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苏栎一直以来建立的城墙似乎一夕之间轰然倒塌,城门的士兵逐渐站不住脚,四下流窜,城池内部乌烟瘴气,断壁残垣,废墟林立。

他直愣愣回了酒店,头都要想到炸裂,索性混乱到底,什么也不去想,把自己关进房间睡了个天昏地暗。

睡得太早的后果,就是凌晨四点,度假村的鸡鸣把他吵醒了。

头晕脑胀,一片昏聩,安分了长久的胃毫无道理的开始兴风作浪,苏栎躺不下去,大半夜下床翻行李找药。

药没带,摊开的行李箱除了几件衣服和几份文件,空空如也。

他重新把自己卷回**,脑子里依然混乱,但比起之前,闷涨感好了很多,果然,当逃兵是有用的。

苏栎把脑袋蒙住:再睡两个小时,六点就开车回去。

闭着眼清醒地熬了120分钟,苏栎天没亮就退了房,先坐高铁回北城,又赶紧开车回了趟南城。

到邓鹏家的时候,天色渐沉。

孙莉给邓爸邓妈买的礼物,邓鹏走的时候死活不要,于是苏栎成了送礼的跑腿。

邓鹏还在公司,邓妈要留他吃晚饭,苏栎借口找邓鹏有点事,在邓妈的注视下出了门。

刚走到车前,缓缓靠过来一辆车,苏栎往旁边让了一步,顺带朝驾驶位看了一眼,白天吃的胃药瞬间打了水漂。

他站得稍微没那么直,想去拉车门,许泽仿佛没拿过驾照,直接把布加迪斜斜的堵在了苏栎的车侧面。

两人隔着车窗对视,苏栎却没有那么坦然了。

傍晚的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捎带来几丝凉飕飕的雨气,苏栎把拉链往上一拽,进了驾驶座,开火离合油门一气呵成。

许泽没躲,苏栎没料到。

近距离的碰撞,在静谧的停车角落响起了尖锐的警报。

贵的车身不禁碰,布加迪前端凹陷下去一块,苏栎混乱不堪的情绪在喧嚣里找到了出口,耳膜疼,头疼,胃里疼,心口疼。

苏栎眉目间透着一股极致的冷意,曾经的嚣张感掩埋在了血肉之下,滋养出了一张伪装的皮相,但骨子里的东西只能藏,丢不掉,差的只是一个豁口。

现在,苏栎重新下车,敲响了许泽的车窗。

门没锁,许泽推开车门,人还没站直,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踉跄着扶上了车门。

苏栎的风度在许泽面前全部化为子虚乌有的东西,一拳下去,许泽嘴角几乎是片刻就渗出了血丝,但他只是看着苏栎,不发一言,苍白和猩红渲染得触目惊心。

低眉顺目的模样,和多年前如出一辙。

苏栎胃里翻江倒海,思绪乱如麻绳,拽着许泽手腕把人扯起来“你不会躲?”

许泽装聋作哑,只是看着他,眼神触目惊心。

下一秒,许泽手上一空。

苏栎死死盯着他,随手一抛,戒指和地面砸出一连串“叮当”声响。

清脆悦耳。

许泽的眼眶在一瞬间红得可怕,目光游移不定,追逐到了那抹银白色的踪迹。他快速去捡,手被苏栎拽住,动弹不得。

“许大少爷买不起戒指?”苏栎近乎把七年囤积的尖酸刻薄都使在了许泽身上,一张清冷的脸带着讥诮的笑意“这么一枚破戒指戴七年,太寒酸了”

许泽嘴角还在渗血,眼里满是血丝,难得吸取了教训,叫他“苏栎”

“怎么?不演了?”苏栎嗤了一声,胃里的剧痛压得他脊背弯曲,冷汗不要钱似的一层接一层。

两人在原地僵持不下,许泽眼看着对面驶过来一辆车,猝然甩脱了苏栎掌心,飞快从道路中间掠去,捞过了地上那枚戒指。

司机显然走了神,并没注意到冲出来的黑影,直接开出了老远。

许泽胸有成竹,可以全身而退,但算漏了苏栎。

直到他被人扑到坑坑洼洼的路面,肩侧和凸起的地砖碰了个正着,他才从刚才的情况里反应过来。

苏栎浑身简直快散架,心跳轰鸣得要跳出胸腔,许泽刚稍微起身,又被他揍了一拳。

“你就这么喜欢和车硬碰硬?”

那辆黑车已经开出一大段距离,苏栎气急,但浑身发软,根本没力气去追,只能朝车屁股无能狂怒“妈的,都是没长眼睛的东西”

许泽又被苏栎揍了一拳,两边脸颊极其对称,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连滚带爬的坐起身,寂灭的眼里仿佛点燃了一簇星火,烧得苏栎又想给他一拳。

苏栎的拳头没落下来,许泽手心被戒指硌得生疼,猛地搂住他,嘴里喃喃的道“苏栎”

“你别管我的闲事了”

苏栎气结,伸手去掀他“谁他妈乐意管你,要寻死觅活滚远点,看着晦气”

四下里风声稍动,许泽被他掀开,埋头不语。

苏栎仿佛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重,盯着对方不明的神色,难得想收回刚才的话。

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姗姗来迟的五感迅速复苏,苏栎满头大汗,发大水似的流下几缕冷汗。

气色一瞬间差到了极点。

他抬眼朝脚腕看了一眼,还好是黑色裤子,被血浸透了也看不太真切。脚腕被车撞的伤口倒不痛,最主要的还是胃。

在一系列剧烈拉扯和情绪波动之后,这玩意儿意料之中的**了,一阵一阵的,特磨人。

苏栎抬起衣袖擦了擦汗,推了一把许泽肩膀“我上次不是叫你滚远点吗,现在,马上上车,看见你就心烦”

许泽脸色也并不好,被他用力打了两拳,脸上五彩斑斓,估计这一个星期是别想在公众视线里露脸了。

苏栎的话一句比一句刺,许泽并没有看他的脸,自顾自站起身,动作还算利落。

苏栎正要松一口气,许泽没走,弯腰来拉他。

……

“你别碰我,我自己走”苏栎撑着地面缓慢起身,把许泽全身上下左右扫了一眼。

他正在嘴里遣词造句,生怕说出来的话软了半分,许泽突然把人悬空抱了起来,在苏栎惊疑不定的目光里来了句“我没事,我哪里都没受伤”

戳穿他的人太不给面子,苏栎喉咙一梗,不说话了。

直到许泽把他抱上副驾驶,苏栎也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态度。

车头凹陷了一块的布加迪缓缓启动,一路上风驰电掣,开得飞快。副驾驶的人难受得太明显,双眼紧闭,汗水打湿了衣襟。

苏栎掐在胃上的手就没松过,被许泽抱来抱去,颠上颠下,胃里的痛感减轻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病房内。

苏栎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连什么时候挂上的水都不清楚。再一低头,腿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一路上很清醒,现在看来,多半是晕了,还不知道晕了多久。

许泽不在,苏栎暂时没力气折腾,盯着床头的点滴瓶发呆,上次许泽住院,这次他住院,真是报应不爽,不知道造的什么孽。

一瓶点滴快滴完,苏栎正打算按铃,门开了。

护士端着托盘进来,许泽跟在后面,手里提着打包盒。大明星的自我修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了口罩。

苏栎今天火也发了,气也出了。现在看着许泽身上的泥和灰,从昨天开始就被他主动屏蔽的事情一样一样开始冒头。

苏栎曾经说两个人都各自安好,两个人他不敢保证,但他以为至少有一个过得潇洒,现实却是糟糕透顶,两个人,都糟糕透顶。

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许泽从始至终都在玩他,都是一时兴起,七年前是,现在也是。但李安然告诉他的所有事情,不过指向一个事实,许泽是个傻子。

傻子跟着护士进门,苏栎不去看他,他也不来讨人嫌,只摊开一个小桌板,把打包盒放上去。

直到护士出门,许泽一句话没说,也要跟着出门。

苏栎对着那人的背影问“你去哪?”

“就在门口”许泽指向门外的长椅。

苏栎扣了扣桌板“吃不下去,太油腻了”

房门被带上,许泽走到床脚,口罩外面的双眼望向打包盒,仿佛重新定义了一遍油腻,他收起打包盒“你想吃什么?我重新买一份”

苏栎问他“那这份怎么办?”

许泽提起来就要往垃圾桶扔,苏栎连忙拦道“扔什么,你不能吃?”

“我已经吃过了”许泽扔打包袋的手顿住“那这份……”

苏栎“拿回来”

许泽纳闷“你不是说太油?”

塑料袋被苏栎扯得沙沙响,他把袋子里的淡粥和炖汤素菜端出来,指着每一道菜问许泽“清淡成这样,你看见哪道菜有油了?”

许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