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这是两个声音合在一起的响声。

一声是他的飞剑断裂,另一声……

白乙不可思议地瞪着双文律。

他断裂飞剑的前半截,正被两只筷子牢牢夹住,而这双筷子,正被牢牢握在那个剑客的手中。

打斗声乒乓乱响。

就在方才的一瞬间,蔡酥红同时出手,她一手抄起个巨大的铜锅,另一手握住个大铜勺儿,挥舞得虎虎生威,要拦白乙的剑。

但其他五人已同白乙一起出手,分出两个拦住蔡酥红,另外三个结成阵势,冲着铺子里其他三个客人去了,现在已斗成一片。

他们都没有在意这两个吃热汤面的人。在他们的神念感应当中,这两个只是普通人,或许会点武艺,可凡人的武艺怎能和修士的手段相比?

但就在刚才一瞬,朗擎云伸手探入箩筐当中,抽出一道闪电似的白光,一闪就斩断了白乙的飞剑——他此时才看清,那道白光是柄一尺来长的短剑。

而另一个人只是抬一抬手,就以手中的竹筷接住了他千锻百炼的法宝飞剑。

这哪里是两个普通人?!

朗擎云扭头看向双文律,惊喜道:“双兄身手竟如此不凡!”

白乙看他们是同时斩剑接剑,朗擎云却感受得到,他斩断那柄飞剑时,剑上已经没有了冲劲。它已先一步被双文律的筷子夹住了。

朗擎云安了心,不再担忧双文律,把白乙留给他,自己提着剑就去助其他几个人。

双文律拿着筷子,筷子上夹着白乙的半截残剑,并没有其他动作,他脸上还带着笑意,那种白乙看来刺眼万分的笑意。

可是白乙却一动不敢动,他死死盯着双文律,脸上渗出汗来。

他感觉自己已被无形的势包裹,无处可逃,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在窒息,如果不能尽快离开这里,就会逐渐死去。可他仍不敢一动。

白乙只怕自己稍微一动,那筷子上原本属于他的半截残剑,就要将他的胸膛洞穿!

这边两人寂静非常,那边却斗得有声有色。

碧麻山六匪名声虽糟,却也证明了他们实力不差。他们那套随心如意的阵法,三两人可成,四五人也可成阵。

只要成了阵,威力就是数倍地往上翻。

蔡酥红修为在第五重玉衡境,她找来的三个人修为也在四、五重,但几人互相之间并不认识,连基础的默契都没有,只能各自为战,根本斗不过结阵的碧麻山六匪。

之所以能僵持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六匪并没有打算杀了他们。

碧麻山六匪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们偶然从一个人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有关秘境的消息。

秘境意味着传承、意味着功法、意味着灵宝灵药,却也意味着危险。

他们要留着蔡酥红,因为只有蔡酥红知道这个秘境在哪、该如何进去。

他们也要留着其他人。用别人的命来探险,好过用自己兄弟的性命来探险。

可他们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两个意外的人。

朗擎云已闯入阵中。他的身手虽然不凡,但已经结成阵势的五匪还控制得住。

他们看朗擎云,只觉得这人一身古怪的修为,看着不像个修士,倒像个人间的武士——修士用剑通常有两种,一种如凡人所用的剑一般,有柄有格,可以握在手中运使,也可以凭空御剑;另一种则如白乙的那柄断了的飞剑一般,没有可握之处,两头都是锋利的剑刃,只能御剑。

朗擎云的短剑是前一种,但他却从未使剑脱手过,仿佛不会御剑。

双文律仍没有动作,还有闲情转头看别人打斗。白乙仍不敢一动,目光死死钉在双文律身上,哪怕汗流到了眼睛里,也不敢眨一眨。

双文律在看朗擎云的剑。

他的剑没什么出奇的,有意思的是他运使剑的方式。

朗擎云使剑,只用一个“险”字。对别人险,对自己也险。

这柄短剑很锋利,锋利到只需要一击就斩断了白乙的法宝,但锋利的不是剑本身,这锋利之意来自于朗擎云的心。那是一种无情的、斩尽一切牵绊的剑意。但他的剑并没有想杀人,他的锋利一直都没有冲着取人性命而去。

剑的柄是为了让人掌握,剑的格是为了保护人。朗擎云紧紧握着这把剑,从不使它脱手,哪怕因此拉不开距离,一直危险的穿梭于法宝与法术光芒当中,险象环生。

白乙一直没有与其他五人成阵,哪怕刚开始其他人没有觉察到异常,但在看到朗擎云加入战场后,也反应过来自己等人之前看走眼了。

最先冲过来的是石瘤子,他在六匪中排行老四,是个又矮又胖的人,像个石墩子,一身鼓囊囊的肌肉疙瘩,在这具矮墩墩的身体上就像一个个瘤子,他的五官也不太协调,丑陋又怪异。

石瘤子和白乙关系最好,他已看出白乙快撑不住了。

哪怕双文律动都没有动一下,白乙的汗却经在脚下打湿了一块圆印子,身形也开始微微摇晃。

石瘤子怒吼一声,抄着他的刀就冲双文律扑了过来。

那是一柄又宽又厚的弯刀,快赶上他人一样高,刀刃在内弧上,刀尖不是内外弧交接而成,而是如同折断一般切下去一个直角,这个短短的直角边也开了刃。

可白乙的反应却不像是得救了,他惊惧万分地大吼了一声:“不要!”

双文律终于动了,他的手腕轻轻一甩,夹在他筷子上的残剑不见了。

石瘤子正在他飞扑过来的最顶点,也是他气势的最高点。

他停在这里,茫然地低下头。

白乙消失的半截残剑正深深地扎在他心口。

那柄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大刀从他手中掉下去,他也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滚,没了动静。

“老四!”

“瘤子!”白乙顾不得恐惧,飞扑过去,手急急探上去,但这具身体已经彻底没了生机。

“老三,回来!”麻成奇怒喝道。

他们六个只有聚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强大、最安全的,老四已经没了,不管怎么伤心,老三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单出去。

白乙看了一眼双文律,这一眼不再恐惧,充满了阴冷的杀意与仇恨,然后头也不回拼命逃向了其他四人的阵中。

双文律没有拦他。

蔡酥红等人压力陡增,不只是因为白乙的加入,还因为剩下的四匪已经不再留手。他们现在不想要留下探路的人了,也不在乎秘境。他们只想要杀掉这里所有的人,给他们的兄弟报仇!

双文律既没有离开,也没有插手。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剩下的五匪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但他们已看出他的深不可测。不管双文律是为什么没有插手,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他们打算先合力杀掉这些人,然后再去向双文律复仇。

其他人在五匪的阵势下苦苦支撑,也没有余力呼救。

就成了一个人闲坐在旁,其他人都在拼命的古怪情况。

但哪怕蔡酥红等人情况突然变得险峻非常,他们当中也没有一个人真正遇险,他们甚至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因为朗擎云。

五匪的招式法术越强横狠辣,他的剑就越快越冷。

他总能从这些法术招式的罗网中寻到破绽以供穿梭,护住自己,也护住其他人。

但朗擎云好像也快支撑不住了。

他的剑越来越凌厉,他的身法越来越迅疾,他的眼睛却越来越冷,下手也越来越狠。

他原本并不想杀人,可是却已快要控制不住他的剑。

双文律就在这个时候出了手。

他手指一动,手中的筷子已不见踪影。

碧麻山六匪当中,有一对姓林的兄弟,他们为妖兽化形,又高又壮,使得法宝是一对磨盘,两人分拿上下盘,只合起来转,就能使阵中人如在磨盘当中身受磋磨。

一只筷子打在磨盘上,磨盘立时炸裂开,林氏兄弟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吃下了这股力气,两人被向后抛出五人的阵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六匪当中,还有一个又高又瘦像个鬼影一样的人,名叫王仙儿,使得一杆幡旗法宝,有一只眼是瞎的。

第二只筷子就冲着他剩下的那只好眼打过去。王仙儿看见了这只筷子,但筷子太快了,他的身体已来不及躲避。王仙儿的瞳孔缩得针尖儿一样大,成了一个瘆人的小黑点儿。

一线阴冷的暗色就从这小黑点儿中发出,迎着筷子打去。

这是他苦修多年的一线黑杀瞳,无论是神魂还是实体都可对付。寻常人只要被他看到,就会化作他的傀偶,就算普通修士,也难逃他的手段。

这黑杀一线,既可以消磨竹筷上的剑意,又可以阻拦竹筷本身,给他争取出余裕。

可王仙儿的黑瞳才盯住竹筷,就发出一声惨叫,独眼里流出黑血来,已是瞎了。

若他不动,那剑意只内蕴竹筷当中,还不至于现在就伤了他,可他主动以瞳术触及剑意,立时便感觉凌冽的剑意刺进脑中。

麻成奇恰好站在王仙儿身旁,他的修为最高,还勉强反应得过来,脸上青筋直蹦,拿着烟杆的左手挑向竹筷,右手猛推向王仙儿的胸口。

他的两条手臂比别人长,力气和反应速度也比别人快,两条手臂挥成一道影子,左手却只将将来得及够到竹筷的尾巴。

炼成法宝的烟杆与寻常的竹筷一碰,断成了两截,还拿着烟杆尾巴的手臂上青筋鼓胀,霎时炸出血来。

但好在他的另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推中了王仙儿,麻成奇没有使柔劲的余力,因此这一掌几乎是打在王仙儿身上的,打得他吐血倒仰着飞了出去。竹筷擦着王仙儿仰起的额头过去,让他险险逃出一条性命。

麻成奇在救下王仙儿后,也再没了力气,一身法力尽数耗干,连血淋淋的左手都管不动了,只剩倒在地上喘气的份。

五匪倒下了四个,阵势瞬息被破,只剩白乙呆立在原地。他看着兄弟们的惨状,眼睛一下烧红了,对着双文律冲过来:“我杀了你!”

“当!”

蔡酥红一锅底敲在他脑袋上,把他砸得倒在地上爬了几次都没能再爬起来。

蔡酥红一手拄着锅,一手叉着腰,喘粗气道:“你大爷的!姑奶奶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她的修为比六匪中每一个都要高,但他们的合击阵法太恶心人了点儿,打一个人的力气像是被分摊在所有人身上一样,而且冷不丁哪儿就窜出来一道攻击,得时时小心着防护,搞得她手忙脚乱。

两口气喘匀后,蔡酥红一溜小跑到双文律面前,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前辈,您看这几个怎么收拾?”

其他人已把倒在地上的五匪封住了修为,或拿捆仙索一类的法宝给控制起来。

麻成奇的左手还滴滴答答淌着血,袖子都染成了红色,他抬头看着双文律,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认栽了。我们兄弟六个,横行多年,攒下不少家底,愿意全交给前辈,只求您放我们兄弟性命。前辈若有气,可以收去我的性命,我让他们四个向天道发誓,以后绝不以任何手段报复,更不再行恶事。”

林氏兄弟两个还昏迷着,白乙呜咽一声,悲号道:“不行!大哥,不行!我才该死!是我先出的手!”

王仙儿两只眼都瞎了,胸口被拍的那掌太重,一张嘴就是咳嗽,说不出话来,拱在地上挣扎着向麻成奇的方向爬,又向双文律叩头。

朗擎云走过来,他之前一直在调整状态,才把眼睛里吓人的冷煞压下去,此时见这几人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们自己兄弟死的时候这样难过,怎么杀别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呢?”

蔡酥红哼了一声,道:“小兄弟,你要是知道他们都做过什么,就不会叹这口气了。”

她用脚尖指了指死在旁边的石瘤子,道:“那个排行老四的,长得丑,又最介意别人说他丑,尤其恨女人不喜欢他。但凡有女人敢拒绝他,又或是看他的眼神不太对,那必然没了好下场。他那把刀,刀尖用来剥皮,刀身用来刮皮,你若翻翻他的储物袋,里面少不得就有千八百张被他糟蹋后剥下的美人皮!”

朗擎云不由露出厌恶的神色。

“你们知道什么?!”白乙挣扎道,“你们可知那些人有多可恨?!瘤子长得丑,他们就打他骂他,把他当球踢!”

“我没兴趣给你们断案。”双文律道,“我也没兴趣处理麻烦。他们的合阵偷自无迹观,把他们交给无迹观解决吧。”最后一句是对蔡酥红说的。

无迹观也是名门正派,擅长阵法符咒。

蔡酥红点头道好,抬起她那口大锅把人往里一兜,把五匪给装了进去。这事儿她算占了便宜,事后她把五匪交给无迹观,无迹观少不得要谢她。

收拾好后,蔡酥红又对几人道歉,前三个客人虽然白糟了一回麻烦,但最后平安无事,也都知晓这事怪不得蔡酥红,是福德阁那边儿或是最后一个联系的人出了问题。

朗擎云和双文律则是完完全全的无妄之灾了。

朗擎云不太在意笑道:“我本来就是个爱找麻烦的性格。你做的热汤面真好吃,回头可不可以给我再做几份?”

蔡酥红自然答应,又紧张地看向双文律:“前辈……”

“我更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找上来。”双文律不紧不慢道。

朗擎云也好奇地看向蔡酥红,平白无故打了一场,自然要知道原因。

蔡酥红尴尬地直挠手心儿,心中疯狂对系统求助:“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说?”

她算是被双文律救了一回,若只是分享一个秘境,算得了什么?可问题是,那个秘境是假的啊!

系统大包大揽道:“你照之前说,没事的。”

“没、没问题吗?”蔡酥红不安道。

“没问题。”系统安慰道,“放心,咱也是老牌系统了,大不了我花点儿家底,除非你们这儿的剑尊亲至,否则谁也看不出问题来!”

蔡酥红信了他它,开口道:“是一个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