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伽红光满面,指使身后的女婢将锦盒摆在桌上打开,是一整套的头面,珠光宝气。

“这是太后娘娘赏我的新婚贺礼。”

瑶伽语音柔转,轻轻入耳。

阮心棠这些日子对痛苦已有些钝感,此时却感到一阵绞痛从心底传来,她不必问,也知能让瑶伽如此欢喜又飘飘然的未婚夫,只有那个人。

即便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风吹草动了,可面上还是镇定地看着瑶伽,冷冷道:“恭喜。”

对于她的态度,瑶伽微愣,转而坐下,缓缓道来:“有些事是天注定的,人力不可为,从前我也以为哥哥对你有几分情意,可他得知你要嫁人时也不过是蹙了蹙眉,你当他对你有几分真心?之前不过就是意难平罢了,如今,你看他还来瞧你吗?”

她看着阮心棠,眼底浮过一层不明显的阴冷,脸上却还笑着:“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我会把他当成亲生的抚养的,你不必担心。”

瑶伽不放过她,用眼神用神情用最刻薄的字眼在刺激她,阮心棠已经拼命在忍了,可是强烈的恨意充斥着她的胸腔,她忍不住咳了起来,一咳就不发收拾,捂着嘴身子不住的颤抖,面色潮红。

阿银瞪着瑶伽,冷厉道:“说完了吗?请离开!”

瑶伽如今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她不会在乎一个下人的态度。

阮心棠眼风最后捕捉到的是她闪闪发光的裙摆。

半夜,阮心棠是被阿银摇醒的,她迷迷糊糊只觉得火光围绕,直到阿银扶着她下床她都意识不太清楚,左脚绊了右脚,扑倒在地,疼痛让她渐渐清晰。

阮心棠痛的蜷缩了起来,只觉得下身湿湿暖暖的,她的声音颤抖极度惊恐:“阿银……”

阿银往下看去,脸色煞白:“少夫人……”

火舌舔上房梁,阿银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挣扎着走到窗边推开了窗,眼前一亮,她喊了一声:“救命!”

却见那人影顿了下身影,立刻消失在了夜色里。

烟雨楼本就地处幽静,此时大火照亮了一片天,也没引的人来,阿银绝望地回去想要扶起阮心棠,试了好几次,最终体力不支倒在她身边。

“阿银,我们要死了是不是……”阮心棠连被烟熏着咳嗽声都微弱了。

阿银没有说话,只是用刚刚打湿的手帕给阮心棠捂住口鼻。

阮心棠推开了她:“不要再费力气了,他们存心要我死……”

她并不知道她说的“他们”到底是谁。

耳边是“噼啪”声和倒塌声,一段房梁正砸在阮心棠身边,火星子跳到了她的脸上,她闷哼一声。

主仆俩都已经认命了。

阮心棠想起曾经在这里,她和傅云玦也是红袖添香,温香软玉的,而今,就快成残垣瓦砾了吧,和着她的焦骨。

“阿银,你说……他知道我死了,会伤心吗?”

“多年后,他子女绕膝的时候,会不会想到,曾经也有过这么个未出世的……孩子……”

她像是向火攀爬而生的彼岸花,艳丽而凄怆。

火舌在地上吞噬,缠上了她的裙摆,蚀骨钻心的疼让她已经喊不出声音来。

……

那灼眼的红仿佛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晃得人刺眼,阮心棠不适地闭了闭眼,又睁开,那围墙下满墙的杜鹃在宫灯下红得越发醒目。

再看,就是一群人影,坐着的,站着的,黑压压一群,辨不清。

胸腔剧烈的跳动让她耳中轰鸣,依稀可闻有一人在说话,威风赫赫,她想压住心跳,圈紧了手臂,却感觉到怀中膈应的疼,她低头看去,赫然是一把琵琶在抱。

阮心棠晃了晃神,感觉到肩上一跳,她猛地抬眼,是宇文鹿。

宇文鹿一脸俏皮地冲她眨眨眼,小声道:“棠棠,阿耶在问你话呢。”

阮心棠这才明目望去,那些辨不清黑压压的人影也都一一清晰了。

这是大明宫的紫园,周围全是皇亲贵戚,至尊和太后端坐而上,她坐在庭院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神色各异。

“这一次可让她如愿以偿了!”

一旁不知谁冷嗤了一句。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可不是,就这样看着她把靖王殿下拿下,还真是不甘心呢!”

有人低笑:“你若是像她那样厚脸皮,你也能拿下靖王殿下。”

宇文帝沉吟一声,周围静了下来,只听他温言对阮心棠道,“心棠在漠北使臣跟前大放异彩,吾理当论赏。”

漠北使臣?阮心棠还有些糊涂,刚刚她明明置身火海了,怎么又论功行赏了?

宇文鹿拱了拱她,模样看上去兴奋极了。

阮心棠眼风上移,目光一震,傅云玦正坐在上首,还是那样朗月神光,可看着她的目光冰冷中带着薄怒,与她对视的一刻,闪过一丝不耐。

仿佛她是一个多讨厌的人。

一团怒火蹭地窜起,阮心棠揪住了琴弦,“叮”的一声,阮心棠猛地回神。

周围议论声再起,偶尔听得轻蔑的一语:“她此时还装模作样做什么,还等着靖王殿下开口吗?”

靖王!靖王!靖王!

阮心棠忍无可忍,终于在众人瞩目下,菱唇轻启:“启禀至尊,为大魏效力是臣女分内之事,臣女,臣女想下去休息。”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连傅云玦都再次看了过来,眉头轻蹙。

宇文帝面色微滞,颇为意外。

宸贵妃孟荞面上浮上几分焦急:“心棠,至尊是问你想要何种封赏,只要你开口,至尊都会答应你的。”

宸贵妃似乎意有所指。

郭太后“唔”了一声,沉声开口:“既然阮娘子累了,至尊,让她先下去歇息吧。”说着,她朝阮心棠笑得欣慰沉稳,“阮娘子不居功讨赏,哀家很是欣赏,来人,将哀家的凤凰如意臂钏赐给阮娘子。”

“皇祖母!”宇文鹿急急喊了一声,郭太后摆手制止了她。

宇文鹿愤愤跺着脚,临走时,阮心棠又听得一耳闲言碎语。

“这……这阮娘子是转性了?”

“也算得她有自知之明,靖王待她如此冷淡,她又怎会不知靖王看不上她,她今日哪里还有脸开口。”

“是了,是了。”

气氛忽然喜滋滋其乐融融起来。

越行越远,那些话头子也就沉默在夜色中了。

阮心棠脑子一团浆糊,宇文鹿还在喋喋不休愤愤不平陪着她回自己的朝曦宫,阿银正等在宫外,一见她们,立刻奔了过来,一把握住阮心棠的手,热泪盈眶:“姑娘……”

阮心棠心头一震,从阿银眼神中她读懂了某种情绪,难以置信:“阿银?”

阿银也是一怔,两人顿时都激动无比。

宇文鹿旁观着,莫名道:“你们怎么了,棠棠不过是参加个宴会,怎么你们好像生离死别一般?”

如此一提醒,主仆俩收拾了情绪,默契地打算先应付眼前。

宇文鹿拉着她进殿,恨铁不成钢的将那琵琶往软榻上一掼,拉着阮心棠坐下,便道:“棠棠,你最不争气了!今日这样好的机会,你怎么能白白错过呢!”

明明眼前的人是那样熟悉,可说的话却那样陌生,阮心棠强颜欢笑,弱弱问她:“错过什么?”

宇文鹿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不满道:“在我跟前你还装蒜呢!当然是大好姻缘呐!只要你今日开口请旨赐婚,我阿耶一定会同意的!”

阮心棠瞳孔震惊,赐婚?脑子像是被锤子重重一锤,想起听到的闲言碎语,她颤抖地难以置信:“赐婚,赐婚靖,靖王?”

宇文鹿狐疑地看着她,然后点点头:“不是你说的嘛,不管这个瓜甜不甜,先拧下来,揣怀里再说!”

阮心棠又是一锤,锤得她眼冒金星,身子禁不住晃悠起来,受不住地伏在了宇文鹿的肩上:“我头晕,你容我撑撑。”

阮心棠像是受了沉重的打击,一蹶不振,外头宫婢走了进来,行了礼道:“三公主,靖王殿下已经来了,正在宫外等候,说是时辰不早了,就不进来坐了。”

宇文鹿撇撇嘴,不太高兴地拉着尚在神游的阮心棠走出了宫外,刚看见傅云玦芝兰玉树的身影,她就扬声道:“四哥,我可是你的亲妹妹,时辰再晚进来坐坐又如何了。”

傅云玦知道她今晚心中有气,也不与她纠缠,神色淡漠看了眼霜打的茄子模样的阮心棠,眉心微拧。

宇文鹿眉毛一挑,计上心来,将阮心棠推了过去,意外受力,阮心棠回神间已经撞进了傅云玦怀中,他熟悉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四目相对间,他的目光清凉如水,她怔了一瞬,慌忙退开站好,这让本来要推开她的傅云玦反倒愣了愣,瞧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狐疑。

阮心棠低着头,看上去害羞极了,傅云玦不想深思,清冽开口:“走吧。”

走?阮心棠一脸懵,傅云玦走出了一段,意识到她没跟上,转身眼风扫了她一眼,语气已有三分不耐:“今晚打算住在宫中?”

嗯?阮心棠本能得摇摇头,她还没有摸清楚状况,状况就频频而发。

作者有话要说:

宇文玦:她看本王的目光好像本王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传染病。

阮阮:不是好像。

明天我有点事,可能停更一天(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