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栎坐回1班的观众席位置,喝了两口水。

顺带拿起桌上的加油稿,百无聊赖地扫了几眼,有女生嬉笑着问他写得怎么样,苏栎旋即鼓掌鼓得啪啪作响,捧场道“辛苦了各位姐姐,写得真好,文采斐然,妙笔生花,卓尔不群,呃……”

他本来还想夸两句,奈何知识水平有限,闭了嘴从一边的纸箱里捏出几瓶水递给她们“来多喝水,太费脑细胞了”

李安然坐在他旁边,脊背坐得笔直,新的一条加油稿落笔落到一半,忽然没了思路,苏栎朝她手上看过去“你们是一直都坐在这?”

旁边的女生回答得很快“嗯,操场不让太多人下去,只有在这里给你们加油咯”

苏栎朝她笑笑,从旁边捡了颗糖扔嘴里,言归正传“那你们看见许泽没?我找他有点事”

由于冬季运动会,全校几乎都没管学生带手机,对没有项目的同学来说,相当于变相的两天假期。

前排的一群男生都在埋头打游戏,时不时爆一两句粗口。苏栎在一群黑压压的人里扫了一眼,许泽的毛都没看见。

李安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稍显疑惑“你这么一说,好像集合之后就没见过许泽了”

苏栎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绿色聊天软件,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

等了两三分钟,苏栎几次拨开手机,没收到回复。

他正要起身,忽的被叫住,他侧过身“怎么了?……安然?”

本来想顺口喊小安然,脑子里突然闪过某人闷闷不乐的样子,虽然那人不在,苏栎还是改了口。

李安然抬起眼看他,本来想装作一切如常,但语气有点矫枉过正,显得公事公办“你留个微信吧,我方便联系你”

苏栎愣了一下“你没有我微信吗?”

苏栎平时只用微信,□□已经被他荒废耕耘好几年了。

他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语气轻松“你扫我吧,我还以为班上同学我都加了呢,居然落了你啊,真是不好意思”

李安然默默从怀里摸出手机“没,没事,我不也没加你吗”

她食指沾了汗,擦了一下才解开锁,两只手把着手机,不至于在扫码的时候丢脸地晃起来。

目睹全程的许泽,从头到脚都冻成了一座冰雕。

高处视野好,苏栎收回手机起身,打算上顶部的平台找找人,刚走上台阶,没几步抬眼,隔着几个班远远地望见了许泽。

实在是很难看不见,整个观众席,所有人都在下面位置坐着,大部分班级还哆哆嗦嗦地挤在一堆,不少人都带了薄毯。只有许泽这个傻的,跑到顶上去吹风。

苏栎单是看着,都牙齿一阵寒颤。

许泽虽然朝着他的方向,但应该没看见苏栎,苏栎给他招手,这人也没反应。

他三步并作两步跃了上去,朝许泽的方向走,刚一站上顶部平台,北风就给他吹了个两股战战。

“行啊你,这么抗冻?”苏栎五米开外就开始喊,声音都冻得有点往上飘。

他们脚下不知道是高二哪个班的,有人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看两眼,又嫌太冷,缩着脖子窝回去。

待苏栎走近,许泽才像突然解冻,活泛起来,弯起眼角朝他看“这里视野好,人少”

别人被凉风一吹,不是鼻子红就是耳朵红眼睛红,许泽倒是不红,但看起来根本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离谱,不知道是吹了太久还是个人体质问题,整张脸都冻得没了血色,指尖都是白的。

南城还没下雪,他就冻成了个雪人。

苏栎走上前,抬了抬下巴“手摊开”

许泽目光落在他脸上,摊开手“干什么?”

“喏”

苏栎搁了两个暖宝宝贴在他手上,许泽望向他“哪里来的?”

苏栎冲他狡黠的挑了挑眉“反正不是偷的,运动员专属”

见许泽没反应,苏栎掂起暖贴拍了拍他手心,问道“怎么,不要?不要我自己用了”

许泽立马捏住揣兜里“要”

苏栎唇角一弯“走吧,带你去主席台看,那里人更少,视野绝佳”

主席台后面的观众席只有一众裁判,校领导或者是整理稿件的同学,两人从平台下去,在一堆人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旁若无人地坐下。

位置空旷,视野极好,如果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添个暖炉就最好不过了。

许泽坐在靠近阶梯的位置,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把外套脱了,搁在两人腿上。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薄绒卫衣,略显宽松,苏栎正在想他要把暖贴贴在哪,才能发挥最大效用,许泽直接伸手撩起卫衣,朝苏栎道“帮我贴,哥哥”

你明明可以单手撩。

“着什么急,衣服先放下去,冷不死你”苏栎觑他一眼,这人里面居然还穿了一件贴身黑色打底,他把暖贴撕开,瞥了眼许泽的腰身“贴哪?”

许泽侧过身“肚子贴一张”

“行”苏栎伸手捋了一把许泽小腹的衣物,贴得仔细,生怕暖贴粘连上其他的衣服。

他俯下身,几乎是趴在许泽腿间……的羽绒服上。

许泽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的发旋。

主动撩拨的人突然在寒风瑟瑟里红了耳根,磕磕巴巴道“好,好了没?”

“好了,另一张呢”苏栎贴好后,还横平竖直地按压了一下那张暖贴,许泽僵硬得一动不动,眼都不敢眨,嗓音带了丝哑“贴胸口吧”

不能再往下了。

苏栎:“贴左边右边?”

“左,左边就好”

苏栎撕开暖贴,许泽的卫衣太长,动不动往下掉,大冬天的,苏栎也不打算叫他撩高一点,直接把头钻了进去。

钻进去的瞬间,明显感觉许泽整个人震了一下,苏栎察觉到他的僵硬,把暖贴两下贴好也不急着出去,他一抬眼,透过卫衣瞧见许泽的喉结,下颌线,起了捉弄的意思。

平时许泽也没少做这种事,苏栎大概率是在报复。

一般人从这个角度都丑的人畜不分,许泽依然精致得过分,苏栎黑心眼的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喊了声“少爷?还冷吗”

许泽没吭声,只是抬眼看了下四周,似乎没人往主席台这边看,前排的人也在仔细校对演播稿,他也不管是不是公众场合,会不会万众瞩目,直接抄起膝盖上的羽绒服,搭在了两人身上。

“呼”……

布料摩擦之间,兜头盖脸突然黑了一片,苏栎眨了两下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许泽轻轻咳了两下,胸腔的震动近在咫尺,苏栎才突然被拉回来了神智,瞬间想往外钻。

没成功,被许泽摁着后脑勺贴在了胸口上。

苏栎脑容量顿时负载,挣了两下“你干嘛?”

许泽不为所动,在一片漆黑里垂眼往下看“舒服吗哥哥?”

凭心而论,比外面暖和了不知道多少,舒服是舒服,可是,再怎么想,这个姿势也太奇怪了。

苏栎侧脸贴在他心口,后脑勺被许泽把着,他根本不敢说话,感觉呼出的气体异常烧灼,许泽却不满意,似乎是硬要把他的嘴掰开“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叫我吗”

或许是因为四下一片漆黑,因此其他感官被非比寻常的加大。

四周人山人海的欢呼喝彩,主席台下的枪炮齐鸣渐渐远去,北风的呼啸和寒冬的气味莫名消减,他一时不知道身处何地,所为何事,只知道平时的那股淡香,在此刻越发浓郁,几乎把他簇拥其间,少年的声音比所有声音都来得震耳欲聋。

几乎震得他心间发麻。

苏栎双手本来撑在许泽身侧,一时也卸了力,再捂一会吧,没人来打扰,就这样,他干脆收了手,慢慢搂上了许泽腰间,脑子里一片混沌。

没有为什么,他只是知道,他想这样做。

由于苏栎的头就贴在许泽心口,在双手附上腰际的一瞬间,苏栎明显察觉到对方心跳频率的加快,隔着皮肤,快要和自己的心跳混在一块,他双手紧了紧,趴在许泽身上,下意识道“心跳好快”

许泽简直要受不了了,脑子里热血上涌,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样,苏栎的反应和姿态,他始料未及,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他咬了咬牙尖,忍耐道“嗯”

“很快,你知道的,因为你”

他不想操之过急,但实在是按捺不住。

这种时候,趁热打铁简直再合适不过,许泽浑身发热发烫,语气都染上了一丝企盼,小心翼翼道“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喜欢我?”

经历了这么久,这个问题,终于还是摊在了苏栎面前。

许泽没有问他,是不是喜欢,而是问他,什么时候喜欢,既给他留了时间,又向他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苏栎突然就想通了,他的脸红和僵硬,他的心跳和反常,为什么会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又为什么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甚至从前一天分别的第一秒开始,就在期待下一次见面的那一刻,对方会是什么样。

他好像不用再去问别人,什么是喜欢,心跳频率一旦重合,答案不言而喻。

从第一次妥协开始,一切都有了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