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欢动作毫无征兆, 黎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与他对视。

她大脑轰隆一声,几乎本能反应的想起身逃跑:可是能跑去哪里?这样的傍晚,光线并不昏暗,更何况傅沉欢习武之人何等目力, 她心知肚明。即便黑夜中, 难道还看不清她模样么?

而这些念头不过一瞬间, 黎诺的目光便彻底被傅沉欢牢牢吸住。

原来所有报告、一切数据都是如此苍白无力,亲眼所见的冲击比她想象中, 还要大的多。

她怔愣地望着他——他怎么变得这样瘦?

虽然容颜仍然极盛, 但是比起曾经的意气风发,却多了几分化不开的苍白沉郁,全部凝结在他眉宇之间, 让他整个人都镀了一层破碎的凄凉感。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黎诺惊疑不定地望着傅沉欢的双眼——那本是漂亮、凌厉、如同盛放漫天星河的凤眸,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此刻却黯淡无光, 甚至空洞失焦。

他是在看她,但也仅仅只是一个“看”的动作而已。

目光白茫茫的,如松软轻雪落在她脸上,连一丝重量也没有。

他的眼睛怎么了……

黎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傅沉欢已然颓败的放下手。

车帘滑落, 遮住了他那张苍白如冷玉的脸庞。

“罢了。”她听见傅沉欢低哑疲惫的嗓音。

霍云朗眉心微拧, 无声地挥了挥手, 那两名侍卫立刻转身回到队列中。

这便是要揭过了。

虽然霍云朗也不理解傅沉欢突然的反复无常:王爷绝非滥杀之人, 不知为何今日陡生戾气,但这杀欲散的也快。

总之纵是疑惑, 霍云朗也没多问一句, 吩咐车夫向前走。

只回头略微疑惑地看了黎诺一眼, 将她模样囫囵记住, 便收回目光跟上走了。

车队缓缓前行,那辆马车中再也未发出任何声息。一如它来的时候那般,沉重寂静,仿佛行将就木的死朽。

他们走的远了,黎诺还怔怔在原地。

她撑着地,想站起来。

方才情绪波动太大,加快血液流速本就催了毒素挥发,再加上整个人忽怕忽惊,黎诺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若若姑娘?”

黎诺听雪溪唤了她一声,下一刻,整个人便被拖进了无边黑暗。

……

黎诺醒的时候,身边无人。

她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心中盘算着:自己就那么晕过去了,以雪溪老好人的性格,应当不会放任不管。

自己此刻多半还在雪溪这。

刚睁眼头还沉着,纷乱的思绪还不知道从哪里理,系统就出现了:“姐姐……”

“你先等等,让我静一会儿。”

黎诺说话没什么力气,好在系统善解人意,立刻收了声,不再说话。

她默默发了会儿呆,直到雪溪敲门进来。

“若若姑娘,大夫说你这个时辰会醒,果然不错。既醒来就把药喝了,再吃一粒解毒丹,不消两天就会大好的。”

他不是系统,自己没法要求人家,黎诺只好慢慢坐起来:“怎么好劳烦瑜王殿下亲手做这些。”

雪溪微笑道:“没什么,我入夏朝为质,本也不算多么尊贵之人,亲力亲为没什么不好。”

黎诺心不在焉,低声道了谢。

雪溪放下托盘,犹豫了下说道:“今日之事,还需跟姑娘说声抱歉,见你危难我本该出言相护……”

“瑜王殿下,”黎诺没注意雪溪说了什么,呆呆打断他,“傅王爷他……”

“嗯?什么?”

黎诺仿佛受了什么打击,整个人都茫然起来,“他的眼睛怎么了?”

雪溪顿了一顿,倒没想到这小姑娘遇事不慌不乱,举止平静从容就罢了,到现在仿佛丝毫没在意自己可是在鬼门圈走了一遭,抓重点如此清奇。

虽惊讶,但还是认真答了:“若若姑娘是夏朝人,原来不知此事么?这位摄政王的眼睛患有重疾,已经有几年了,据说并非全无光感,约摸能见些光,只是与不能视物的失明之人几乎没有分别。”

“……怎么会这样?”

“许是太不注重保养了。”

黎诺追问:“那是什么说法?”

雪溪摇摇头:“其中细节,众说纷纭,具体为何无人知晓。我看来……他才二十余六,如此年轻,倒不大可能用眼过度以致成疾。有传言道傅王爷此失明症状,与悲苦之人时常哭泣以至于哭坏眼睛的疾症极为相似。但傅王爷心性冷戾,不似多情之人,也不知是否如传言般流泪太过频繁,久而久之坏了眼睛。”

“此事真真假假,只听听便是。毕竟这等铁血人物,身上总有传奇色彩。况且,从未有人见过他垂泪。”

举凡心性骄傲之人,谁肯垂泪于人前?

黎诺昏昏沉沉地揉着眉心。

辨不清心中滋味,只听雪溪又叹,沉声感慨:

“倒当真可惜。当年他年少时驰骋北疆,一双眼睛,比荒漠草原上的鹰隼还锐利,那是何等风光。”

黎诺静静听着,满脑子都回**着他那句“当真可惜”。

他的眼睛……是哭坏的吗?究竟要多少次的流泪才会伤了眼睛,甚至到失明的地步。

他可是连受了那么重的伤,硬挨着那样的惨痛,都不曾湿润眼眶的人啊。

他看不见,那时为何突然掀了车帘?他“看”向她那片刻,心中又在想什么呢?

黎诺想不明白,心乱如麻。

雪溪端详她片刻,垂眸想了想:“原本我以为姑娘是受了我身份的连累才被摄政王针对。现下看来,姑娘与贵朝摄政王大人是旧相识吗?”

黎诺咬唇:“不是。”

“不是?”

雪溪慢慢道:“无妨,这是姑娘的私事,我不该过问太细。只是姑娘在这住在这终究不妥,可方便告知贵府名号?我想个办法,将姑娘无虞的送回去,不会累及你的名声。”

黎诺语塞。

这瑜王殿下救了她两次,于她有恩,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再推三阻四,对自己的身份缄默不言。

可她刚刚过来,好几件事接踵而至,一直都没有一个安静的时间慢慢考虑。

黎诺犹豫一瞬,干脆敷衍:“瑜王殿下,不是我不愿告知您,是我记忆有损,从前的事全然不记得了。”

面对雪溪时,她心中没有对傅沉欢那些强烈的情绪,反而显出她的原本水平,哄人的话张嘴就来。

然而一说出口,黎诺愣了愣,随即若有所思。

雪溪只是讶然,声音线更柔和了些:“只记得名字?身份、家族,这些也全无印象了吗?”

黎诺点头。

她是强塞进这个世界里的人,过去确实是一片空白,这说法……倒真可用。

“竟有这般事……姑娘莫怕,你晕倒的地方离京城不远,很可能就是京城人士,我可以先慢慢打听着。”

黎诺摆摆手:“不用了,怎么好在你府上一直打扰,明日我便告辞……”

雪溪打断她,“那怎么行?你无依无靠,生着病又没有记忆,一个人要怎么生活?姑娘若这样走了,叫人如何放心的下。我这里虽不富贵,但清静安全,来日你归家,我也必定会为你妥善安排,绝不让你遭人非议。”

想了想,他又温声劝道:“至少先把病养好再说以后的事,这期间我便先打听着。你放心,我不会随意张贴你的画像,也不会大张旗鼓的问询。”

黎诺抿唇,她心中很感激雪溪好心,但是根本查不出结果:“这太耽误瑜王殿下了,我自己想办法就是。”

雪溪笑了笑,宽慰着她:“没什么的。姑娘谈吐气质不同凡俗,骨子里浸润的风度不像是寻常门户养的出的女儿,若真是京中人家千金,那也好查。”

“只是若若,你日后不便再称呼我为殿下了,这毕竟是异国地界,我的身份既非来使,又非邦友,还是直接叫我名字为宜。”

雪溪声音温润,徐徐道来,极其好听,令人不知不觉放缓情绪。

黎诺弯了弯唇角,点头道:“好,多谢你,雪溪。”

“不打紧,我左右无事。你脸色还不大好,早些休息。”

他又叮嘱几句,拿起托盘,极有礼貌地走了出去,还将门轻轻关上。

黎诺的确极其不舒服,他们的保护机制只能屏蔽外力导致的痛感,还没有先进到可以将各种各样的难受也一并消除。

更何况,她感觉这副身体质量确实不太好,连带着精神都有些不济。

黎诺发着低烧,头晕耳鸣,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这么胡乱的睡着了。

这一晚,她又梦见了傅沉欢。

梦中,他们就站在安王府的祠堂中,正是那夜,傅沉欢听闻她因他而受罚,撑着腿伤一路走来为她送药。

这一次,她站的角度不一样,清楚的看见地上从远处延伸一道长长的血迹。

暗红蜿蜒,触目惊心。

而傅沉欢就伫立在她身前。

满堂烛火明明灭灭,被风吹得摇曳不止。昏暗光线将傅沉欢那张如瓷般白皙细腻的肌肤衬的不似真人。

光影在他脸上变幻无常,却始终改变不了他身上的彻骨寒意,仿佛地狱爬上来的索命恶鬼。

他用那双失焦的眼睛盯着她,明明目光涣散,却仿佛无处不在。

她害怕了:“傅沉欢……”

“黎诺,你害得我好惨啊。”

他语调诡异,每一个字都能激起人一阵细小战栗,黎诺双唇发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最后会这……”

傅沉欢的眼眸空洞木然流出血泪:“是你让我再也看不见了。”

黎诺大骇,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想害你失明,我只是想……我只是想……”

傅沉欢缓慢走上前。

高大挺拔的身姿笼罩她,漠然挡住所有光亮,阴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的身形差明显,黎诺被死死禁锢在他方寸之地,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傅沉欢欺身压过来,下颌骨几乎挨上黎诺脸颊。

他一字一顿:“你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

“我……”

“你是不是很怕剧情崩坏?你会死在这个世界。”

黎诺吓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做错了什么?”他的血泪滚落,重重滴在她脸颊上。

血腥味散开,他忽然抬手一把扼住她的咽喉。

“贱人。”

“你害我没了眼睛。我要你还给我。你害我生不如死,我要你以命来偿。”

梦里男人力气极大,双眼一痛,下一刻,黎诺浑身冷汗地从**猛地弹起来。

她惊魂未定,慌乱地四下张望,仿佛傅沉欢会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掐她的脖子挖她的眼睛一样。

她愣愣的摸着眼睛,双唇微动。

“系统,”因为从噩梦中惊醒,黎诺甚至没发觉自己已经叫出了声音,“小石。”

“姐姐,我在。”

“我想终止任务,这根本就是行不通的,我做不到……无论有多充足的准备,多天衣无缝的谎言,只要我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可能原谅我的。老孟太天真了,我也太天真了,傅沉欢怎么可能还会听我的话?因为我,他都已经那样了……”

系统停了一会才说:“别这么愧疚,噩梦而已。”

“你应该像上一次任务一样,就把他当成一个纸片人。你上次可以利用他的爱完成你的目的,这次依旧是用他的爱完成任务啊,没有区别。姐姐,你是穿书工作者,如果剧情崩坏,会伤到你自己的。傅沉欢的命和自己的命之间做选择,这还用犹豫吗?”

它没有人的情感,就算是劝说,也不能让黎诺完全认可。

黎诺双手插.进头发中,难受地揪来揪去,“可我真做不到,你也听见了,傅沉欢眼睛看不见了,我没想会害他到这种程度……”

他都已经这样了,她还要再要他的命?

黎诺觉得,再待下去她要崩溃了,甚至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所学的一切——傅沉欢,包括这里一切一切的人,真的只是一本书中的纸片人吗?如果是无血无肉无灵的纸片人,怎么会被一个情字作贱成了那个样子。

静夜中,系统的声音仍然理智:“姐姐,你知道的,只有任务完成度超百分之七十以上,才可以因为特殊原因,终止任务。现在咱们的任务进度还是零,不符合条件,咱们没有权限走。”

黎诺的手紧紧攥住被单,低声呢喃:“可是我害怕傅沉欢……”

系统不太懂:“你怕什么,怕他打你骂你杀了你?不会的。姐姐,你就是第一次任务之后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没休息好,再加上现在身体不舒服,才会有这么多情绪,不用着急,可以多调整一段时间,等觉得整理好了再出现在傅沉欢面前。”

不,她不是怕那些。

是的,傅沉欢的模样除了比从前苍白阴郁些,容颜并没有大改。可是他身上干净温暖、温柔宽容的气息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掩也掩不住的杀气与血腥。

可她却不是怕这个。

然而,黎诺也不能准确说出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怕直面他的悲惨?怕他怨怼目光、厉声质问?怕无法告慰自己的良心?怕一旦傅沉欢知道所有真相,因爱生恨,剧情扭曲,自己会死在这里?

或许,她只是怕他身上浓烈的感情。像一团燃烧的火,她不是飞蛾,她只想逃开。

……

一连几晚,傅沉欢几乎夜夜噩梦。

他总听见她的声音,像细弱可怜的幼兽在哭,小声呢喃着她害怕,他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

他疼得心都碎了。拼了命寻她,想把她紧紧护在怀中不必怕任何事,却始终听着她瑟瑟发抖而无能为力。

每每醒来,双眼总是湿润着格外刺痛,不过短短几日,视线仿佛更模糊了一些。

傅沉欢却也不在意这双眼睛。他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功夫管自己身上这些闲事。

虽然面上沉静如水,心底却压了急切,做事比之前更加求快。

彼时,傅沉欢走在幽深阴冷的诏狱,墙壁上晃动着摇曳火光,将他冷白如玉的脸庞映照的明暗森冷。

他一袭凛冽黑衫,双眼覆了一条两指宽的黑色布带,墨发束的有些松散,整个人的气息阴郁而冰冷。

金属触地,只发出一点点克制的声响。

他在一间牢室前站定,对面墙壁铁链响动,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抬眼看他。

只一眼,顾达海忍不住浑身发抖,目光中迸出发狂的恨意:“傅沉欢……你这来历不明的贱种……乱臣贼子,你定不得好死!”

“本侯无罪——无罪!你这奸佞分明陷害忠良!你一定会遭报应!”

傅沉欢覆着双眼,令人无从瞧见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高鼻薄唇,和线条凌厉漂亮的下颌骨。

他淡声:“这才第一天。没有人下诏狱第一天便认罪,无妨。”

这样幽深森冷的诏狱里,他的嗓音仿佛地狱恶鬼,彻骨阴寒。

顾达海咬牙,双目赤红:“你把本侯和代州的信国公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起来,明言治罪,实则你早就恐惧皇上逐年见长,愈发与你分庭抗礼,朝野之中你再难铺陈便以削藩壮大你手中权势,是也不是?!”

傅沉欢牵唇一笑。他虽蒙着双眼,但露在外边的容颜亦足以颠倒众生,这一笑,几乎映衬得这漆冷诏狱都亮堂几分。

“不必浪费时间操心本王。此案证据确凿,顾侯爷早招认,也可早日落个痛快。”

“你做梦!你以为你这贼子的奸计会得逞么?刑部和御史台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来路不明上位不正,贪婪之心昭然若揭,还能猖狂到几时?”

话虽这么说,但顾达海心中的恐惧早已滔天:他沦落到此才看清形势,傅沉欢手段高明阴狠,深谙打散利益联盟一道,或哄或诱,将所有藩王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他最先下手便是他与信国公。他们一个在北云州,一个在至南代州,彼此相隔甚远,又无来往,其余藩王被蒙蔽双眼,一时根本难以反应傅沉欢的真正目的。

历来削藩最容易遭到反噬,可傅沉欢却避的巧妙。如今情形先机已失,他们来不及应对,甚至根本不知傅沉欢还有什么后手。

顾达海知道自己完了,口不择言慌乱痛骂:“狗贼!你丧尽天良污蔑清臣至此,本侯何曾苛税百姓?!府中更是清清白白,从你发难至今,可搜出了一两多余的贪墨银子?既未查出,岂敢称证据确凿?”

傅沉欢抚掌微笑:“银子都收起来了罢,家中有父母要赡养,幼子须得抚育。本王明白。”

闻言,顾达海双唇颤动,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傅沉欢。

“此案……此案尚未结案,你竟敢株连本侯家人——”

“本王只是给你提个醒。若你与本王无话可说,便由它们代替本王跟你,与你的家人好好谈一谈。”

他略微抬手,修长清瘦的手指向墙边挂满的刑具。

身后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取过漆黑沉重的刑具,一言不发向顾达海走去。

漆黑冰冷的铁梳折射出点点雪亮光泽,一梳下去,连皮带肉鲜血淋漓。顾达海惨声哀嚎:“傅沉欢!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傅沉欢漠然转身,对身后惨叫怒骂充耳不闻。

他来到另一间牢房。

这里比之方才那间脏污血腥的多,十字架上的人依稀能看出个囫囵人样,满身的血迹斑斑,破碎的衣衫和血肉泥泞在一起。

傅沉欢凝眉,平静道:“信国公已经准备好了,还不伺候画押。”

旁边的侍卫应了声,拿出一张白纸黑字的认罪书,抓过谭洪鲜血淋漓的手,往上按去——

“傅沉欢……我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谭洪一张嘴,一口血沫涌出来,“即便我治下严厉了些……先皇在时都不曾苛责我半句,你不过代行朝政的奴才,竟敢重刑施罪……你无非是想削弱藩王势力、让手中权力更加无穷无匹——以满足你的贪婪与野心……”

傅沉欢恍若未闻,将画了押的认罪书接过,漠然转身向外走。

谭洪气若游丝,睁开半阖的眼,“傅沉欢……你必定……必定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他用力道,“我诅咒你!永坠十八层地狱,连同你心爱的女子也一样永世不得翻身……”

傅沉欢一顿,声线陡然森冷:“拔了他的舌头。”

牢中明灭微光,晃动着忽明忽暗,映得傅沉欢昳丽苍白的面容有几分莫测。

走出诏狱大门,傅沉欢的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

外面的阳光带着灼人的温度,而他就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在明艳日光下格格不入。

他慢慢从怀中取出小木盒,捧在掌心,惨白指尖轻轻摩挲抚过。

天边初升的艳阳光芒耀眼,为这片沉朽的土地洗刷出一抹勃勃生机。

天高云清,山河隽永。

大地焕发鲜活生气,世间万物朝气蓬勃。

唯有他满身暮霭,哀凉萧瑟。

傅沉欢手指顿了顿,又取出一方洁净纯白的绢帕细致小心包裹住木盒,才继续爱怜轻抚。

诺诺……

别怕,很快了。

很快,朝局稳固,众生安乐,这份礼物,大约你会喜欢吧。

而我,也可从此抽身,去你身边保护你,不叫你一个人担惊受怕。

木盒棱角并不锋利,抚摸时却仿佛摸上一柄寒凉刀刃,割在手指,那疼痛却直直落在心尖。

傅沉欢薄唇翕动,片刻后抿紧,直至泛白。

诺诺,沉欢哥哥无能,终究寻不出双全之法。

我洗不干净骨头了。

可是,我愿落十八层地狱,走阿鼻道,渡九泉水。

待见面,求求你,不要厌恶我脏。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评论前五十红包哈~

上一章差点不认识“卡”这个字了,我检讨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