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依旧是云和跟裴边屹两人。

不是派出所送的,而是裴家的司机来接的, 他们出来的时候, 黑色轿车就停在门口。

李彩丽见到车子的标志,眼神一闪,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裴边屹,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现在得赶着去上班, 小宝,阿姨想请你帮个忙,把小雨姐姐送回槐花巷一下好吗?”

她的声音难得温柔。

派出所台阶上跟着下来三人。

为首的女生还是气呼呼的炸毛样子,后跟着的男人领带扯开一些,松松的系着,单手抄着裤兜,眉头紧皱。

助理小心翼翼跟在最后。

卢承运下了台阶就看见浅绿色西装的女人握着她女儿的肩膀,温柔叮嘱:“回去了别忘记做作业。你说的二手自行车, 妈觉得不好,没跟你说是因为最近都在看新的自行车。”

被握着肩膀的女孩乖巧地点头, 回道:“妈,不用新的, 二手就行, 新的太贵了。”

女人弯唇笑,说:“贵就贵了, 妈辛苦点就能买了。”

见到他们出来,女人神色倏地变冷, 对着男孩子交代了一句, 扬手打车走了。

卢承运看着乖巧的女孩子, 再看向自己那昂着鼻孔朝天,非得要最新款的白色苹果手机才哄得好,学习成绩差得一塌涂地,四处惹事的女儿。

继而看向大晚上还要出去上班,打了的远去的女人,神色若有所思。

是不是每一个孩子的人生,都少不了母亲这个角色的呵护?

卢承运年轻的时候年少不懂事,好奇心重,人也花心,四处留情,活得不要太自在。

然而,到二十一二岁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抱着小小的女孩来到他面前,说是他的种,她自己得癌症了活不久了,所以把女儿交代给他。

他担心是女人来讹他的,做了亲子鉴定,确实是自己的孩子。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孩子的母亲就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兵荒马乱地接手了养育孩子的重任。

以至于养成了这幅德行。

……

夜色清冷,弯月如弓。

裴边屹拉开黑色轿车后座的车门,云和犟不过他,最终低头上去,他随后跟上。

关上车门,车子缓缓驶了出去。

车窗外,卢灿灿盯着车,满眼的不甘。

裴边屹缓缓垂眼,压下眼底的狠厉。

车子行驶在路上,车窗外是淮城的夜色。

霓虹灯光点亮了城市街头,淮江上小舟横行。

云和坐在车里,浑身不自在,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坐过最贵的车了。

这车还是那次陆阿姨来接裴边屹的时候看见的那辆。

林许后来还跟她科普过,这车少说也得上百万,因为坐这种车的都是非富即贵,当大官的。

脚下踩着的是毛茸茸的地毯,屁股底下也是雪白的羊绒坐垫。云和只敢挨着点边,因为刚刚她被推出去的时候,贴着的那堵墙也是灰扑扑的不干净。

她怕自己身上的脏污,染脏了雪白的坐垫,怕脚下的鞋底踩脏了毛茸茸的地毯,这也就是她现在浑身不自在的原因。

少女的自卑,在不知不觉中渐生。

旁边的少年就没有这一方面的顾虑,仰靠着后面,长腿随意放着,跟她挨着的那条腿还越界到她这边。

手也是随意搭着,目光看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女孩,低声问:“怎么了?”

云和摇了摇头,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她的为难。

要真说怎么了,她想现在就下车。

正胡思乱想着,轿车避让一辆自行车,打了个急转弯。

云和不由自主地随着惯性往一边冲出去,脑袋即将砸上车门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拉住她。

车子又转回正常车道,云和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进了身旁少年的怀里,整个人倒了进去。

少年稳当当坐着,似乎是也没想到她会整个人扑进自己怀里,愣了一下,唇角弯起一丝笑容,手搭在她肩膀上没撤开。

司机有些歉意的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上的少爷。

却见他们叠在一处,女孩子明显是因为刚刚的急转弯冲过去的,但是他们家的少年的手却像是在怀抱着人家小姑娘一样。

他急忙收回视线,稳稳开着车。

云和被一转一回的颠簸摔懵了几秒,随即回过神来,自己此时正压在裴边屹身上。

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再一次包围住了她,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声,他刚刚拉她的手臂垂在她身后。

她像是冲进了一团温暖湿润的棉花里。

他没说话,但云和想起刚刚他稳当当坐着,而自己却像是疯子一样东倒西歪的。

尴尬蔓延到脸上,她忙抬手撑在他的身体上,却惊觉掌下少年的身体温热结实,有着硬硬的肌肉。

绯红爬上脖颈耳尖,云和垂着脑袋缩到一边,嗡声:“对不起。”

裴边屹手随着她的离开垂下来搭在坐垫上,食指扒拉着她的裙摆,无辜而温和:“道什么歉呢,本来就是刘叔开车不稳。”

“对不起少爷。”刘叔急忙跟着道歉。

“没事。”裴边屹笑着眨了下眼。

云和没出声,下巴垂到了外套领口里,整只耳朵通红。

好在很快,他们就回了槐花巷。

车子没开进去,这个点的槐花巷也很热闹,巷子路两边都是各种摆摊的。

云和下了车,眼睛瞟一眼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随即小小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是洁白的,她没弄脏。

她关上车门,正要转到路边,裴边屹也下车了,走过来。

云和奇怪,“怎么了?”

裴边屹拿起刚刚让刘叔来接他时,在药店买来的速愈贴和药膏。

两样药装在袋子里,递给她,瞳孔漆黑认真:“昨晚对不起,我没控制住自己。”

他指了指脖间,“你拿回去擦了药膏后贴上速愈贴,明后天就好了。”

云和摸了摸外套领口,伸手接过,他却又不放了。

“怎么了?”

裴边屹没说话,靠近她,微微垂下头看她,眼里映着夜灯星火。

片刻,温声说:“我今晚跟你回去吧。”

云和懵住,愣愣地要放开袋子。

他却又拉过她的食指勾上,随即捏了捏她的指节。

心脏扑通扑通的,云和后退两步,眼睛转向路边的老树,“不,不要。你还是回你自己的家。”

裴边屹直起脖颈,眼睫垂下,薄唇微微一抿。

路边小摊的灯光照着他,削瘦的身形,像是有些落寞。

这个样子的他,云和莫名其妙就想到了小时候见过的一个小男孩。

“我做你的小宝弟弟好不好?”

“不要,我有小宝弟弟了。”

时隔那么久的事,回忆起来都有些模糊,但在这一刻,云和却一瞬间记起了那一幕,如同清晰却有些泛黄的老照片。

有些莫名其妙,却又心底发软,她往他那边挪了两步,柔声说:“你回家好不好,我明天过去你家找你。”

裴边屹抬眸,定定地注视着她,“那你今晚不会怕吗?”

云和轻笑:“我都习惯了,这两年我妈一直都是晚上出去上夜班,周围都是邻居,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了。”

裴边屹:“但我会怕。”

云和一怔,“怕什么?”

他那么会打架,还怕什么呢?

裴边屹没说话,漆黑寂寥的眼眸看着她,有点泄气。

台阶都找好给她了,她妈妈晚上也不回来住,他去她家怎么了?

小时候那个小宝可是没少去。

他每次都躲在筒子楼后巷,眼巴巴看着她拉着那小屁孩去她家。

可他一次都没去过。

云和无奈,想像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脑袋,却发现他现在好高了,拍不到了,只能拍拍他的胳膊,说:“好了,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裴边屹直直站着,不动。

云和挥了挥手,转身往槐花巷里走去。

裴边屹抬眸,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中间她一次都没回头往后看过。

只是到了四号筒子楼前,才扭头往这边看了眼,随后远远地挥了挥手,便进了楼道里。

筒子楼的铁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槐花巷里热闹非凡,却一丝也不属于他。

刘叔站在车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少年,犹豫着喊:“少爷……”

裴边屹回头,走向车,说:“去槐花老饭店。”

刘叔把车门关上,坐回驾驶位,不解问:“少爷还没吃饭吗?我给酒店打个电话让他们送过来,你别折腾了。”

裴边屹摇头,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方,闻着领口淡淡的香味,回:“槐花老饭店的菜,我小时候吃过,想吃了。”

听他提起小时候,刘叔神情一顿,心疼起来,二话不说发动车子开向槐花老饭店。

刘叔是跟着裴边屹妈妈从燕城调过来的。

少年的妈妈忙着工作,没法周全地照顾少年的生活,于是把刘叔留给他,既是司机也是生活管家。

本来还打算配个阿姨的,裴边屹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就没招聘。

刘叔年轻时就在裴家工作了,自然也知道小时候那两口子各自玩各自的,闹离婚时谁也不想要这孩子,导致孩子被拐子拐走,一失踪就是好几年。

而失踪的那些年里,吃尽了多少的苦头,每一桩说出来都让他们心脏发疼。

槐花老饭店外,黑色轿车停了下来,裴边屹下车走进店里。

这个时候的店里已经没多少人了,老板坐在一边的桌子上打着计算器。

裴边屹过去,声音清淡:“老板来份瘦肉粥。”

“好嘞。”老板把计算器放一边,收着东西站起来,看见少年愣了一下,“你不是下午刚来过吗?”

裴边屹微微笑了一下,没说话,在旁边坐下。

老板挠挠脑袋,心想自己家的粥真有那么好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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