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震与秦清容在意识到阿野是一名左撇子后,他们便提议重新去灵堂检查一遍死者的身体。

路上,宫本君问起其中缘由,在得到顾震的一番解释之后恍然大悟。他没想到破案的关键,竟然会是如此微不可察的一处细节。

而当他们来至灵堂时,妇人则已经将死者的尸身安置于棺椁之中,她拒绝了三人重新验尸的要求,理由是棺椁已经被钉死再打开便是不吉之兆。

“难道你不想查出残杀你相公的罪魁祸首了么?”

顾震正立于高阔的大门中央抱着双臂,看向妇人时的目光之中颇具深意,“又或者是这棺材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以致于你会如此紧张?”

妇人抱着棺椁仰首痛哭,字字凄切,“凶手不就是膳房里的那个白眼狼么?

我相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死时不得全尸。现如今我好不容易请人做法给他安魂,还要被你们这群人搅得不得安宁!”

“夫人,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我们并不能判定阿野就是凶手。而经过一番调查,我们已经发现一处重要线索,此刻只待开棺验证便能确定阿野究竟是否存有嫌疑,还请您配合。”

宫本君说着话又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伸向妇人的面前,正色道:“我们是依律办事,如若夫人再不肯让开,那便是扰乱公务,我们有权将你关押起来。”

闻言,妇人虽脸上依旧痛哭作骂但身子却离开棺身,越发心虚,“不晓得大人们究竟在犹豫什么,还不将那白眼狼绳之于法。

你们看看我相公现在的样子,他的身子被人砍成尸块,就好像那白眼狼每日里剁得鱼块一般,你们说除了他会生出这般变态的想法,还有谁能这么做!”

手下的人撬开钉子,随后将棺盖推移而开,露出放置在棺材之中的一块块尸身。

三人定眼观察片刻后发现尸块边缘的走向并不是右窄左宽,甚至每一个尸块的主骨处留有多处砍痕。也就是说,凶手并不是一个左撇子而且凶手的力气并不大,不然也不会多次下刀,砍得那么费劲。

由此看来,阿野的嫌疑几乎可以被排除,而此刻嫌疑最大的人反倒成了死者的妻子。

顾震的视线从棺椁之中转向妇人,心中只道看来他们查案的第一天便能够破案了。

但是他并不好参与过多,因为这是秦清容与宫本君之间的比试。

再总结此次案件,一共涉及三人,此三人分别是阿野,妇人以及与妇人一同发现尸身的小厮。

离开灵堂后,宫本君便先行将妇人与小厮带到院内进行审问。只见眼下已经分出竞争的意味,秦清容便与顾震先前去后院寻阿野,打算再深入了解一番阿野和他的哥哥之间的关系。

两人在后院找了许久,最终才发现阿野正坐在案发的那处墙脚下发着呆。

秦清容慢步走至阿野的身前朝阿野浅浅一笑,他见阿野思绪低沉便宽慰说:“阿野,我相信杀害你哥哥的凶手并不是你。

你能和我再具体讲讲当体晚上发生了什么吗?这对我们查案很有帮助。”

阿野仰起头看了秦清容半晌,又看向顾震,随后垂眸淡淡道:“你们的关系很好么?”

这一问倒是把秦清容问住了。

侧首看向顾震,秦清容只见顾震朝他懒洋洋地笑着催促道:“说呀,我们两个关系好不好,难道还用想么?”

秦清容面露无奈,“挺…挺好的。”

听到秦清容如此回答,阿野指着顾震又问秦清容说:“关系好到他会亲你的那种程度么?”

“啊…这,阿野,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仅仅相谈两次,阿野两次的语出惊人都让秦清容觉得事情比他所想的还要更加复杂。

“没什么,只是好奇。”阿野轻抚自己的额角,面无表情,“还记得我说过,那晚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并且猜到那人是嫂子么?

嫂子她来到我卧房门外的时候,哥哥亲了我,就是这处额角。

哥哥说,他其实一直都很喜欢我。但我并不知道,他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喜欢,因为当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股异样感。

我…觉得恶心。”

本来顾秦二人只是来找阿野聊聊旧事并没有对能发现新线索抱有希望,可此刻的阿野所说的话,仿佛字字重击般敲进两人的耳道之中。

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说实话,顾震和秦清容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略显局促。

很明显,阿野的哥哥似乎一直对阿野心存隐晦的爱意却没有表达出,直到最近。而阿野却觉得恶心。

“你可知,你哥哥是何时成婚的?我好像记得你哥哥膝下并无子嗣。”

顾震敛起局促感,重回正题。

“大概是四、五年前。”

阿野点首,“他和嫂子确实一直没有所出。”

看来死者原也是个断袖,顾震抚额,他虽然终于找到案件的突破点但却高兴不起来。

甚至他与秦清容面面相觑,心中想着如果阿野知晓他们二人也是断袖,会不会觉得恶心。

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尴尬,阿野低下头继续说道:“我想,那天晚上嫂子她应该是听到哥哥对我说出的话,也看到哥哥亲吻了我的额角。

她匆忙离开应该是受了惊,而我也不知道哥哥对我会有这样的感情。”

待到顾震和秦清容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灵堂院前之时,妇人面对宫本君的审问丝毫不肯松口半分。

宫本君不由无奈地让位,换秦清容上前审问。

“你和你的相公成亲几年都没有子嗣,是因为身体原因么?”

虽然这种问题过于隐私,贸然问起甚至会引人心觉奇怪但是秦清容得从这一点切入,他必须要问出口。

“你相公去世的那天晚上在阿野的卧房中迟迟未归,你其实期间曾去寻过他对吧?

你都看到什么了?”

令她作呕的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妇人收起自己那一副张牙舞爪的保护色,浑身虚软地瘫坐在地冷笑道:“看来纸终究包不住火,罢了。

你们不用再审,人其实是我杀的。”

一想起曾经正值豆蔻年华的自己欢欢喜喜地穿上嫁衣,万分天真地以为自己将会与夫君琴瑟和鸣,白首偕老地相伴一生。

妇人便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因为等她真正嫁作人妇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夫君一点也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地从不肯碰她一下。

起初,妇人只当夫君是因为心中有一位别的女子从而无法忘怀。时间久了,妇人发现虽然她的夫君从不肯与她接触,但是在生活上亦不曾苛待她。所以妇人隐忍多年,认为就这样过一辈子下去,也并无不可。

可渐渐地,妇人还察觉到夫君对他的弟弟格外关照,那种发自内心的体贴在意是妇人从未在她的夫君那里得到过的。

妇人觉得奇怪可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同时她又很嫉妒阿野,所以每每逮到机会就会将自己常年积攒下的怨气一股脑撒向这个让她讨厌的人。

她对阿野恶语相向时的样子,又让她很讨厌自己。她觉得自己很悲哀,明明她年少时也曾那么的开朗善良,可如今却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宛如一位毒妇。

妇人只当是命运弄人,要怪只怪她这一生一朝踏错,所以合该如此。

但那一夜,在她去阿野的卧房外寻找她的相公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作弄她的从来不是命运,而是她的相公。

妇人亲耳听到她的相公竟然在对自己的弟弟表述爱意,而她也亲眼所见她的相公亲吻了阿野的额角。

所以说,她的相公明明一直都是一个断袖,可当年却诚恳万分地向她家提亲,将她困锁在一个虚妄的婚姻的囚笼里。

如果没有遇到她的相公,她大概也会像许多平常妇人那样相夫教子活得很幸福。

妇人不明白他的夫君为何要骗婚,而在那一刻,妇人的眼中只剩下幽深的怨恨。她只想杀了这个亲手毁了她一生的骗子,不管这个骗子到底有多少的苦衷。

杀人的念头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妇人从阿野的住所离开后便前去膳房之中拿起阿野平时所用的那一把钝刀,埋伏在后院的一处墙角后。

扬刀闭眼时,妇人毫不犹豫地砍下的第一刀便是落在他夫君的脖颈上。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相公倒在脚下渐渐没了声息,妇人终于忍不住哽咽地哭了,她觉得真是解气,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讨回了一次公道。

仿佛是一个月夜中的恶魔,妇人无声无息地一刀又一刀地砍在让她憎恨的人的身体上,她不仅要为自己复仇,并且在这之后还要为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于是妇人想出一个栽赃嫁祸的方法,次日一早她便先行去衙门告官,指认阿野才是真正的凶手。

而在这所有的过程之中,妇人都没有心生一丝愧疚,因为这是那兄弟两人亏欠她的,合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