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轰鸣巨响还在接连不断, 吊顶的天花板经不住震动裂开裂口,一小块一小块的往下掉落。

整个走廊摇摇欲坠,隐约有坍塌之势, 但在场的两人谁也没在意。

“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要知道结果就好了,我答应你的, 自然会全须全尾的把人还你。”

衔雪并没有直面他的质问, 再次开口问他要玉符。

鹤步洲攥紧了玉符,“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他执意坚持,大有见不到肖意安就毁了玉符的意味。

衔雪不能对他出手, 雷罚的滋味可不好受,而现实也不允许他此时不理智。

“如你所愿。”

他轻叹一声, 终究是妥协了。

他本来也并不是非要玉符不可, 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想把已经转化回本体的肖意安送到须弥小世界里去, 既然鹤步洲如此坚持, 让他们见上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早晚都是会知道的。

只是……

“他已经忘记了所有事情, 也包括你, 甚至连人都不是了, 你还要见他吗?”

鹤步洲指尖轻颤,怔住许久。

就在衔雪以为他放弃时, 他微微哽咽道:“要见。”

不记得他了没关系, 不是人了也没关系,只要能确认他是平安的就好。

衔雪挑了挑眉梢, 没再说什么, 而是拍了拍把自己卷成长条装臂环的小黑球, “出来。”

小黑球可能是胆小,牢记外头有要吃了它的大坏蛋,压根就不敢动弹一下。听到衔雪叫他出来,他万分抗拒的说:“我不!出去我会被吃掉的。”

小黑球的音量很小,细若蚊蝇,不仔细听都听不真切,但鹤步洲却硬生生的认出了那就是肖意安的声音。

因为肖意安的失踪,连着多日精神紧绷的他差点就绷不住情绪,但他始终记得肖意安已经忘记他了,贸然行动可能会吓坏肖意安。

他只能死死的握紧拳头,任凭修剪平整的指甲掐得掌心发疼。

小黑球死活不肯出来,衔雪无法,只好祭出了大杀器。

他其实对小黑球撒了谎,小黑球并不是什么新生的先天灵物,而是是邪神的肉身转世,如今脱离人胎重新归于邪灵幼体,世间所有的贪嗔痴恶念对它而言都是大补之物。

怨煞之气冲天的人偶被衔雪拿了出来,原先还万分抵触的黑球,咻的一下贴到了人偶身上,一双黑豆豆眼闪闪发亮。

它整个球体被包裹在怨煞之气里,像是吸了猫薄荷上了头的猫一样,球体**漾出了波浪状的光线。

怨煞之气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新生的邪灵幼体还不能吸食过多,衔雪在它贴上去的第十秒就把它生生拽了下来,手腕一甩,就甩给了鹤步洲。

鹤步洲以为衔雪说的肖意安已经不是人了是指变成了鬼之类的,没想到却是一颗黑漆漆的光球。起初的意外过去后,他很快就接受了。还不等他仔细看清楚肖意安现在的模样,就见小黑球被衔雪毫不留情的甩飞,吓得他心头一紧,身体比脑子还快一步的扑过去把光球接手里了。

看着吸上了头在他掌心里瘫成了软绵绵的饼的小黑球,鹤步洲又心疼又觉得可爱。

那么小小又软绵绵的一只,确实挺像肖意安的。而且他有一种直觉,这就是他的安安。

“安安?”

心底大概还是抱着一些侥幸心理,他试着喊了一声。

瘫成一团的饼子翻了个面,黑豆豆眼咕噜滚了半圈,眨巴眨巴几下,然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球体炸成了刺猬,又咻一下串开。

小黑球在空中乱窜,像个小炮弹一样。还能听到它悲愤欲绝的控诉:“你怎么可以出卖我!”

衔雪:“……”

很明显,肖意安不仅把鹤步洲忘了,还将他当成了会吃灵体的坏蛋,吓坏了。

他满嘴苦涩,眼眶刺痛,心都随着小黑球的控诉空了一大块。

衔雪一脸冷漠,两指指尖精准捏住小黑球。小黑球抗拒的挣扎,被衔雪一个手指崩敲老实了。

鹤步洲还是更心疼他的,见状忍不住道:“别打他,他很乖的。”

他只是忘了很多事,对这个世界没有安全感了而已。

衔雪:“……”

合着最后还是他当了坏人。

他嫌弃的将小黑球塞回了鹤步洲掌心里。

这回小黑球却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害怕,而是好奇的睁着豆豆眼打量鹤步洲。

他无法抗拒这样可爱的肖意安,仿佛能透过乌漆嘛黑的豆豆眼看到肖意安正弯着明亮清润的双眼在对他笑。

他忍不住放软了冷硬的面部线条,揉了揉黑球的头顶,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摸什么易碎品。

小黑球没有躲着他的手指,犹豫了一下后,反而贴着他手指蹭了蹭,软软的说:“我听到过你的声音,你是不是在找你的爱人?”

“什么是爱人?你找到他了吗?”

连着几个问题砸来,鹤步洲抿紧了唇线,过了很久才哑声说:“那是我最重要也最喜欢的人,我已经找到他了。”

小黑球还是很懵懂,它并不理解什么是重要,什么又是喜欢,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找不到了一样,非常的难过失落,却在听到他说已经找到爱人时,又忍不住为他高兴。

小黑球挪了挪:“找到了挺好的。”

鹤步洲笑了笑,但笑得属实不算开心。

走廊墙壁的裂缝越开越大,随时都会塌,已经不适合再在这里呆下去。

衔雪再次提出了要玉符,鹤步洲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相信他。

衔雪叹了口气,道:“不给我玉符也没关系,你让肖意安滴一滴血上去。”

“为什么要滴血?”鹤步洲皱了眉。

小黑球一听说要放血,立马摇头晃脑:“我是个小光球啊,哪里来的血?”

衔雪觉得自己还没和无涯同归于尽之前,大概会先被这对笨蛋情侣气死。他指尖一弹,一道灵力就裹挟着小黑球和玉符飞到他手里。

“你干什么?!”

鹤步洲吓得心脏骤停,但肖意安被衔雪抓在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

衔雪撇他一眼,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手指伸长成锋利的兽爪,指尖在黑球肚子上划了一下,一滴如墨的**便滴落在玉符上。

玉符**出层层金光,古老晦涩的金色符文在金光之中盘旋,而后化作耀眼的光点,全部汇入黑球的伤口。

不到几秒,黑球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通体漆黑的身体多了一簇耀眼的金光。

小黑球又被无情抛回鹤步洲手心里。它嚎啕大哭着,一半是疼得一半是吓的。

任由哪个先天灵体突然被人开膛破肚都会吓坏的。

衔雪不理会它的哭闹,对一副要杀妖表情的鹤步洲说:“那玉符是一个小须弥世界的出入令牌,如今小世界已经认他为主,只要不是天谴,肖意安遇到危险随时都可以躲进去。”

这下子就算是无涯想要抓肖意安也没那么容易了。

衔雪有点心疼,那须弥小世界可是他师尊留下来的唯一一样东西了,就这样被他送了出去,也不知道师尊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他。

不过只要能杀了无涯替师尊报仇,付出再多代价也是值得的。

“天谴?什么是天谴?”

鹤步洲抓住了重点。

衔雪收起心底的悲伤,云淡风轻的解释道:“邪灵不死不灭,以世间恶念为食。恶念越强盛,邪灵便越强大。与之相对的,必然是祸乱四起生灵涂炭。”

“你说邪灵为何要受天谴?”

衔雪给他留下了一个问题,并不需要他解答。

鹤步洲半垂眼睑,看着茫然无辜的小黑球,指尖微不可察的轻轻颤抖。

他眸光微暗,看向已经抬脚往外走去的衔雪,“我记得你们说过我身上的紫气金光很厉害,那若是我要保他,是不是天道就不会劈他了?”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但他却很笃定这方法可行。

衔雪顿住脚步,微微侧身回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谁知道呢?”

如此看来就是可行。

鹤步洲偏执的下了定论。

小黑球完全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邪灵就是自己,庆幸着长吁短叹道:“幸好我化生成了先天灵物,这要是成了那什么邪灵,岂不是要被那什么天道劈到死?”

鹤步洲宠溺的笑了笑,“是啊,幸好我们安安是先天灵物。天道最爱的就是灵物了。”

小黑球被哄得高兴,对他更亲近了几分。

他们一前一后出大宅,门前一连片的林子已经被摧毁殆尽,只留下一个又一个斗法留下来的深坑。

大宅上方的禁制阵法已经碎得只剩下最后一层,薄弱的微光闪烁,隐有裂纹遍布,明显也撑不了多久了。

小黑球第一次接触外界就是这样的大场面,忍不住从鹤步洲的肩膀上球球探头,长长的哇了一声。

鹤步洲将它按了回去,免得它被天道察觉了,降下天罚来劈死它。

云层之中,青龙与一团黑雾缠斗得正凶,老玄龟和浮卿负责稳住阵法,其余妖族和修士则见机背刺黑雾一击,哪怕对黑雾损伤不大,但也起到了骚扰和分神的作用。

每人各司其职,而浮离……

正在为姐夫摇旗呐喊的浮离发现了他们,蹬蹬几步跑了过来。

“你前面跑哪去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鹤步洲,下一秒撇到属于肖意安的脸出现在面前后,一个急刹车停了脚步。

“肖意安?你没事了?”

他又惊又喜,打量了肖意安一圈,然后笑容僵住。

“不对,你不是肖意安!你是……九尾猫妖前辈?”

他不太确定的侧目,衔雪哼了声:“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浮离:“……”

嘿!你这猫猫说话怎么就那么难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