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国主提出的两轮比试都输给了顾震,他心中暗自恨铁不成钢但表面上还要笑脸相送顾震等人出海。

而出海的前一天晚上,不闻如约独自与井次会面,可当他到达约定地点之时,只见不闻果真如华炎所猜想的那般已经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氤氲的泉池旁,侧躺着一位容貌静好的少年。少年一手浮于池面之上,手腕处有鲜血不断地溢出,已然染红了大半池中泉水。

随着水纹流动不止的鲜红血液宛如朵朵绽放的玫瑰,衬托出少年此刻净白、毫无生气的面庞,就像是皎月掉落在了玫瑰花海之中,回不去星空便就此甘于沉沦。

而井次的另一只手中却紧攥着一块方帕,不闻站在不远处凝神细看越发觉得那方帕极为眼熟。

他走近泉池旁将方帕从井次手中扯出,翻整而开时只见方帕上是井次生前抄镌的配方,而方帕的末尾处则有一个“木”字,为不闻的母亲刺绣而成,取自不闻的本名“新野铃木”。

这方帕曾经跟随了他好多年,有一天却突然被不闻弄丢,为此不闻有一段时间都觉得失落遗憾。

可却不想多年后,他的方帕竟然出现在井次身上。

而方帕的反面则书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井次通过这样的方式向不闻表达出自己的歉意,可他却不能亲眼看到不闻原谅他时候的样子。

不闻带着方帕离开了,极速地赶向码头。

而待至他将配方交付给顾震后,他却开口请求道:“楼主,可不可以等会儿再走。

井次自杀了,属下想先将他安葬好。”

顾震将方帕收入袖中点首表示同意,同时还提出如果不闻不介意的话,他们可以一起去帮忙。

而后在几人的一番忙碌下,井次的墓碑在一个钟头之后便矗立于泥土之中。

冰冷的碑角之上斜挂着半张白猫面具,而面具的另一半则被不闻永久地珍藏起来。

其实,抛开仇恨不谈,井次的确是上天奖励给不闻的一个惊喜,这曾经默默彼此鼓励的两个人,是对方的知己,也是对方的救赎。

“不闻,你要随我们回大宋么?”

一行人终于准备出发后,顾震停住踏上甲板的脚步转身看向不闻问说:“毕竟东瀛才是你真正的故乡,如若你决意要跟在我的麾下,只怕会被旁人骂作叛国。”

不闻不慌不忙地垂眸答道:“当初败给楼主后答应进入听风楼,属下便已经签下卖身契,不可再反悔。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属下想等大宋太平后便退出听风楼,就此归隐。

倒时还望楼主能够应允。”

闻言,顾震笑了。

“好啊,天下太平后便放你归隐。”

可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天下太平,只怕会是在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之后才可能出现的景象。

大宋境内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

宋洵终日在寝殿中荒靡度日,他手下的兵将虽然多但分配到各个州县后,日经消磨也已然不足以抵抗源源不断的外族攻击。

于是,将领们便挨家挨户地抓壮丁去充军。可是百姓们心知肚明,如今军营里没了顾震的主帅已经变得毫无章法,对战时不堪一击,常常死伤惨重。

如若家中壮丁此时充军,那他们的命运便注定是一死。

而满朝文武中,于危难之际站出身迎难而行的却只有张庭羽以及王浩两人。

他们眼看着高如大厦般的大宋就此逐渐坍塌,不由急得一筹莫展。可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就在他们灰心丧气之时,从来不参与朝政的听风楼陡然现世,于一处山庄之中敛势征兵。

听风楼的行事有如雷霆万钧,丝毫不逊于当初顾震平叛辽东时的实力且更胜一筹。

只不过,听风楼的上层阶级依旧甚少露面。世人只知道,大宋各处现如今都有由山庄出身的练家子组成的军队与朝廷的军队配合着与敌人抗争。

而就在顾震等人离开东瀛的月余后,东瀛国国主才得知新型炮火的配方曾流入东瀛的消息。

于是东瀛国国主当下猜测道顾震当初来东瀛的本意便是冲着配方来得,并且配方此时很可能就在顾震的手里。

反应过来自己原是被顾震耍了一通,东瀛国国主大怒,随后将配方现如今在顾震手中的消息散播出海。

想到顾震会因此招来不少杀身之祸,东瀛国国主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平复些许。

岁月流金,白驹过隙。

转眼间,往昔之事已过将近十余载,彼时岌岌可危的大宋现如今仿佛喘了口活气,在听风楼与朝廷的负隅顽抗之下,愈发太平。

正值深冬,万里雪飘,好似被铺满白色鹅毛的山庄与雪白的山色融为一体,倒显得更加隐秘。

窝在暖房之中,刻苦钻研炮火配方的秦清容出门放松之时,看到这般壮阔景象不由有感而发地提议道:“顾震,不如将山庄改名为——落雪山庄可好?

这些年,我在山庄里看遍四季之景,总觉得还是在这样的大雪天时,山庄最美。”

闻言,顾震不由挑眉。

伸出手将秦清容袄襟上的雪拍落,顾震将秦清容揽肩搂入怀中勾唇笑着,“什么落雪山庄,亏你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怎么起得名字还是这些陈词滥调?”

“不是将军你说的吗?

取名字又不要什么文采,将军这么调侃秦大人,阿刃可是第一个不服!”

院落门口外有一身形高壮,蜜色皮肤的少年人身着蓝衣夹袄,手持长戟,大步走入院内。

一双圆圆的眼睛中闪现狡黠,阿刃提脚便将长戟凌空踢向顾震,却未想偷袭不成最后反被顾震用长戟敲了腿,疼得他直嘶冷风。

“将军,你也太狠了吧!”

阿刃揉着腿,委屈兮兮地蹲身捡起落在雪中的长戟,满眼幽怨地朝顾震抱怨道。

看着阿刃吃瘪的模样顾震眉眼带笑,随后负手走近一步,故作严肃,“你小子不好好在练功房练功,跑过来做什么?

小心本将军回头找你师父告状,让你再挨一顿打。”

“别,倒是不用将军您亲自告状,因为我和我师父是一块来的。”

撇着嘴角,阿刃别过头不再看顾震,而是跑到秦清容身旁说着万般好话。

这边姗姗来迟的冷戟刚走进院子里就挨了顾震的训,眼前顾震手指指着已然同他差不多高的阿刃摇首轻叹,“冷戟,不是本将军说你啊,你看看这小崽子被你惯的。”

“秦大人,我听说你已经根据那一半的研制配方将炮火的模型推演出来而且做的差不多了。”

阿刃呲牙,手扯着秦清容的衣袖笑求道:“阿刃好好奇那炮火到底是长成个什么样子才会那么厉害,秦大人带阿刃去看看嘛。”

“当然可以给你看。”

秦清容现在和阿刃说话都得抬着头仰着脸,他浅笑着语含无奈,“不过你快再扯我衣袖,你这力气倒是一年比一年要大。”

闻言随即松开手,阿刃不好意思地挠头,憨憨地笑着。

一旁顾震满不服气地抱着双臂,抱怨说:“这小崽子怎么对本将军和对秦清容的态度差别这么大,也不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养着他,哼。”

“因为将军总是欺负阿刃,阿刃的性子倒是和将军有几分相像,有些记仇。”

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冷戟答话时面无表情。

“嘶,你这么一说,倒真是这么回事。”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顾震突然感到背嵴发寒,可他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待至深夜里,顾震与秦清容已经安然入睡之时,他们二人卧室的瓦檐上突然多出一鬼鬼祟祟的人影。

阿刃一手抱着一只圆滚滚的雪球,一手小心翼翼地揭开脚下的房瓦。而后阿刃找到对准顾震面部的方位将瓦片三五揭去,在他紧闭上双眼之时手里的雪球穿过瓦洞正正地砸在顾震的脑袋上。

人在家中睡,祸从天上来。

震脑的冰冷感将顾震活生生地从梦境脱离出奔进现实,他勐然坐起身怒骂道:“操!”

亦被惊醒的秦清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只见身旁正坐着的顾震顶了满脑袋的雪愣了一下,随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秦清容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十分不解,“哈哈哈哈哈,顾震,你这到底是得罪谁了啊!”

仰头看着头上方屋顶处露出的一个大洞,冷风不断地涌进洞里,顾震此刻极为清醒地握紧双拳,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肉眼可见。

“真是三天不打就要给本将军上房揭瓦。”

顾震顾不得穿上衣服地赶出门,拿起院子里的扫帚便往冷戟和阿刃的住处,气势汹汹地赶去。

整个院落听见动静都亮起灯,丫鬟们忙来至主卧替换被雪水溶湿的被褥,小厮大半夜爬上房梁去补窟窿。

而秦清容见顾震怒极,突然闯出门实在放心不下便披上丫鬟递来的风袍也追了上去。

一路上鼻子冻得通红,他打了好几个喷嚏,等到好不容易赶到时,却见顾震拿着扫帚满院子追被冷戟护在身后的阿刃。

秦清容抚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