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有人出事晕倒, 肖家人不可能视若无睹。鹤步洲前脚踏出肖家大门,肖靖后脚就跟了上来。

“鹤总。”

他叫住了鹤步洲,后者眉心微皱, 没有因此停下步伐。

肖靖对此不置可否,但依旧将要说的话说完,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爷爷身体不太硬朗, 家里都是一直有家庭医生留守着的。安安小姐突然晕倒, 现在送医院远没有家里的医生来得快,鹤总不如随我一同到后院去。”

鹤步洲头也没回,“不必。谢谢。”

肖意安情况特殊, 他不可能让他留在肖家,当然也没打算将人带医院里去。

虽然浮离保证过只要肖意安不离开他十米的距离, 就不会突然变回娃娃, 但去了医院,医生总要让病人去检查, 他不可能跟着一起进去。

他的态度很坚决, 肖靖也就不再强求,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但也没马上转身离开, 显然是要尽一下主人家的职责, 得把人安全送走。

鹤步洲并不在意他送不送,全付心思都落在了怀里的人身上。肖意安像是陷入了梦魇, 眉头紧锁着小声哼了一声, 一直喊着冷,还不停地轻颤哆嗦。

司机从停车场开车过来需要几分钟, 鹤步洲心急也没办法。

他把人往怀里搂紧了些, 让自己的体温多少能给他带来些暖意。

司机比预想的时间来得快了一些, 大概是知道情况紧急。

鹤步洲抱着人不方便开车门,车子刚停稳,司机就迅速下车要给他开车门,但却被另一个人捷足先登了。

鹤步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礼貌的道了谢。

肖靖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安安小姐与我弟弟长得像小名也一样,我总会忍不住关心一下。”

鹤步洲垂了眼眸,摸不清楚他是话里别有深意,还是只是字面意思。

他并不关心肖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客气的点了点头便抱着人上了车。

将肖意安放在后座上,脑袋枕着自己大腿,他才空出手来将车门关上。

肖靖还站在原处看着他们,眼尾微微上挑,嘴角的笑意不达眼底。那双墨黑的眼眸闪着光,像是再说它什么都看透了。

鹤步洲丝毫不怵,就算他猜到了肖意安的身份又如何?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一个早已死了的人会死而复生,并且再次出现在肖家?

肖靖大概率还是没能肯定,不过是借着送客的由头来试探罢了。

鹤步洲没有心情跟他虚与委蛇,简单明了的说了两句,便让司机开了车。

车子缓缓驶出庄园,透过后视镜,可以瞥见肖靖还未离开,正面无表情的盯着。

距离渐行渐远,鹤步洲无从探知他那副神情所蕴含的深意,倒是更加肯定这肖家有问题。

“鹤总,是去市一医院还是去中心医院?”

前头传来司机询问的声音,鹤步洲没有回应,而是垂眸看着枕在腿上的人。

肖意安此时状态极其不好,柔软的碎发被冷汗打湿黏在额头上,整张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明明一直喊着冷,体温却高得吓人。

鹤步洲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带来了些许安全感,喊冷的人安静了下来,双手无意识的攥紧了外套蜷缩了起来。

是十分没有安全的睡姿,鹤步洲心疼的叹口气,温热的手掌在肖意安后背安慰般的轻抚。

“回老宅去。”

“啊?”

司机疑惑的侧目,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两人。他向来只负责开车,肖意安也很少出门,他根本就不清楚肖意安在鹤步洲心目中地位,只以为是鹤步洲金屋藏娇的一个小玩物。他心想哪怕再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玩物,看起来病得那么严重,自家老板却不带去医院反而把人带回家,这耽搁了治病不是害人吗?

无需看司机的表情,鹤步洲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没有跟司机解释,也没必要。

安安的情况特殊,去医院太容易出问题了。肖家有专业的家庭医生,他们鹤家自然也有。比起医院的医生,家庭医生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按着我说的做就成了,其他的事少管。”

司机欲言又止,看着镜子里的肖意安满眼愧疚。

他暗暗叹口气,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份工作可不敢丢,只能对不起他了。

鹤步洲并未管司机怎么想,拿出手机给家里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简单的说明了一下肖意安的病症,让他准备准备,自己马上把人带过去。

司机都没能愧疚过两秒,支着耳朵听他打电话,一副“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的神情,收回目光专心开车。

红灯转绿灯,车辆缓缓启动,拐了个弯往鹤宅开去。

鹤家老宅在市郊区,前院是个上千亩的园林地,从前门到老宅门前,司机开得急都用了将近十分钟。

鹤家的家庭医生是个看去了只有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在车子挺稳的同时,便带着护士推着担架上前去接病患。

看着护士和医生开了车门就要上手捞人,鹤步洲怕他们伤到肖意安,便摆手道:“我来吧。”

医生和护士怔了一下,很快就识趣的让开了车门的位置。

鹤步洲抱着人下了车,轻手轻脚的将他放到担架上,起身抽离时,昏迷中的人似有所觉,紧紧的抓着他手腕不肯放。

鹤步洲没舍得硬将手抽出来,最后只好随着担架一起去了老宅后院的医疗室。

这一路走去倒也没有不方便,只是在担架进检查室前犯了难。

医生说:“病人具体情况如何我们还得先检查一下,还请二少爷在外面耐心等待。”

说着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交缠的两只手上。

鹤步洲了然的嗯了一声,心底虽有不愿,但也知道不能耽搁看病。他狠了心抽手,结果非但没能抽出来,反而引得肖意安受了惊,更加死死的扣紧了手腕。

“别走……别走……”

含糊的呢喃微微发着颤,仿佛受了伤找不到依偎的小兽,再冷血无情的人听了都要心软得一塌糊涂,更何况是将他宝贝成眼珠子的鹤步洲?

虽然心底舍不得,但病总要治。他弯腰俯下身,与肖意安额头贴着额头,另一只自由的手贴着他滚烫的脸颊轻轻摩挲,温声细语的哄着:“没事的,别怕。你生病了,要好好配合医生,我就在旁边看着,不走。”

温柔到溺人的话语安慰到了不安的人,手指缓缓卸了力道,鹤步洲便趁机抽出了手,然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等到肖意安彻底的放松陷入昏睡,他直起身对医生示意可以了,后者迅速的跟着护士一起将人推了进去。

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上,鹤步洲抬起被握得发红的手腕,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也不知道看起来那么清瘦的一个人,怎么生了病后力气这般的大。

肖意安的病暂时无需担忧了,这时他才抽出心思来琢磨关于肖家,关于肖意安的变化的事情来。

肖家并不像对外表现的那般看重肖意安,反而是冷漠到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

与其说肖意安是肖家最受宠爱的小少爷,倒不如说是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完美无缺、被无数人倾慕的肖小少爷的壳子。

至于壳子下的是谁,他们根本就不关心。

越是探究,鹤步洲就越心疼肖意安。回想第一次见到肖意安时,明明嘴角眼底都蕴满如沐春风的笑意,却总给人一种很压抑悲伤的感觉。

他并不开心。这是鹤步洲对那个人人都道恍若谪仙的肖意安的第一印象。

如此矛盾又有叫他一眼看透,很难不让自己对他多了几分关注。

而那时候的肖意安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已经被他看穿,非但没有感到恐慌害怕,反而像只终于找到同类的小兽一般小心翼翼的靠近,向他伸出了柔软的爪子。

鹤步洲一直都以为像他这种天生冷漠的人,大约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会为谁心动的。但当那双缀满了星河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仿佛他就是全世界时,他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逐渐失去了控制。

喜欢这种情绪,从此就生了根发了芽,但却因为没能得到灌溉而没有茁壮成长。

曾经他害怕自己过于偏执的感情伤害到肖意安,刻意的不去关注关于他的一切,到头来竟然没能在他被害之前及时发现。

若是没有恰好遇到浮离,若是这个世界没有非科学的存在,那么他是不是就永远的失去了肖意安?

鹤步洲根本不敢想象,心里一遍遍的庆幸。

他死死的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双手用力攥紧。

既然肖家抛弃了肖意安,那么接下来就由他来全权负责。

而那些伤害了肖意安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什么事?”

那头接通得很快,态度不算热络,甚至很冷漠。

“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吗?现在,该还了。”

鹤步洲半垂了眼眸,睫毛在顶灯的光线下投下一片阴影,却遮不住眼底的冷厉狠戻。

作者有话说:

悄悄更一章,我努力下一更早一点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