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后辅导本就是自愿,所以并没有老师监督,1班成绩中等,班上名列前茅的大部分,又总带了点怕别人耽误自己学习的意思,真正愿意拉一把差生的,也就李安然那几个。

为了赋予这项活动一些支持,避免沦为空壳,高二年级组编了一套卷子,一天一科。

对于自控能力不错的学生来说,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过一晃而过,但对某些人么,便没那么好过了。

邓鹏把桌上的课后辅导卷煞有介事地展开,冲手上哈了口气,给中性笔换了支新墨芯,郑重其事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比着第一道题逐字逐句地读完,看了眼选项,毫不犹豫地选了C。

还颇为满意地朝斜对面的苏栎龇牙。

李安然坐在他对面,十分负责地提醒了一句“邓鹏,你要不再看看题干?”

邓鹏愕然“错了?”

“应该是”

苏栎探头朝他卷子上瞟了一眼“这道题今天下午还强调过,这都能错”

说罢直接拿着邓鹏的笔,上手给他改成了D,嘴里嘚瑟道“这道题我认真听了,要不要听爸爸给你讲解一下?”

邓鹏心有不甘,正要给自己找回面子,李安然表情带了丝僵硬,欲言又止道“那什么,苏栎,好像还是不对”

“???”

邓鹏已经笑开了,苏栎明显不能接受,“怎么可能,小安然你没搞错吧?”

李安然把手里的答案纸递给他“这里有解析,你先看看,看不懂的话可以问我”

苏栎没接那张纸条,给李安然推回去,皱眉看了看那道题“不用不用,解析还是邓鹏这种同学更需要,我就一个小知识点没搞懂,你给我讲讲呗”

“好”

苏栎把自己的卷子摊在两人中间讨论了起来,连着问了好几道类型题,直到吃透了这个知识点。

许泽在一边差点咳断气,也没中断苏少爷的学海遨游。

云层里闷了两声雷,有人朝外面望了一眼,扭开窗户锁,刚拨开一寸,窗帘霎时被吹得彭起,一阵风夹带着雨气穿堂而过。

众人连忙把桌面的试卷压住。

“哎,安……”苏栎践行着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承诺,捏着卷子又要问题,手里的卷子忽的被人抽走。

许泽把卷子拍在桌上,举手投足间满是自信“哪道题不懂,问我”

他脸上的口罩依然没取,或许是秋季的感冒缠绵,从周五硬生生耗到了周一。

苏栎盯着对方全脸上下仅剩的一双眼睛,干脆利落地指了一道题。

见许泽迟迟没出声。

“勉强吗?要不我还是…… ”

“不勉强”

许泽摁着那张试卷不松手,终于开了金口。

虽然讲得磕磕巴巴,动不动卡壳,逻辑混乱,甚至偶尔讲错一些基础知识点,和平时发给苏栎的视频质量简直相去甚远。

但苏栎并没有注意到。

苏栎一只手帮忙按着试卷边角,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敲击,打着拍子。视线范围内,只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试卷上圈点勾画,他一时间不知道把注意力放哪,似乎每个地方都值得注意。

试卷上的字迹显得眼花缭乱,许泽握笔的手和声音倒是越发清晰。

直到许泽不知所云地讲完一道题,也不知道是把苏栎讲懂了还是把自己说服了,手上松了劲“你不懂的话,还是去问学委吧,我再多看看”

哎,学习之路,任重而道远。

所有人很快进入状态,后半个小时,时间溜得飞快。

窸窸窣窣的翻页声渐停,窗外雨声渐涨。

随着学校添置的铃声敲响,高二教学楼逐渐响动起来,一层接一层。

好些个心大的,走到楼下,才忽的想起没带伞。

苏栎是着实没想到,邓鹏这个没良心的居然不合常理的带了伞,不过也只塞得下他自己和林奕,于是,苏栎只能看着雨幕中的两人扬长而去。

如果放在平时,苏栎完全可以冒着雨往家赶,大不了到家冲个热水澡,他年纪轻抵抗力强,屁事没有。

但现在不行。

许泽是个弱不禁风的,关键是,感冒了这么久都没见好,再淋场雨,怕是救不活了。

苏栎看了眼许泽,顺手把对方的袖口拉了下来。

廊上渐渐湿滑一片,苏栎左看右看,试图能找到熟人蹭一路,还真让他找到了。

李安然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正要开口,苏栎也不管许泽答不答应,社不社恐,立马把许泽推过去“安然,你送许泽一段呗,就在后南路公交站”

仿佛照顾许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苏栎说出这些话,丝毫没觉得不妥。

许泽想也不想,立马拒绝“不……”

话音未落,李安然从包里拿出了另外一把伞,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把,之前买东西送的,不过很小,应该只能一个人用,你们谁用?”

她说的时候神色自如,伞下的手不由自主紧了三分。

苏栎看了一眼外面,雨势凶猛,李安然手上那把伞其实也算不上大,两个人用的话明显吃力,倒是这把小的,一个人用应该还不错。

他接过伞,笑嘻嘻地给李安然道了谢,然后把那把小伞不由分说塞给许泽,钻进了李安然伞檐下“谢谢小安然了,我来撑伞吧”

李安然呆呆地愣了好半晌,苏栎的手从她手背擦过,她仍握着没松,片刻后才像被烙铁烫了似的收回。

“没,不,不用谢”

太近了。

她记忆深处,距离苏栎最近的一次,还在高一。

很小的事情,但她几乎可以复述所有细节。

高一刚开学,班上大扫除,扫尘,拖地,整顿桌椅。

她长得不高,也瘦,体力活没派给她,教室后墙的黑板比较矮,还是上一届留下的内容,让她换掉。

初中时候,就总有各种自以为是的男生,仗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在班上博人眼球,拿她的身高体型甚至是性格开玩笑。

她没想到的是,高中还是一样。

板擦被某个男生放在了前门顶,看她够不到去搬板凳,那男生还在一边踢她板凳踢得哐哐响,一边推拉门框。

看起来像是在和她开玩笑,但毫无分寸。

她妈老说她是块木头,不爱笑不爱哭,不活泼不讨人欢心。

她当时又气又恼,总觉得初中经历过的事情会在高中重演一遍,她毫无变化,依然话少,依然不苟言笑。

但是那天,或许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又或许是本来对高中的向往竹篮打水一场空,再加上开学第一天一个人报道,总之,当时那个男生踢第一脚,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结果眼泪没掉下来,板擦掉下来了。

就掉在她面前,被一只白净清瘦的手截住,悬在半空。

接板擦的人似乎比那个坏心眼的男生更没分寸,把板擦往她手里一塞,抬腿就朝旁边桌子踢了一脚,轰隆隆带倒了一片,桌上的男生差点被带个人仰马翻,看清楚门口的人又敢怒不敢言,只是小声叫了句栎哥。

这个叫栎哥的人,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觉得她长得矮,顺手,直接把手搭在她头上抓了一把“粉笔灰,好了,擦黑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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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然站在苏栎旁边,两只手一会抓书包带,一会揣兜里,一会又拿出来,似乎忘记了走路应该怎么甩手。

苏栎没发现她的僵硬,倒是觉得一边许泽不太对劲。

即使只有个模糊不清的侧脸,那人甚至还戴了口罩,但就是不太对。

苏栎试探性地朝旁边叫了一声,没叫许泽,叫的少爷。

没应。

不理人还是没听见?

倒是李安然好奇地仰起头看他“什么?”

苏栎干巴巴笑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前面就快到景和了吧,我们到那里就行”

到了景和,苏栎跳进一边店铺的阶檐下,看许泽打着伞没有要停的意思,苏栎直接把他拽进来,夺过伞递给李安然“到这就行了,小安然再见”

等李安然转身,苏栎拖着许泽进了便利店。

两人前后脚进门,许泽扫也没扫货架一眼,直接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看手机,慢条斯理的,很明显,没有要开腔的架势。

下雨天,便利店里人烟稀少,显得异常安静。

苏栎纳了闷,平时许泽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极少看手机,很明显,有问题,有大问题。

他压低了声音,坐在许泽旁边,又开始跃跃欲试“许泽?”

真聋了?

苏栎干脆凑到他耳边,两手做了个喇叭的动作“许少爷,怎么不理人?”

有反应了,许泽曲肘,眉头都没皱一下,把苏栎的手扒拉了下来,继续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看。

甚至还往旁边坐了一点。

“啧”苏栎不爽了,放学都还好好的,没理由走一路走出矛盾来了,他厚颜无耻地贴过去,看许泽又要挪,干脆伸手把他脖子勾住“坐好,屁股上长钉子了?”

“干什么装聋哑人,快说话,不说话我走了”

苏栎深知养孩子不能惯的,作势就要起身,等着许泽来拉他。

结果他都走到门口了,便利店都在欢迎他下次再来了,这聋哑人动都没动一下。

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