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玉臻确实是来找茬的。

他气不过很久了,当年傅沉欢寄居在他们王府时,日子要多惨有多惨,即便后来他有了军功,成了将军,他也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谁成想,就这么个玩意儿,竟然敢杀他大哥。

他的牛皮在狐朋狗友间不知吹了多少遍:“傅家的小贱种断了腿,那是报应。怎么龙州军那么多人没被畜牲咬,偏他被咬?现在可好,落在小爷手里,我定要他知道命硬也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你们看着吧,我要让他天天对着我大哥的灵位跪着磕头,没了腿,这头也得给我磕!”

结果,倒是他自己天天被安王拘着,左一个别弄死了,右一个不到时候。

直到今天,听说傅沉欢就要完好无损的走出府了,他大哥的仇还没报呢,黎玉臻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带着一帮小厮就冲到了傅沉欢的居所。

傅沉欢耳力远胜常人,早就听见向这边来的动静,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撑着竹棍立于门边等着。

他身姿挺拔,眉目淡漠,静静站立时,竟与常人无异。

黎玉臻冲进来,本想着看见一个病秧秧半死不活的傅沉欢,却没想到人竟在门口站着,他不合时宜地呆了一呆。

“哎呦,看看,咱们傅将军缺了条腿,还能站着呢?”黎玉臻很快回神,当日傅沉欢血淋淋被抬进府时,他亲眼见过他的残肢,难道还能再长出个腿不成?这必然是硬撑站着。

身后的小厮很给面子的哄堂大笑。

黎玉臻抬抬手示意安静,阴测测地看着傅沉欢:“傅将军手眼通天,不知用什么办法竟哄了我父王将你送出去——他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在我们王府舒舒服服养好伤,这就想走,当我们王府是什么?”黎玉臻一边说,一边向后伸手,立刻有机灵的小厮为他递上东西,“看看这是什么,呵,今天你若想走,也行。先向我大哥的灵位磕上十八个响头!”

傅沉欢淡声道:“如若不然呢。”

黎玉臻冷笑:“傅沉欢,你若是觉得没腿磕头不方便,我这么多兄弟,自会帮帮你的。”

他说完后,手向侧方这么一伸,后面有人将一马鞭稳稳放在他手心。

那马鞭是用来驯服烈马的,黑亮冰冷,展开后有六尺长。鞭尾分为几股,如同蛇信子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啪”的一声,黎玉臻一甩,长鞭触击在地面,本就破旧脆弱的砖石顿时碎了好几块。

他右手高扬,狠狠一鞭甩向傅沉欢面门——

忽然斜里冲出个娇娇小小的姑娘,浅杏色的衣衫像一团柔软云雾般,她展开双臂,死死护住傅沉欢。

虽然提早开了防护,但见鞭子破空甩来,黎诺仍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下一刻,身上却没有挨到鞭子的触感。

黎诺睁开双眼,就见自己面前一双有力的大手紧攥成拳,鞭子末梢被他牢牢桎梏在掌心。

回过头看,傅沉欢的眉眼竟有一层薄愠,“你不要命了?!”

这样的马鞭打在她身上,一鞭下去不死也要重伤。

她冲上来那一刻,他心脏跳动几乎一瞬骤停。

倘若他反应慢些,或是失了准头,这鞭子真的打中她——傅沉欢不敢再想下去,眸心缓缓沁出一层血色,手上用力到骨节泛白。

黏腻的鲜血从他手上一滴滴砸落在地,他的气息越发森冷。

黎诺见了神色一变,两只小手抓住傅沉欢手腕:“沉欢哥哥,你快放手,你掌心有血。”徒手抓来势凶猛的鞭子,不可能不受伤。更何况,黎玉臻现在还用力往回抽。

傅沉欢薄唇紧抿,不再看黎诺。转过头,黎玉臻正怒不可遏叫嚷:“你给我松手!松手!”

他抽不出鞭子,气的大骂:“傅沉欢!你今天休想轻易走出我家大门……黎诺,你还知不知道你姓什么?!偏帮外人?你这寡廉鲜——”

话没骂完,黎玉臻手上忽然抓了个空,黎诺甚至没看清傅沉欢怎么夺过鞭子的,他已经将鞭柄翻转握在手中。

手腕轻扬,黎玉臻嘴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顿时满下巴血污。

“你竟敢对我动手!”黎玉臻捂着红肿不堪的嘴,不知是不是打落了牙,说话口齿不清,“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打死了算我的!”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混乱中,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安王站在大门边,面色不善的看了眼自己儿子。黎玉臻虽不知发生什么事,但顿时不敢再叫。

安王身边还站了一人,那人一身绛紫色官袍,头戴赤金冠,雍容华贵却不显俗气。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微微一笑时,眉宇间从容不迫的闲适。

这人眼生,不是常来安王府走动的大臣,不过,看他气质面容,再联系前后剧情,黎诺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些猜测。

安王侧过头圆场道:“本王教子无方,让斜寒见笑了。”

“无妨,”应斜寒语气有种游刃有余的慵懒,“二公子性情飞扬,与众不同,是难得的直爽人。只是教训妹妹要动马鞭,这毛病可得改改。”

他三言两语,将黎玉臻意图鞭打军功在身的朝廷将军的蠢事做了另外解读,安王承他的情,干巴巴笑着点点头。

应斜寒又笑问:“这是诺诺?”

忽然被点名,黎诺心中略奇,上前一步乖巧行礼:“见过应大人。”

“好,真好。当初跟着老师南下治水时,诺诺还是个小姑娘,”这话是对着安王说的,“一晃三年,诺诺长大了。”

人群外。傅沉欢眸心微动,漆黑的眼盯着应斜寒。

后者似有所感,抬眼望去,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

黎诺没注意这电光石火的细节,她在心中琢磨着——原来这就是书中那位重要男配应斜寒。

应斜寒也是原着中比较火的男配了,少年臣子,心有丘壑,虽然他始终站在傅沉欢的对立面,扶助小皇子男主复国,最后间接导致傅沉欢悲凉结局,但因为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也算火出圈一把。

他吃重戏份在后面,黎诺本来没把这样的人物放心上,但这一两句,她感觉应斜寒和原身认识。

黎诺在脑中叫系统:“应斜寒和原身好像挺熟,什么情况,能查吗?”

系统回:“情况复杂,两句话说不完。”

“那你先整理。晚点说。”

应斜寒不再看黎诺,目光环视四周一圈,最后落在傅沉欢身上,“傅将军生活清苦,王爷的照顾,果然别出心裁。”

似笑非笑说完后,他忽然正色:“傅将军重伤初愈,还是少走动些为宜,我叫人备了软轿,就停在外面。将军若不嫌弃便将就一下?”

傅沉欢道:“不必了。麻烦应大人为我备一匹马即可。”

应斜寒点头:“也好,如将军所愿。”

他们一人一句,安王一直没有插嘴的机会——他倒是想跟傅沉欢说点什么,但又实在不知如何说,北疆那么大的阵仗,他初闻生气,但现在,还是很怕傅沉欢一个不高兴立刻反了的,那可真是措手不及了。

想来想去,安王道:“沉欢啊,看你恢复的不错,幸亏有诺诺一直送药照顾你……”

“并无此事。”

傅沉欢打断他,“臣在这里从未见过小郡主,事关女儿家清誉,王爷慎言。”

黎诺眨眨眼,仰头看向傅沉欢。

安王噎了一噎:“怎么会呢?诺诺,昨日你母亲问你时,你不是承认了?”

黎诺:“我……”

“那就请王爷彻查王妃是否咄咄逼人,捏造是非。不过,方才小郡主救臣一命,确是恩人,臣会记着。”傅沉欢慢慢走上前,他步履从容,但轻铁与地面摩擦还是发出了一点金属响动。

立于安王身侧时,傅沉欢压低声音,“但此恩情并非记在安王府头上。王爷,好自为之。”

……

晚上黎诺回到自己房间沐浴后,躺在**认真思考。

白天傅沉欢走时,她在身后劝他不要骑马,免得伤上加伤,但他却没理会。

仿佛就像他说的,这些日子他从未见过她,她的关心他也置若罔闻。

可傅沉欢绕了这么大的一圈——保住她的清名,让安王夫妇没有责备她的理由;又将她认作恩人,只要忌惮他的,便没人敢来惹她。

甚至她觉得,傅沉欢向皇族的警告,也是因为黑化值变动,如果他并未想反,可以换种温和的手段,而不弄出这么大动静。

说穿了,是因为她。

这分明不是冷漠。

“对了姐姐,白天看你状态不错就没敢打扰你,傅沉欢的黑化值又动了。”忽然系统上线。

不用它说黎诺也知道,傅沉欢竟然亲手把黎玉臻打那么惨,黑化值必然攀升。

“是我为他挡鞭子的时候吗?”黎诺问,“到多少了?”

系统很高兴:“就是那个瞬间。一下子飙升20%,现在黑化值已经60%了。”

黎诺想了一会儿。

她知道,傅沉欢已经将她放在心上了,即便没到深爱的程度,但也是特别的存在。

“接下来的计划稍作调整。”黎诺琢磨。

系统很听话,“你说,怎么办。”

黎诺摸着下巴,“现在我进他便退,我需要一个契机,有机会打一记漂亮的直球。”

作者有话说:

【这个球就由我这个爱情保安给你】

另外,昨天赌盘失利的宝子们不要气馁,我们下章再赌!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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