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错吧,苏栎居然也要去?”

课后辅导的名单贴在了教室前门入口处,来往路过的人都要看上两眼。

参与人员不多,但也有十多个。

大部分都是成绩中上或上乘的同学,苏栎和许泽这种,独两份。

邓鹏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拉着小林子确认了一遍,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哀嚎到“别吧,你们三个都要去?”

林奕成绩一直在中上徘徊,还算意料之中,苏栎实在是离大谱。

苏栎被他嚷得耳朵疼,靠在讲台边上,劝谏到“你爹我,今天开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怎么,要不你也加入?”

邓鹏犹豫了。

李安然笑着站在一边,手里捏了只笔“加入吗邓鹏?随时欢迎”

“容我再想想,这也太他妈魔幻了”邓鹏皱着眉,实在是想不通,苏栎跟他在一条战线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怎么说变就变。

他越想越觉得这人没义气,愤愤地给了苏栎一拳,心不甘情不愿道“啧,小安然,把我也加上吧,真是奇了怪了”

苏栎好笑到“想通了?”

邓鹏双手在脑后一抱,幽怨的说“还不是你们逼的,你们考虑过我吗?你和小林子都不在,我孤家寡人一个,得多没意思”

李安然闻言,像是怕他反悔,立即添上了邓鹏的名字,“这还得谢谢苏栎了,又多一个”

苏栎笑了一下“小意思”

班上人陆陆续续回教室,看见名单上的苏栎和邓鹏,没报名的也就算了。

有几个已经报了名的,都有点想反悔的意思,又生怕惹了这两位祖宗不高兴。

毕竟邓鹏不是个能忍的,一点就着,管你甲乙丙丁,男女老少,惹到他了,是丝毫面子不给。

苏栎又是个煽风点火的,两人凑在一块,能把整个教室给燎了。

所以这课后辅导,真能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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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里闹成一团,许泽坐在最后一排没有加入。

苏栎在谈笑间不经意朝他瞥过去一眼,视线总能在教室中心短兵相接。

李安然刚想说什么,话起了个头,只见苏栎朝教室后排挑了下眉,然后转身下去了。

“不学习,一个劲瞅什么呢瞅”苏栎把椅子一抽,冲着许泽大马金刀地坐下,两人面前隔了个椅背。

许泽收了桌上的书,眉眼淡淡,侧身对着苏栎“瞅你和女生聊天”

从苏栎的角度,能看见行云流水的一道线条,从眉峰一直绵延到喉间的突起,再添上眼尾晕开的纤长墨渍,平白无故少了几分冷气。

许泽的睫毛很长,眼尾不平不垂,勾勒出些许上扬弧度。

所以苏栎常常在这人安静下来,比如,不说话也不看自己的时候,发现他其实长得并不乖顺,反而有些不符合性子的张扬。

又比如现在,许泽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毫无焦距地盯着桌面。眼眸微垂,投下一片不浓不淡的阴影,遮住眼里多余的情绪,只剩一种,显得专注又深沉。

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失了神智,也或许是单纯的手痒,苏栎好想去碰一下。

苏栎突然觉得,许泽的父母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到底是怎么生的呀,这么好看。

他没去仔细听许泽说了什么话,自言自语似的“以后去当明星,不然可惜这张脸了”

许泽酸唧唧的话没被人放在心上,转过脸“谁?”

猝不及防被颜值暴击,苏栎心里颤了一下“你啊,还能有谁,以后去当明星,我给你当经纪人,就凭这张脸,不信在娱乐圈杀不出一片天”

“行”

“真要去?”苏栎看许泽答应得这么果断,虽然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但他突然又反悔了,长这么俏,还是少出去招摇过市的好。

许泽说得轻巧“你给我当经纪人,我就去”

“啧”苏栎叹了口气,仿佛勾起了什么回忆,嘟囔道“我小时候没事干,在家闲出病天天看电视,可喜欢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看什么选秀综艺,还有那些生活向的真人秀”

“为什么喜欢看这种?”

“因为人多呀,看起来热闹,电视里热闹了,房子里也跟着热闹”苏栎说着说着话倒了个拐“你呢,小时候一个人都干嘛?”

他的话题转变得太自然,许泽本来想问他什么,忽的被摁了回去,只好讲起自己。

许泽的童年花团锦簇,他很想告诉苏栎那些他闯过的祸,把人蠢哭的事。

比如把游泳池的水一个劲往家里灌,把家里从上到下浇了个大满贯,毁了他爸一面墙的藏品和书房里的高层文件,被他爸摁在泳池边上暴打了一顿。

又比如霸占了邻居家的狗窝,还在狗面前耀武扬威,结果狗把铁链挣断,追着他撵了八条街,他没被咬,狗气昏了头一去不回,至今那条狗也没找到。

再如上学后和同学在学校厕所打架,把厕所门打坏了,砸在了蹲坑的教导主任头上,砸到教导主任还不停,直到把管道打坏,整栋教学楼厕所来了个黄河泛滥。

……

总之,他小时候干的事情,几天几夜也数不清。

全是烂摊子,他爸的怒吼和他妈无可奈何的劝诫,充斥了整个童年。

最近几年算得上消停,给二老省了不少事。

不过之所以消停,还是因为身体故障。

初一那一年,混成了个球,为了所谓的帅气,偷他妈的身份证买了辆车,自作自受,喝酒开车,从山道上滚了下去,方向盘都没摸熟就在高速上出了车祸,直接在医院安了家。

从第一年的icu到后面的普通病房,又转回icu,住了一年又一年,循环往复,也不见好全。

他妈眼睛都快哭瞎,他爸也老了不知道多少。

总之等他能出院的时候,初中生涯已经快结束了,骨头什么的倒是接齐全了,也没缺胳膊少腿,身上的疤渐渐好得稀稀拉拉,就是手臂当时被割了一道二十厘米的口子,用了各种药,各种技术也好不了。

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留了后遗症。

创伤性肺炎。

身体素质本来天生就差那么一点,经此一役,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不务正业,至少有了些安全意识。

他爸以前还盼着他争气,混出点名堂,车祸之后也就求他个平平安安,好赖活个长命百岁,别的什么要求也没了。

但就是这么点要求,这混球也做不到。

家里明令禁止他抽烟,连阮篱私下里都劝,他倒好,死活不听,烟瘾越发大,阮篱每次看他吞云吐雾的架势,都怕他下一秒抽医院里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爸发现他抽烟,一怒之下抓回去关了几个月禁闭,见他死不悔改的性子,强行要让他滚去当兵,不然就结婚,许泽拿断绝关系来威胁,也没辙。

最后还是各退一步,让他老老实实在新学校待,离宁海那群猪朋狗友越远越好。

许霆军一直坚信,他儿子是被带坏的,所以上次见许泽交到了苏栎这样的朋友,加上苏栎发自肺腑的评价,觉得他儿子真真是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还夸了许泽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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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泽脑子里把这么多年做过的事过了遍,发现没一件可以和苏栎讲,他心里多的是愧疚,嘴上又只能说着卖惨博同情的话“我小时候,没什么娱乐项目,除了上学就是打工,没什么好说的,说出来也没意思”

“有意思,我想听”苏栎伸手扒拉在椅背上,一副做足充分准备的样子,许泽心里一紧,思忖再三,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捻开一抹笑“那就说说吧,上学和打工时候的事情,挺蠢的,你听了别笑”

“不笑不笑”

许泽转过身看着他,开始娓娓道来“我小的时候,邻居家的狗狂犬病发作,追着我撵了老长一段路,没追上我,自己跑迷路了”

“大一些的时候,在饭店打工,走的时候没关水龙头,把老板的店淹了,还毁了一整面墙上的挂画,老板没跟我计较,是个大好人”

“第一次练自行车,就跑去大马路上练,差点出车祸,把手摔破了个老大的口子,现在都还没好”

“唯一一次和人打架,还是在学校厕所,打坏了几扇门,和马桶上的教导主任脸对脸,又把学校水管打坏了,那个场面,你能想象吧”

“还有……”

他絮絮叨叨地说,苏栎一字不落地听,觉得好笑也不打断他。

只在一段话结尾,惊奇他原来也打过架,或者是笑他不自量力新手上路。

两人讲了挺久,许泽把想告诉他的东西,尽可能地以这种方式,修修改改,缝缝补补,想到的,敢说的都说了。

苏栎恍惚间,似乎能在许泽的记忆里捕捉到一些影子,虽然是对方的童年,却有着和自己不谋而合的地方。

他也会冒失,也会莽撞,会倒霉,会走运,偶尔不自量力少年意气,偶尔瞻前顾后一步难移。

或许他们早就遇见过彼此,只是等了好些年才重逢。

不同又相似的两个人,总能遇见的,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