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哐”一声关上。

云和紧紧抿唇,片刻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茶几上的钱看都不看一眼。

她也有钱,才不要她的!

在小单桌前坐下,云和噼里啪啦翻出暑假作业本。

小台灯照射着,她的眼眶有些红。

两个月不回家,她的妈妈对她的出去和回来丝毫不关心。

她提着行李箱上楼梯的时候,还幻想过一打开门,房里会有人在家。

即使她没做饭都没关系,她回来会做的。

只要她问一句在粤市过得怎么样,对于暑假第一天的夜晚没陪她过生日,鸽了她的事道一声歉。她就会把暑假在厂里打工赚到的钱全部给她的。

可打开门后,家里一片漆黑。

冷冰冰带着潮气的沙发、冷火秋烟的灶台都说明着,这里也好久没人回来了。

云和垂头,突然想起她家楼层并不高,茶几上的钱万一被偷了怎么办?

她抿唇,最终还是站起来出去拿了钱。

把钱装好,她拿着笔杆戳了戳眼尾的水雾,随后开始写作业。

在粤市打工那两个月,她作业写了很多了,现在还剩最后几个比较难的大题。

写到深夜十二点,勉勉强强写完四五个大题,还剩两个。

出去的人还没回来,云和捞出手机,电话号码按了下去又一个个删除。

有些难过地想,她要是知道自己有手机了,或许会没收去,又或许会冷嘲热讽。

云和的手机是一个老旧的蓝色直板机,中间的OK键左边已经按得凹了下去,得使劲按才有反应。

这手机还是当初带她去粤市的平玲的旧手机。她在第二个月发工资时,换了个新的智能手机后,不想要了打算卖二手时,云和拿五十块钱跟她买下来的。

手机功能都还行,就是颜色老旧了不怎么好看,按键也不怎么灵敏了,但对云和来说却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她已经高三了,很多同学们都有自己的手机,只有云和还没有,有时候打个电话还得找同学借。

如今有手机了就方便得多了,还可以登扣扣。

云和有扣扣号,是高二下学期的同桌林许去网吧帮忙注册来的,里面就林许一个好友。

云和有了手机,登录扣扣后,跟林许打过招呼,被她拉进了班级群里。

群里叽叽喳喳,什么都有,云和嫌吵,很少登录。

云和是打心底里感谢平玲的。

暑假第一天的晚上,李彩丽一直没回来。明明考试前她都说,今年云和十八岁的生日,要跟她一起过的。

云和读书晚,从小到大在班级里都是年龄最大的那个。小时候很多同学都喜欢叫她姐。

生日那一晚,云和弄了满满一桌饭菜。等啊等,人都没回来,甚至第二天都不回来了。

满怀期待落空,云和气呼呼出去了,在外面转了一圈,路过小卖部,进去看杂志。

也就是那时候,平玲拿着现在这个手机坐在她旁边打电话。

“你干那个厂多少钱一个月?”

那边回了什么。

“一千八一个月有点低啊。”

平玲抽了口烟,叹气:“算了算了,老娘都穷得没钱了,明天就去粤市找你。”

云和忽然就侧头看她。

她对这个平玲有一点点印象,巷子的老人都在说她好吃懒做,花钱又大手大脚,不是什么好姑娘,快三十了还没嫁出去。

她还在打电话。

“吃住怎么说?”

……

“住员工宿舍八十块一个月?那伙食呢?”

她们在说着什么云和已经听不到了,她就听清了一千八一个月。

暑假是两个月,那是不是就有三千六百块钱了?

等平玲打完电话,云和鼓起勇气问了。

平玲笑着回:“哟小雨啊,想跟姐去粤市打工?”

云和点头,眼巴巴看着她。

平玲也是知道她家的,有一个夜场上班不怎么管孩子的母亲,一个上市内重点高中的女孩子。

“你满十八岁了没?”

云和忙点头,“昨天刚满。”

“真想跟我去?”

云和还是点头。

然后第二天,云和提着一袋子的衣服,跟着平玲踏上了前往粤市的火车。

火车票是平玲出的钱,云和先欠着,第一个月发了工资之后立马就还给她了。

她在粤市两个月基本没出过厂区的大门,一个月休四天,她全窝在宿舍写作业。

钱基本就很好地攒了下来,她想全部带回家里。

她想着自己也能挣钱了,家里人就不用再那么晚出去上班,喝得烂醉如泥地回来。

可是她也不关心她,一句都不问。

云和睡醒一觉起来,太阳已经从窗户外透了进来。

她起床洗漱一番,看了眼冷冰冰的灶台,想起家里还有些陈年旧米。

她悄悄打开主卧的门,见到带着妆的女人躺在**大睡,地上是丢得到处都是的鞋子和包。

云和抿唇,关上房门。进自己房间找了五块钱出来,披散着头发,穿上拖鞋就下楼了。

槐花巷左边筒子楼正前方的大街上,四处都有人在摆起小地摊卖菜。尤其是早上这会儿,都快成了槐花巷的菜市场了。

云和逛了一圈,在一个小菜摊前蹲下。

“老板,莲花白怎么卖?”

“莲花白哦,五毛一斤。”

云和捏着手里的钱,想起平玲在粤市菜市场讨价还价的那个劲头。

事后还真被她砍了,省下来了五块多钱。

那时候平玲就跟云和讲,不管买什么东西,除了大型超市外都可以讲价。

她吞了吞口水,皱起小脸道:“这也太贵了,我刚刚看一家比这便宜多了。”说着站起身。

老板拍了一下大腿,说:“那就四毛,四毛卖给你了。”

云和还是摇头,又说:“你这菜也不怎么好,还卖这么贵。”

老板虎目一瞪,“那你说你给多少,太少了我也不卖。”

云和说:“那就三毛。不然我也不买了。”

老板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嘴里叫着亏了亏了,手里却把袋子递给她。

云和抿嘴一笑,接过袋子装了三个莲花白进去。

老板称了称,道:“刚好两斤,六毛钱。”

云和摸出硬币一个五毛的,一个一毛,递了过去,接过老板手里的袋子。

她看了一下,三个莲花白六毛钱。

讨价还价真的有用,节省了她四毛钱呢,可以买一包盐巴了。

嘴角扬起笑容,有些没控制住。然而站起的下一秒便顿住,随即整个脸都有些火辣辣的烫。

巷子口的小超市外,白T恤的少年正插着裤兜,斜斜地靠在冰箱柜上,眼睛看着这边,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

朝阳的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照得明净出尘。

发丝在光线下透出一丝丝棕色的光晕,像是站在天边外的天使。

就是,这笑容,让云和一瞬间非常讨厌。

她知道自己为了生活而讨价还价的嘴脸让人不喜欢,但被人这样□□裸地嘲笑,确实蛮讨人厌的。

“让一让嘞让一让嘞……”

有人在她耳边乱叫,也让少年的眉梢挑起。

云和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正站在筒子楼前的路中央,挡了别人的道。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巷子里走。心里都讨厌死了,既讨厌贫穷的自己,也讨厌别人的嘲笑。

进筒子楼间的巷道之前,她不由自主转头,往小卖部看过去。

他没看这边了,站直身子,拉开他身后的冰柜。

云和收回视线,莲花白坠得她手心发麻。

她垂下头,快速走进筒子楼的巷道里,转而从后门上了楼。

打开房间门后,云和靠门站了会儿,随即平静下来。

她提着菜,到了灶台边放好,把米饭煮上。

洗着菜的时候,鬼使神差从窗户边往楼下看去。

小卖部那里,已经没有那人的影子了。她抿唇,收回视线继续洗菜。

云和做了一顿午饭,盛起了一半饭菜热在锅里。

她从小就会做饭了,记不清是七岁还是更小。

小时候,她身后随时跟着一个背着大大书包的小男孩,头发黑黑的,漂亮惹人爱。

唯一可惜的是,小男孩身上随时带着伤。他还倔强不服输,像只喷火的霸王龙。

云和刚开始和他一起玩的时候,他都不理她的。

还是后来,她带着他来家里吃过饭后,小男孩才随时跟着云和了。

那时候妈妈就说,要是不想饿到弟弟,她就要学会做饭。于是为了不让弟弟饿到,小云和袖子一卷就开始学做饭了。

那时候妈妈总会耐心地教她,饭要怎么煮,水要怎么放。

这么多年来,云和一直是最会做饭的乖孩子。

李彩丽下午的时候终于醒来了,扎进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来,又在客厅里化妆了。

云和站在门口,抿着唇看她。

李彩丽化完眉毛,从镜子里看见云和,什么也不问,不说。

云和也没说话,只是转进房门,拿了三千块,以及昨晚留下的那笔学费,一起放在桌子上。

李彩丽瞥了一眼,不感兴趣。深红的口红一勾,化好妆进了房间。

云和一下站了起来,看她穿上吊带内搭,硬邦邦说:“我之前和平玲姐去的厂子,待遇还不错。”

李彩丽穿上墨绿的西装外套,瞥了她一眼,淡淡说:“猜到了。”

“平玲姐那边还招人的,一个月两千左右。你去她那上班就不用熬夜了,还能攒一些钱。”

“不去。”李彩丽直接拒绝。

云和眼眶里的泪有些忍不住,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房间,把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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