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歆站在柱子后, 看着满座宾客最醒目耀眼的宇文玦,她曾经也幻想过,将来的夫君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大权在握, 她可以万人之上睥睨那些低等人, 可惜她生在这江南一个小城, 最有权势的莫过于太守,所以她想豁出去抓住裴二,可裴二的心思却在阮心棠身上。

就连现在, 这样一个真正位高权重的亲王都对阮心棠青眼一二, 而她只能守着一个地方首富,将来也未必能进门的一个外室。

如果同样没有名分, 没有地位, 她何不往高处爬,靖王殿□□恤百姓,如果成了他的人, 即便没有名分, 他也不会亏待自己。

她目光偏移,薛二只能坐在三四列的位置,愁眉不展,满脸心思。

安歆镇定了心神, 从偏厅的浮光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袅袅如神仙妃子, 心底蓄起了底气, 靖王殿下有深爱的未婚妻, 却仍旧能对阮心棠关注一二,足见男人的本性, 那她为何不可以?

这样想着,她的底气已经快跳出喉咙口,脚步轻移施施然从柱子后走了出来。

满堂宾客都将目光移向她,那目光中的惊艳让她信心倍增,她娉婷而立,朝宇文玦缓缓行礼。

宇文玦淡淡瞥了她一眼,唇瓣冷津津,身旁黄府的随侍见他的酒杯空了,立刻上前斟满。

安歆见状,提裙上前走到了宇文玦身侧,接过了随侍手里的酒壶,宾客满眼震惊,敛声屏气眼中渐渐兴奋,颇有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还不忘往薛二那里瞟几眼,可薛二只顾埋头喝酒。

她拎着酒壶跪在了宇文玦身侧,手腕微曲,灯光柔和了白皙纤细的手腕,缓缓倒酒间,她腕间散发着甜香和清酒的香味交织在一起,颇有一种纸醉金迷的味道,让人闻之欲醉。

宇文玦靠在扶手上,慵懒地支着太阳心,一双清冷无波的双目微眯瞧着她,唇瓣有一种近似不羁的笑意,玩味十足。

这无疑给了安歆一个莫大的鼓励,她的目光欲迎还拒,手臂似柔软无骨端起酒杯递上前,细弱道:“殿下,先前心棠只说您是个浪子,我等无甚在意,多有逾矩无状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黄阁老坐在宇文玦身旁已经开始吹胡子瞪眼了,这个安歆把他的寿宴当成了什么!把这满座宾客当成了什么!又把她自己当成了什么,把王爷当成什么了!

简直不成体统!有辱风化!

从前看安歆还是个乖巧自立的好孩子,怎么忽然成了这样!吹胡子瞪眼后他又有些心痛。

或许他们,他和黄玟幼她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安歆,当一头野兽平时还能保持正常状态,而饿了十多天猛然看见一只猎物时,就是露出所有骇人的本性。

安歆身子微倾将酒杯递上前。

忽然,她手中一空,酒杯腾空而起,她惊诧地抬眸,眼中瞬间冷了下来。

阮心棠正捏着她的酒杯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她。

满座因为阮心棠突然出现夺过安歆手里的酒杯,原本静悄悄的气氛忽然淅淅索索起来,更加热血沸腾。

安歆站起身,柔柔一笑:“心棠,你怎么来了,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想来,来了没有用吗。”

阮心棠暗暗咬牙,也柔柔一笑:“安歆,你太贪心了。”她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安歆,更具讽刺意味。

安歆脸色一滞。

宇文玦却已然起身,宾客们见状,连忙也跟着起身,在宾客们不知所以然的时候,宇文玦猝不及防抱住了阮心棠,将他的下颏儿枕在阮心棠的颈窝,满足地喟叹:“阮阮,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本王。”

全场具是一怔,瞬间哗然。

阮心棠手里的酒杯也因他的突然拥抱而撒了出来。

她也怔住了,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不得不仰着头下巴贴在他的肩膀上,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他滚烫的体温透过夏日的衣襟熨了她的脸,烫了她的心,她的心跳快要跳到了喉咙口,红了脸颊。

安歆僵直着背脊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人,她必须捏紧了手指才能克制自己因嫉恨而颤抖的身躯,她必须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面部没有丝毫表情浮动。

阮心棠回过神来,扫了一圈大厅,在一众暧昧兴奋的注目下,脸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她连忙避开目光,强装淡定道:“石昊,王爷醉了,扶他下去歇息。”

“是!”石昊上前掷地有声。

众人又是一震!看着阮心棠的目光不再暧昧兴奋,更多的是探究敬畏起来。

石昊是何人?纵是他们远在江南,可走南闯北的,那也是有所耳闻的,那是跟着靖王殿下出生入死马革裹尸的上将,是靖王殿下心腹中的心腹,平日里只听靖王殿下一人差遣。

京城更有传闻,石昊就代表了靖王殿下!

现在他却连问都没有问一句靖王殿下,或者查看一下靖王殿下的眼色,就立刻对阮心棠言听计从,他们怎么还能觉得靖王殿下和阮心棠只是单纯的一场男女之间的风月好戏!

满座渐渐又都安静了下来。

安歆不甘心,凭什么她处处都要被阮心棠压在下面。

她笑道:“殿下,听闻殿下与未婚妻恩爱绵长,这次没有带未婚妻一起下江南吗?”

黄阁老气得眼睛瞪得老大的:闭嘴吧你!你不要命我们还要!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众人都低下了头,在靖王殿下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去提正室!他们默契地看向薛二,想让他制止安歆。

可薛二只是凄然一笑。

这大概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心知安歆是惹怒靖王殿下的举动,大家也都没有阻止,反正殿下要发落,也是发落安歆。

就在众人等着宇文玦大怒时,却见宇文玦与阮心棠拉开了距离,喝过酒的他目光深邃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让人沉迷其中。

他身上明明有很浓重的酒香味,可目光依旧清明,举止依旧有条不紊,阮心棠怀疑石昊谎报军情。

宇文玦低缓道:“本王的未婚妻同本王赌气,跑了出来,所以本王追来了,阮阮,还气吗?”

阮心棠一惊,没想到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她顾不得安歆惊愕地咬碎牙的样子,也顾不得众人惊惶不可思议的样子,和石昊扶着他离开去了黄阁老为宇文玦特意准备的厢房。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阮心棠气恼地看着他。

石昊赶紧溜了。

宇文玦坐在**有些怀念:“比起你对我爱答不理,我更喜欢你冲着我发脾气。”

在阮心棠怔忡之际,宇文玦忽然拉起她的手轻轻一带,阮心棠身子前倾失了中心,惊慌一瞬,再抬眼时已经被宇文玦压在了身下。

“因为我不喜欢那些男人觊觎你的目光,所以我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他依恋地看着她,低声而不容反驳。

宇文玦看着他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他压下来脸来,目光炙热让人无法忽视,嗓音低哑:“阮阮,你在怕什么?”

阮心棠看着他,脑袋一时无法思考,看着他的模样看上去全心全意。

宇文玦心里一动,喉咙微滚,迅速覆住了了她的唇,清冽的酒香在这缠烈的吻吮之下而愈发浓郁醉人心思。

阮心棠仿佛也饮了酒般,渐渐晕沉沉。

宇文玦感觉到她的身子不再紧绷渐渐温软,手掌贴上了她的薄背,温热的掌心透过衣服渗透进阮心棠的肌理,让她本能的战栗。

倏然外头轰然一声,炸开黑夜的烟花也炸开了房里的旖旎。

阮心棠猛地回神,迅速推开了宇文玦,在宇文玦措手不及时,跑出了房间。

宇文玦怔怔地,没有去追,良久,他笑了一声,红了双眼,嘴角苦涩。

阮心棠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她呆呆地坐到桌边,紧紧抱住了双臂伏在桌上,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点进臂窝里不见了。

怕什么?她怕什么?怕那些突如其来的深情不过是兴之所至,过眼云烟,怕她再一头栽下去后看到又是那样的不耐和冷漠,怕,重蹈覆辙。

所以她变得小心谨慎,不敢放松,上一世那样的结局,她不想再来第二次。

她甚至不敢面对宇文玦,所以,她又逃了。

她和黄玟幼张兰兰秉烛夜谈,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告诉她们她和宇文玦的前尘过往,并且请求她们的原谅,瞒了她们这么久。

黄玟幼呆了好久,愤愤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原谅他!”然后她又迟疑了,皱着眉,“可是如果他为我挨刀子,又等了我这么久,找了我这么久,找到我又一直在哄我,我的气应该也会很快消吧……”她一向是气来的快走得也快那种。

张兰兰也道:“我觉得王爷对你是真心的,不是得不到的遗憾一时兴起那种。”

黄玟幼道:“把握当下也是一种幸福嘛,一辈子这么长,谁又知道将来怎么样呢。”

阮心棠和张兰兰相视一笑,这话的确是黄玟幼这样及时行乐的性子说得出来的话。

静悄悄的夜里,三人坐在蒲团上,围着水果差点,久久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阮心棠才含笑叹息道:“我想回家了,想回乌柳城,想回松平县。”

阮心棠再一次对宇文玦不辞而别了,她不像一年前,着急赶路离得京城越远越好,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天气是怎样的,天是什么颜色,路边遇到什么样美好的景色,她都不记得。

她掀起车帘,今天的天是湛蓝的,鸟语花香,路边隐隐飘过来的青草香,那样生机勃勃,她扬了扬嘴角。

“姑娘,前面就是前川城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吧。”阿银将头探在另一边的窗户喊道。

阮心棠道:“前面就到前川啦。”

阿银“咦”了一声:“前川怎么了?似乎查的很严啊。”

阮心棠也看到了,只见进不见出,那些要出城的都被赶了回去,马车停下来例行检查时,阿银下车伶俐地喊了声:“军爷,城里怎么了吗?”

守城门的将士硬声道:“太守丢了件很重要的宝贝,在调查。”

阿银了然点头,上了车,马车缓缓进了城。

她们今晚在城中的悦来客栈下榻,阮心棠昨晚和黄玟幼她们聊了大半宿,今早又直接赶路,在路上时看着景色还不觉得累,此时一沾到床,困意立刻就席卷而来了,她梳洗了一番连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阮心棠是被一阵轰隆的脚步声吵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阿银就急急跑了进来:“姑娘,姑娘,我们的客栈被一群官兵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和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