着读着,喻修景睡着了。

徐祁年推门进来的声音他没有听到。

晚上的确是汪曜把徐祁年叫走了。因为汪曜有几个同学也在这边,所以他们约了一次聚会。

吃完晚餐已经醉了一半,汪曜没有车,那边也不好打,只好求助徐祁年。

徐祁年的车一直停在酒店,之前也是开车去的重庆山区,只是因为不想被人拍到暴露隐私,所以和喻修景一起在剧组的时间里,他都是和喻修景共同出行,自己的车交给工作人员开走。

实际上徐祁年根本不想搭理汪曜,打车难那就多打一会儿,他也不想一群醉得控制不了自己的人把车弄脏。

但汪曜说如果他不过来帮自己,他马上就打电话给喻修景说徐祁年故意骗你还想追你。

于是徐祁年不情不愿地出门了,他学着喻修景的样子给自己戴好口罩帽子才进了电梯。

和他预料的差不多,那些人喝得很醉,而且住的地方相隔很远。

汪曜坐在副驾驶,发现自己也有一点对不起哥哥,于是诚心道歉几次,但徐祁年不怎么理他。

等送完所有人,徐祁年直接把汪曜丢在路边,说:“你这样会让妈妈伤心。”

汪曜怔了一下就不说话了。

接着徐祁年启程回酒店,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汪曜是徐祁年的生母汪雅柔同徐祁年的后爸生下来的孩子。

在汪雅柔和徐帆离婚之后,她和她的一个高中同学在一起,并且生下了汪曜。

徐祁年比汪曜大七岁,他们从前不经常见面,但汪曜个性开朗,很喜欢徐祁年这个哥哥,所以小时候也还算熟络。

等红绿灯的时候,徐祁年又在想喻修景。

不知道他今天拍戏累不累,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又在节食。

徐祁年也知道喻修景马上就要拍完这部戏了,按道理说,他们的合约趋近结尾,以后如果徐祁年要来找喻修景,需要精心编织理由。

他发现自己特别矛盾,分明还特别爱他,却总是想到当年他们离婚的场景,想到喻修景和他说我们分开吧,于是爱就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像会显得自己格外廉价。

回到酒店房间,徐祁年看到喻修景躺在沙发上。

他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深,剧本打开着盖在身上,一只手抓着毛毯的边。

徐祁年脚步很轻地走到他身边,重逢之后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喻修景。

他真的瘦了很多,尽管徐祁年知道演员上镜需要很瘦,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太夸张了。

没有化妆的时候,喻修景其实会有些淡淡的黑眼圈,因为他很难休息得好。

分明过了也不算太多年,徐祁年却觉得喻修景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就连面相也和从前那个会抱着自己撒娇的人差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爱他,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爱他。

徐祁年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喻修景,最后还是决定不让他这么难受地睡沙发,于是轻手轻脚将人抱起来。

很幸运的是就算这样喻修景也没有醒,让徐祁年不用解释一次。

喻修景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躺在**。

身上盖着的还是昨天他拿出去的毛毯,床头柜上摆着他的剧本,已经被人合上了。

喻修景想到一种可能,但不敢确定,也不敢问。

他快速起了床,走到客厅的时候听见餐桌那边有动静,一颗心提着走过去,在看到是绵绵的那一瞬间落下来。

“景哥?来吃早餐吧,”绵绵一边把打包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说,“杀青宴的餐厅已经定了,这个周五,我等会儿发给你,你告诉徐老师吧。”

喻修景说好。

可能等到徐祁年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情,所以在出门以后,喻修景还是选择给徐祁年发微信。

到了喻修景杀青那天,他没有刻意告诉徐祁年。

早上起床的时候徐祁年也醒了,坐在餐桌边和他一起吃了早餐,喻修景才有机会问他:“汪曜还在重庆玩吗?”

徐祁年说没有了,“他回北京了。”

喻修景去剧组的时候徐祁年没有跟着,他的最后一场戏在下午。

傍晚的时候喻修景杀青了,导演喊了卡,周围的演员都围上来祝喻修景杀青快乐,贺涵还送了喻修景一份小礼物。

喻修景最没有想到的是,徐祁年捧了一大束花过来。

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衬衣加西裤,肩宽腰窄、身形挺拔,连发型好像也打理过。

“杀青快乐。”徐祁年笑着,把花递给他,在镜头下,他手搭在喻修景后腰,而喻修景很私心地搂了一下徐祁年。

他们启程去杀青宴,在车上,喻修景选了几张照片发在微博上,最后一张是和徐祁年的合照。

在他这条微博发出以后没多久,#年景#又上了热搜,而与之相伴的,是千灵手表官宣喻修景为他们产品的全线代言人。

徐祁年坐在喻修景身边,也在低头看手机。

在热搜出现之后,他和喻修景说:“那张照片还拍得挺好看的。”

发照片的事喻修景以为徐祁年不会知道,听到他这么说就脸红了,嗓子很模糊地嗯了一声。

杀青宴当然喻修景是主角,这种时候他需要喝两杯。所以一上菜,喻修景就忙着吃几口。

今天还有徐祁年在,有时候别人过来敬酒,会捎带上徐祁年。

从前喻修景酒量是不好的,但那天喻修景一个人坐在窗边喝红酒,又好像喝了很多,却没有很醉。

喝到后来,突然有人进来来了。

那个人西装革履,如果再瘦再年轻一点,会和邬祺给徐祁年的印象很像。

但他坐下来,开始说话之后,徐祁年就不觉得了。

因为虽然他并不喜欢邬祺,但邬祺不会这样不尊重人。

这个人是这部戏的某资方,从周围的人不断给他敬酒的动作就能看出来。好在喻修景不是这些人之一,因为有了新的可以喝酒的人,他才能喘一口气吃点东西。

桌上有一道海鲜转过来,喻修景可能是没看出来是海鲜,还是伸手过去,筷子要碰到的时候,徐祁年提醒他:“这是海鲜。”

喻修景点点头,收回来,继续夹下一道菜。

这个投资人坐在李秋楠身边,徐祁年是认识李秋楠的,毕竟在剧组待了这么长时间。

等和来敬酒的人喝完了,投资人的视线自然落在喻修景身上。

徐祁年瞥到他的目光,非常不喜欢,所以一只手抬起来搭在喻修景椅背,靠近一些问他:“还要喝茶吗?”

喻修景美察觉徐祁年的不对,也不知道他的手臂搭在自己椅背上。他的茶杯的确已经空了,他说好,又说谢谢你。

投资人这才转而对徐祁年搭话,说:“这位就是喻老师的先生啊,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徐祁年公式化地笑了笑,先给喻修景倒好茶,才回答他:“您好,见笑了。”

“哪里哪里,听说你们很恩爱,喻老师拍戏这么差的环境,你也陪了很久啊。”投资人一边说,手指一边点着桌子。短暂的时间里喝了太多酒,他实际上已经有些醉了,说话的时候声音很高,两条手臂张着,像一只嘎嘎叫的鸭子。

投资人想找喻修景喝酒,但被徐祁年几句话拦下了,后来徐祁年就和他一直喝,喝到喻修景抬了抬手,虽然带着笑,但表情和语气都已经表现出很明显的不快。

“可以了,杀青宴就是大家热闹一下而已。”

投资人也见好就收,没再说什么。

他很快站起来说出去一下,起身之后没多久,李秋楠也跟着出去了。

因为喝得太急,其实徐祁年也不太舒服。

喻修景给他夹了很多菜,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喝完茶徐祁年觉得好多了,他只有耳廓红了一些,喻修景偏头瞥到,问他:“有觉得晕吗?”

徐祁年摇摇头:“我没事儿。”

“好。”

喻修景看着徐祁年的目光收回来。

饭桌上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徐祁年偏头和喻修景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因为人声嘈杂,喻修景没有一次听清楚,茫然地望着徐祁年问怎么了。徐祁年只好再次俯身,一只手抬起来挡了挡,在他耳边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喻修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徐祁年便转身走出去。

等徐祁年离开,喻修景好像才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身边重新立起高墙。

贺涵坐在喻修景旁边,一整个晚上,她见到许多次喻修景和徐祁年互相夹菜互相倒茶,有时候他们会靠得很近说话,贺涵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觉得喻修景会心情好一些。

刚刚知道喻修景已经结婚的消息,贺涵和所有人一样不愿意相信。

在消息公布之前,喻修景一直是独自在重庆拍戏,偏偏公开没多久,徐祁年才来。?

他们在片场不算特别亲密,因为贺涵见过真正的情侣,他们时时刻刻眼神都会黏在对方身上,一点点休息时间也要共享,但喻修景和徐祁年显然不是这样。

后来贺涵才慢慢打消疑惑。因为喻修景是特别清冷的人,少有的几句没什么必要的话,会对徐祁年说,会接受徐祁年的关心,那么多人里,只会听徐祁年的话。

贺涵慢慢觉得,可能是她不懂爱情,更不懂像他们这样,已经持续很多很多年的爱情。

吃着东西,喻修景发现贺涵在看他,很大方地偏过头同她说话。

他觉得贺涵是一个很好的演员,至少非常非常敬业,所以愿意点拨她。

与贺涵结束交流之后,喻修景发现徐祁年还没有回来,便起身去找他。

徐祁年其实很早就洗完了手。

洗手间离这边不算很远,只隔着几个包房。

但他过去的时候,在其中一个开着一掌缝的房间门口,听到一些非常不好的声音。

徐祁年敏锐地反应出说话的人是刚才酒桌上的投资方,他醉了,说话不算特别连续。

“好久没来看你了宝贝儿,”他喘气声特别粗,“在剧组过得还好吧?想我了没?”

另一个人是李秋楠,他没说话,只是断断续续地嗯着。

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的那一瞬间,徐祁年胸口一阵恶寒,喝过的酒都差点吐出来。

他快步离开,在洗手池前开了很大的水。

冷静一些之后,徐祁年走出来,一直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去。

虽然风很滚烫,但他始终觉得好了一些。

待了一会儿,徐祁年都在发呆,什么也没想。等他意识过来,发现自己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了。

手机上有一条喻修景的消息,是问他在哪里的,当徐祁年想要回复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一转身,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喻修景。

“怎么到这里来了?”喻修景好像松了口气,“我看到你太久没回来,也不回消息,就出来看一下。”

徐祁年没说话,只是盯着喻修景的脸。

他喝得脸很红,尤其是眼睛周围。他的嘴唇像两瓣樱桃,红而湿润,似乎等人采..撷。

那一瞬间徐祁年脑子里闪过许多许多不好的想法,他回忆起刚刚路过门口时听到的那些东西,非常非常希望此时此刻,喻修景就能和他保证,这些他都没有经历过。

最终,徐祁年只是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喻修景颈侧。

他滚烫的指尖抚上来时,喻修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和徐祁年对视。

徐祁年眼神里好像藏了很多说不了的东西,比起爱或者恨,喻修景更觉得那是一种疑问和难过。

喻修景不仅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也是一个出色的观察者,只有面对徐祁年的时候,他可能什么都不是,只像一张白纸。

“怎么了?”喻修景问。

徐祁年意识到自己失态,收回手,问:“结束之后你就回家是吗?”

“是,有小半个月假期吧,或者可能要短一点,要看我的通告安排。”喻修景说。

在这部戏之后,他还有一些拍摄要去。

“你呢?”喻修景手指搭在栏杆上,收紧了下,“结束之后你会回北京吗?”

“嗯,我回北京。”徐祁年说。

风把徐祁年的头发吹开一些,他抬眼望着夜空。

有一瞬间,喻修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回想最初,觉得不如不要重逢。

“挺好的……”喻修景觉得自己语气很苦,但也已经学会了忍耐。

他说这话的时候,徐祁年胸中也酸涩,因为他想到自己没有汪曜,但喻修景一直有邬祺,有那个会带他去夜店的朋友,有很多很多比徐祁年高比徐祁年帅的男明星。

在这么多人里面,徐祁年算什么呢?

“进去吧,”徐祁年低了低眼,“外面太热了。”

在他们一起往里走的时候,徐祁年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自己的同事。

“喂?”徐祁年顿住脚步,喻修景也陪他停下来。

听了两三句,徐祁年表情不算好,声音严肃地做了一些安排。

喻修景问:“怎么了?”

“我们团队是气象相关,根据最近监测的数据,重庆爆发山火的可能性很高。”徐祁年说。

“山火吗?”喻修景皱了皱眉,“今年干旱得厉害,那你现在就要走吗?”

“明天。”徐祁年说完,低下头用手机发了很多消息。

他们回去的时候李秋楠和那个投资人也都在座位上,还有人要过来敬酒,喻修景直接抬手拒绝了。

散场时众人在门口等车,徐祁年因为回消息落后几步,投资人站在了喻修景身边。

他被李秋楠和另外一个男生架着,一边说话,手一边在空中划。

徐祁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走上前握着喻修景一条手臂将他拉远一些,自己站在他和投资人中间。

因为徐祁年出现得太突然,投资人的手没来得及收回去,打在徐祁年身上。

“您的车来了。”徐祁年面带微笑地指了指。

投资人看过去,没有说什么,摆了摆手,被架着离开了。

等投资人所在的那辆车开走,徐祁年没有看喻修景,眼睛还落在马路上,说:“以后可以站远一点。”

“我知道了。”喻修景小声应。

回到酒店时时间有些晚了,他们各自进房间洗漱。

喻修景躺在**却睡不着,他不知道徐祁年明天什么时候走,其实想见他最后一面。

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就没睡好,第二天徐祁年起床出房间时关门的声音被喻修景听到了。

他一下从**坐起来,洗漱一番,没有换掉睡衣就推门出去。

徐祁年正在喝水,见他出来,问:“我吵醒你了吗?”

喻修景摇摇头,也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这么早就要走吗?”喻修景问。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现在才七点不到。

“早点过去。”徐祁年说。

喻修景看到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一只不大的行李箱放在客厅里。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和我团队帮忙的,你就提。”喻修景说。

“好。”徐祁年放下水杯。

他手机响了一声,是同事问他出发没有的消息。

“我走了,”徐祁年望着没有抬起头来看他的喻修景,“好好照顾自己。”

在他们分手那年,徐祁年也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他明明很生气,不理解,但在发现事情无可奈何之后,还是对喻修景说:“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次,他们短暂相遇,又做了一次好像没有再见的道别。

喻修景手指搭在杯壁上,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你也是,注意安全。”

同事催促的电话打过来,徐祁年推着行李箱走了。

房间门咔哒关上,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接电话。

徐祁年离开之后没多久,喻修景也回家了。

他找了一辆之前没有用过的车,全副武装坐进驾驶座。

绵绵其实不太放心,说让司机送,但喻修景很坚持:“我能开车,不用了,司机送你去机场。”

“那好吧,”绵绵对喻修景挥挥手,“那景哥北京见。”

“跟剧组辛苦你了,”喻修景说,“好好休息。”

开车回家并不会花多长时间,在车上喻修景给杨晴打了个电话,得知她和喻国文现在都在家里。

从小区开进去,喻修景路过一家麻将馆,又给杨晴打电话,没一会儿,她便拿着手机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喜气洋洋的。

杨晴拉开副驾驶坐进去,喻修景叫了一声妈。

杨晴五十几岁,快接近六十岁了,每一次喻修景看到她,都觉得她好像又老了一点。这个年纪就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样,变化是一天一天的。

“还知道回来啊小景,”杨晴看了喻修景一眼,继续数落他,“你自己算算多久没回家了。”

喻修景安抚道:“我这次能休息得久一点。”

“久一点?”杨晴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你们工作吗?再久就那么几天。”

喻修景没说话,因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忽然想到假如徐祁年在话,可能能说一些新鲜的、能够让妈妈宽心的话。

停好车,喻修景下来,打开后备箱抱了一只箱子出来。

杨晴哟了一声,问:“这都是些撒子哦?”

“我让助理提前买的,”喻修景说,“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杨晴拍拍他肩膀,“以后不用了。”

喻修景摇摇头,“还是要带的。”

进了单元门,喻修景抱着箱子爬楼梯,到二楼的时候,旁边的房间里正好走出来一个男生,还穿着校服背著书包,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喻修景。

喻修景低下脑袋,鸭舌帽替他挡了一下,那男生就跳着下楼走了。

“之前就租出去了,一直在换租客,这次刚好又遇到一个小孩儿,”杨晴往楼下看,“是你们学校的吧?”

“是。”喻修景说。

虽然他们的校服已经换过一次,但标志没有。

很快就到了家门口,杨晴打开门,喻修景搬着东西进去。喻国文听到开门声走出来,和杨晴一起开箱子,看喻修景到底买了些什么回来。

他们一边忙碌一边说话的时候,喻修景站在客厅里望着他的父母。

他想到刚刚那个男生,觉得时光很像脚下的那间房屋。十七八岁是一个固定的房间,可是没有人能永远住在里面,一个人进去,等到租期结束就离开,下一个进去,重复。

他和徐祁年也曾经租过那间房。

晚上吃饭的时候,喻修景陪喻国文喝了一点儿,等气氛很热,都喝得有些晕时,杨晴才和喻修景聊起徐祁年。

其实杨晴也不是特别敢提,但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他们已经是喻修景的父母了,如果这个话题他们也不提,那要谁来说呢?

于是杨晴起了话头:“之前新闻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相信你,你不可能做那种事。”

喻修景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低低地嗯了一声。

“但是后来说你和小年没离婚,我们又很惊讶,”杨晴和喻国文对视一眼,筷尖落在碗沿上,“我们仔细一想吧,当年你们要是真的没离婚,不可能来告诉我们,所以就觉得这应该是你们公司公关。”

“是。”喻修景说。

“那小年之前也在剧组和你待了一段时间吧?”杨晴看着他。

“差不多两个月。”喻修景放下筷子。

“我和你妈,就是想知道你们现在到底怎么想的,”喻国文一只手捏着酒杯,“主要是你看,你都快三十岁了,事业上有成就,感情也要有个想法。”

杨晴用手肘轻轻推了下喻国文,“我倒是觉得不用急,我儿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找不到,我只是想知道和小年,到底怎么回事儿?”

喻修景知道这个话题没办法逃避,出了口气,抿了抿嘴唇,说:“我们应该就这样了,这次是麻烦了他,作为交换,我们公司出了三百万捐给他们实验室。”

杨晴和喻国文都不知道里面还涉及这么大一笔钱,也是一惊。

“他没有这个义务的,”喻修景想到这段时间和徐祁年的相处,“他在镜头面前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但是爸妈,人总要有新生活,当初是我提的离婚,本来他不同意,后来同意了,也是我过错比较大。我没资格要求他怎么样,所以以后可能我们也就这样了,我还是不太希望他在镜头前出现得太多,这样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

喻修景说到这个份上,杨晴和喻国文都没有再讲什么。

半晌,杨晴才说:“你这个做法是对的,都是成年人了,是应该这么处理,但是妈妈还是担心你。”

杨晴望着喻修景,指尖碰了碰他手背。

“你说说,这么几年了,你放下过小年吗?”杨晴停了下,又说,“妈妈觉得你没有,人就活一辈子,你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怎么不去争取呢?”

喻修景脊背有些弓地坐着,低着头,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桌面。

“妈,”他第一个字就没说出声音,“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不太一样。”

喻修景摇摇头,侧着脸眨了两下眼睛,眼泪就滚出来。

他不太想在父母面前掉眼泪,可是一提起从前的事情,特别是他们分开的事情,喻修景就很脆弱很敏感。

“亲手丢掉的,再说要,就没立场了。假如是排队,也应该站在最后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两天都是晚上十二点更新,明天还是一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