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骄阳似火, 许柠却仿佛被清凉甘泉包裹。他吻得轻柔专注,许柠凝着他的眉眼, 熟悉中又隐隐浮现一些新的东西。

阔别五年, 他悄然沉淀,变得更成熟沉稳。

短暂的缱绻深吻过后,两人无声相拥躺在柔软的**。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许柠哽声问:“什么时候装修的啊?”

“你毕业那年。”

心口涌起酸涩的滋味, 许柠的胳膊微微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些,“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

面对变故, 刺猬的应激反应便是竖起尖刺,蜷缩躲藏起来保护自己。而在这个过程中, 受伤最深的一定是抱她最紧的人。

“过去了。”

霍存屿轻抚她的脊背, 语气中带着尘埃落定的认真, “从今天起就都翻篇了, 知道吗?”

许柠含着眼泪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埋在他怀里使劲儿点头。一整日的奔波令她的长发变得凌乱,霍存屿抬手, 长指插.入她的发丝缝隙, 温柔捋顺。

最后,他低头将吻落在她的发顶——

“柠柠,欢迎回家。”

*

当心的距离无限贴近时,空间上的距离便算不了什么。哪怕洛城和沂城相隔千里,也无法阻止两颗想见面的心。

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碰到法定假日, 两人都会像从前一样窝在公寓里追剧。在没有许柠的五年里, 霍存屿也会追剧, 许是心有灵犀,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定一部前两年的剧。

——想见你。

重逢后许柠与他一起在车载广播中听过last dance,知道他也看过。可即便是重温,许柠依旧在看到某些剧情时哭得像个傻子......

休息日时连续追剧,不看到睡着不罢休。间歇中偶然睡着,被剧中的BGM惊醒,睡眼朦胧地两人四目相对,眼底情绪强烈。

每当这时,许柠总会迷糊地喃喃自语:“我也穿回五年前了?”

闻言,男人懵了几秒,随即扯着唇角将她拉进怀里,瞬间入戏:“是我穿过来找你了。”

许柠:“......”

短暂的错愕后,两人相视而笑。

——戏剧源于生活,正如他们阴差阳错地分开了五年。而今,他们却不用像剧中主人公那般需要依靠一首歌才能见到对方。

他们相拥着安心入睡,因为他们确定,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依旧是彼此。

而在一起越久,霍存屿便越能感知她是如何独自一个人艰难地过了五年。哪怕白日里再坚强,夜里的梦魇仍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许柠最想梦见的人就是母亲,而最害怕梦见的人也是母亲。母亲临终交代她不可再管王志军,任由他自生自灭,而许柠没有做到。

她确实没有再见他,可她也做不到放任他痛苦地死去。两相煎熬之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人送进昂贵的私人医院,花钱用好药、请护工照顾王志军。

“妈妈还是怪我。”

于梦魇中惊醒,许柠在霍存屿缩在怀里全身颤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好像谁都对不起......”

男人在黑暗中红了眼,紧拥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说,你没有亏欠任何人。

沂城有一座佛寺,名为宁衍寺,据说十分灵验。霍存屿独自而往,于数千神佛面前虔诚祈愿。

自那日起,许柠夜里果然不再被梦魇所困。

从此以后,霍存屿每月都会登高前往宁衍寺,从不间断,只为在佛前为她所求的八个字——

岁岁平安,夜夜好眠。

*

夏末秋至,临近初冬时,霍存屿接到了梁辉的电话。

——王志军想见他一面。

“霍先生,”

梁辉在电话里说,“病人说了,不管您见不见他,这件事情还请您向小许保密。”

有点意外,但短暂的思考过后,霍存屿便做了决定。

抵达宁城的那天,天空下着绵绵冬雨。原来没有许柠的宁城,于他而言是那样陌生和寂寥。

独自来到池源医院,梁辉带着他朝病房走去,期间冲他小声说了句:“唉......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霍存屿神情微沉,随即点点头。

走进病房,病**的男人靠着白色医用枕,目光凝滞地望着窗外,听见门合上的声响才缓缓转过头。

“请坐。”

男人双眼浑浊,声音虚弱,衰老又布满皱纹的面上气色却不错。结合梁医生的话,霍存屿明白这是回光返照的原因。

看着摆在床尾的椅子,霍存屿读懂了男人眼底的自我厌弃,微微颔首后安静坐下。

“柠柠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闻言,霍存屿愣住。

“那是柠柠大二的时候吧,她妈妈比较严厉,她就偷偷拿着你们的合照给我看,说是交了男朋友,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等毕业了再正式带回家给我和她妈看。”

正是因为见过照片,所以那天看见了站在ICU外的霍存屿,王志军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目光涣散,王志军眼里泛起复杂的情绪,“我对不起柠柠的妈妈,更对不起柠柠......”

自从被检查出得了这病后,他就如同被判了死刑。沈灵要与他离婚,说是不想让他脏了她的坟,他立刻同意。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被欲.望支配大脑的人,如何能称之为人?

在病痛的折磨中,王志军生不如死。那种病的排药性一出来,若是没钱用国外的进口药,就等着痛苦至死。

可是有一天,有人给他办了转院,他住进了条件良好的病房,用上了最好的药。想也不用想,只有一个人还会管他的死活。

那个他视为亲生女儿的人,却差点被他耽误了一生。

昂贵的医药费,消失在她身边的男朋友,都是他拖累她的证据。

“我第一次见到柠柠的时候,她才两岁多,又小又瘦,闻到奶粉的味道就会吐。”

王志军虚弱地垂眼叹气,“不是对牛奶过敏,而是因为许家的两个老人连奶粉都没给她喝过一口,每天给她喂点米汤,所以她小时候身体很差......”

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王志军虽然不是许柠的亲生父亲,可他确实是真心把她当成了亲闺女。

他絮絮叨叨地同霍存屿说了好些许柠小时候、学生时期的事,到最后说累了,沉沉地舒一口气。

“虽然我没资格要求你做什么,但我还是想求你件事。”

男人咳了几声,又道:“能不能答应我,一辈子都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

人的劣性很奇妙,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要求别人去做到。

片刻的沉默后,没等到想听的答案,王志军闭了闭眼,无力地开口:“回吧,这里......不太干净。”

霍存屿站起来,弥漫在鼻间的只有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他转身走到房门边上,抬手握住门把。

“我永远只爱她。”

关门声传来,病**的人徐徐睁开眼,望向窗外放晴的天空,倏然笑了。

三日后,许柠来到池源医院,拿到一张死亡通知书。霍存屿全程陪着她,可她始终很平静,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按步骤有条不紊地处理接下去的事。

最后,她把王志军的骨灰盒放到离母亲最远的一个墓地。

做完这一切,许柠请了几天假,在家发呆。霍存屿担心她,便把工作都带回家做。而白日里平静的人,到了夜晚却会莫名地无声流泪。

每当这时,霍存屿总会抱着她,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低声说:“你还有我。”

——从此以后,除了爱人的身份以外,霍存屿也是你的亲人。

到了休假的最后一天,许柠终于抱着他放声痛哭了一场。

霍存屿松了口气,她愿意哭出来,就代表她终于能放下了。

冬去春来,那些陈旧腐败的人和事已然掩埋于过去。

一年的外派因众人表现出色而提前结束,回到程氏的那天,许柠看着郑于明收拾好东西落魄离开的背影,嘴角扬起,脸上露出快意笑容。

当天,她给贺姐打了个电话,电话那端的女声温柔依旧,那些压住心底的愤懑由她亲手带出的徒弟尽数消除。

末了,贺婷笑问:“要不是为了这一口气,你现在大概早就创业当上老板了吧?”

——从前她们就有聊过未来的打算,有才华和想法的人是不会甘愿一辈子打工的,而大公司的从业经历,便是最好的创业教科书。

闻言,许柠弯唇笑笑:“现在也不晚。”

既然要创业,对城市的选择十分重要,当许柠问霍存屿的时候,他只是笑着搂紧她:“你自己决定就好。”

许柠眨眨眼,眼底划过一丝狡黠,“那我去洛城咯?”

“行啊,”

霍存屿捏捏她的脸,模样认真:“那我明天叫朋友看看洛城的地皮。”

许柠傻眼懵怔时,霍存屿忽地凑到她耳边,含笑说:“忘了么?我早就以你为中心了。”

歌词不仅仅是歌词,更是他的真心话。

怔然数秒,许柠倾身捧住他的脸,用鼻尖轻蹭他的鼻尖。

“我选沂城。”

鹿眼弯弯,她说:“中心来找你。”

*

作为老板的程渐琛对于优秀员工的离开自然是不舍的,可作为学长和朋友,他亦是非常高兴。

离职的事情办得很顺利,在离开宁城前,许柠去了趟第八天。

这个酒馆承载了她五年里的欢乐悲伤,就像一个能暂时逃避世俗的乌托邦,对第八天她自然会有不舍。

来到酒馆,依旧坐在老位置,杨朝过来给她点单。今天店里客人不多,杨朝脸颊红红,大概是在试新酒。

“今天喝点什么?”

“还是荔枝气泡酒吧。”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第八天酒馆时点的酒,当时酒馆里酒品不多,但每样都是她爱喝的。顿了顿,她对杨朝说:“我要去别的城市啦,以后可能就不常过来了。”

今儿个杨朝喝了不少,这会儿脑子还有点懵懵的,根本来不及思考,嘴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道,“去沂城吗?”

“......”

许柠面露疑惑,“你怎么知道?”

杨朝脑袋瞬时清醒,干巴巴地解释了两句,直接就跑了。许柠哪里会信他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

正好程渐琛打了电话来,问她一些关于交接文件的事。

许柠起身上楼,走进安静的休息室,回答完工作上的问题,她话锋一转,直接问:“学长,第八天不是你开的吧?”

电话那端滞了几秒,然后略含无语的声音传来。

程渐琛轻啧:“不是吧,他还没告诉你啊?”

许柠懵怔半息,才回:“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见她有挂电话的意思,程渐琛忽然开口问:“我这里还有霍存屿的秘密呢,想不想知道?”

许柠几乎毫不犹豫地说:“想!”

“行,那到时候你们结婚的礼金我就不给了哈。”

“......”

许柠也不是傻子,好歹在他手下打了几年工,她太清楚程渐琛的资本家嘴脸了。她可舍不得钱:“算了,我还是自己问他吧。”

程渐琛笑笑,“我这里的可是录音哦,他自己都不一定记得。”

不愧是资本家......

抛出的**足够大,许柠没办法拒绝,只得松口答应。

挂断电话后,大概一分钟后,她收到了程渐琛发来的一段录音。许柠咬咬唇,点开。

熟悉的声音倏然响起,带着鲜少有的醉意。

“许柠呢?”

心脏微窒,许柠听见程渐琛略带困意地回:“......啊?我怎么知道许柠,哎不是,这个点你打我工作机干嘛?”

“喝多了啊你?”

过了一分钟,见人迟迟没有回话,程渐琛叹了口气:“我说,真想人家就过来呗,别硬撑了。我跟你说,追许柠的人可不少,昨天还有合作商跟我打听她——”

“又怎样?”

男人打断他的话,浓醉的声线含怒,“她那脾气,说分手就分手,谁受得了!”

“嘿,那可不一定,万一她就真遇见受得了的人呢?”

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许柠听见他说:“那我祝她幸福。”

录音在这里结束,应该是霍存屿挂断了电话。

许柠看向录音的时间,是三年前。脑袋混沌一片,心口发涩。这时程渐琛又发了条消息来。

[C]:既然免了我礼金,那就给你来个买一赠一,保准让你物超所值。

伴随着叮的一声,一张照片骤然跃入屏幕。

作者有话说:

嘿嘿,最后的秘密啦,下一章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