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戟的五官轮廓算不上凌厉,甚至可以说是很平常的长相。

平平凡凡的单眼皮,鼻梁也算不上挺,是个薄唇,肤色些许皙白。

但因为他的性格冷酷再加上是独眼,左眼上总罩着一块黑纱,所以平日里整个人看上去就阴冷冷的,脸上刻着生人勿近几个字,仿佛是一名从地狱中走出的鬼使。

阿刃盯着冷戟的脸看得愣怔,心中想象着若是冷戟并非独眼的话大概是个长相很干净温暖的人。

特别是冷戟此刻笑成月牙般的眼睛,阿刃看得不自觉地喉结滚动了一下,心想着冷戟笑起来时的模样可真好看。

见阿刃痴痴地望着自己,冷戟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于是面露疑惑问道:“怎么了?”

阿刃勐摇头收回视线,将手中的酥糖一掰为两半。

随后酥糖的一半被送进他自己的嘴巴里,而另一半他则硬要往冷戟嘴里塞。

冷戟身子往一侧躲着,有些抗拒。

记得他起初见到阿刃时,阿刃明明还是一个瘦弱的黄发小童,眼睛里满是机灵。而如今,阿刃已然被他养成一个蜜色的皮肤,有着结实的小腿与手臂,神情执拗,总跟在他身后面叫师父的小弟子。

阿刃塞糖的动作有些粗鲁,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把酥糖戳在冷戟的嘴角,自己撅着个小嘴不悦道:“师父,最后一半了,你一定要吃啊!”

差点被阿刃这副奶凶奶凶的模样吓到,冷戟拗不过只好微张嘴接受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被人投喂。

而从出京到抵达福州的路途上,化在口中的那一块酥糖成了战士们每每鼓舞自己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为了以后更多人能够常常吃到这样甜的糖,他们一定要平定叛乱,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家。

四日后,顾震带着百人军队赶至福州郊外,沿着闽江江畔就地扎营。

在艳阳下长途跋涉,阿刃的脚磨出了大小的血泡,身上还隐隐有散着酸臭味。所以,一到江边他就跟着几名士兵撒丫子狂奔扑向水中,打算痛痛快快洗个澡。

赤条条的身子在水中给众人表演一个鲤鱼打挺,阿刃的头浮出水面随后抹上一把脸朝冷戟和顾震招唿道:“师父、将军,你们快来啊!

这水可凉快了!”

顾震只勾唇看着阿刃的欢快模样淡淡笑着,脚下却没个动静,显然他和面无表情、并未回应阿刃的冷戟一样并不想到水里去陪阿刃扑棱那两下子。

不过阿刃招手招得热情顾震和冷戟便往江畔走近了几步,冷戟察觉到顾震眼中的一丝渴望,猜出自家将军大概也想沐浴,奈何被从小到大惯出的富毛病拘着,顾震只肯泡热水澡。

思及于此,冷戟便立马转身去营帐里找木桶,默默给顾震备水沐浴。

见师父莫名其妙转身走了,阿刃只道没趣就不再招唿他们,嘴巴里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这水里难不成有死人么?

我都招唿得这么热情了,这俩个人还不肯赏脸。”

眼见身侧横漂过来一个人,阿刃收回看向江畔的视线朝那让人呲牙笑道:“嘿,这水可真凉快啊,是不是!”

却见那人还在往他这边逼近却并不答他的话,阿刃皱起眉头,心中奇怪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没礼貌,不理人。

他刚要发火,却见已然飘至他身前的那人黑发散在身下、肤色是阴森森的发灰的白。

其人嘴巴微张,嘴里黑窟窿通的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牙关后缺了一节舌头。不仅如此,这人的两眼也已被挖走,两个黑黝黝的眼洞就这么幽幽地和阿刃对望着。

“啊——!”

一声惊恐的惨唿声绝迹长空,阿刃被吓得面色惨白。

手臂和腿直往后扑棱却奈何江流的阻力缓冲着他的身体,让他与那尸体越靠越近。

然而撞见水尸的不仅是阿刃,还有其他众战士。

他们顺着尸体飘来的方向往前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横躺着尸身,正头朝着他们向他们渐渐逼近。

随即游上岸,阿刃晦气地恨不得立马甩干身上的水啐道:“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尸体!真倒霉,我还和他说话,不知道晚上会不会被恶鬼缠上身!”

众士兵们也都面面相觑着,很明显尸流是冲着着他们来的,不然尸体的队列不会如此整齐划一。

“将军,怎么办?”

一士兵嗅到危机感随即走至顾震身旁,寻求指令。

敌方看起来似乎是很闲,还有心情搞些恶趣味来作弄他们。

顾震唇畔扬起久违的兴奋的笑意,他能隐隐地听到细微的马蹄声在朝他们逼近。

“准备弓箭。”

眼中掠过一丝通过杀戮而获得快感的光,顾震看向身侧的战士不急不慢地缓道:“比试射箭的机会到了。”

片刻后,隐身于附近树干后、拉弓引箭的众将士们只见一帮番人骑于马背之上放肆唿笑着,手中还牵着一根粗麻绳而麻绳的另一端则系在马下已经被拖了一路、浑身是血的尸体脖颈上。

要知道,方方这些番人在上游还见到有一群中原男子在此处玩水,可此刻他们急急杀来却再不见一个人影。

不由联想到一群懦夫被尸流吓跑的场景,他们看向彼此随后仰头大笑起来。

而此刻从附近林中溪涧处打水回来的冷戟走出林中,侧过身与这帮身形粗壮的番人冷眼对视着。

他的目光落在番人马背后面目全非的尸体上,不由放下手中木桶紧握起双拳。

很明显地能感受到这群番人见到他时眼底的兴奋,冷戟眼见他们策动手中的缰绳,往前倾身打算朝他奔来只站在原地静立着不动,面无表情地微侧首。

当为首的那番人奔至只离他一步之遥的距离时,冷戟抬步踏着马头轻身而起,随后牵制住那番人的左臂向后拧断,只听那番人惨唿一声便被冷戟随即脱下马摔跪在地上。

树干背后,众将士们见顾震微抬手便随即发箭。

他们有的人把箭射进番人的后脑中,有的人的箭直穿番人的胸膛。

而顾震瞄准了以一个对角的角度组成一条斜线的两名番人发箭,只见箭身从第一个番人的喉正中穿过后又射进身后一名番人的心脏里。

两次发箭便将这些番人射杀得七七八八,最后只留下了方才笑得最为张狂的那名首领的性命。

作战快速结束,将士们便也纷纷从树干后现身。

观察一番这些被番人所杀害的尸体,他们发现尸体的着装大部分都是粗布衣裳,由此可以判定这些尸体都是附近村落的村民。

领命后,他们前去附近搜查是否有村落。

而不过一会儿,他们就回至营地禀报说江流的上游确实有一个村落,不过此刻已然是一幅被屠村的景象。

咸蛋黄般的落日此时停留在江面上,将周遭的云染成一片橘红色,也晕染了尸身横布的江面。

江面在日照下依旧闪着粼粼的波纹,江面上的尸身发灰发白的脸此刻也被照成暖色。

将士们下水将尸体从江面上打捞起,中原人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他们不忍心就这么放任村民们的尸身漂泊于江面上。

于是拖来一辆木车将尸身装于车上,打算把尸身一起埋在村头,好让这些尸身能和自己的家人再一次于地下相聚。

顾震踢了一脚被麻绳绑住手腿的那番人首领的身子,看向冷戟吩咐道:“把他的手筋脚筋挑断,让他跪在村口对着村民们的碑,再割破他的静脉。

本将军要让他在村民的注视下,带着痛苦与恐惧慢慢地死。”

“将…将军?”

听得懂一点汉话的番人惊愕抬首,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顾震心中滋生出的恐惧比接下来他所要承受的刑罚更为让他胆颤心惊。

粗哑而又笨拙的嗓音努力地调整自己所发出的每一个音符,番人张了张嘴仍不敢置信,“你是战败金言俞的大宋将军,顾震?”

闻言,顾震唇角笑意愈深。

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俯下身与番人对视着。

随后,他把冰凉的银刃贴上番人干裂的唇,又刺进微张的牙关中,刃尖抵在番人的上颚刺出一丝血腥味。

抽回刀顾震打量着刃尖上的鲜红,一双凤眼极为邪魅,唇角的笑意却令人悚然,“嗯,不错。

你怕么?”

能将金言俞断首的尸身挂在城门上暴晒的人,番人怎么可能不怕。

未想他们蛰伏许久此番暴乱不过才几日有余,顾震这个煞神便已出没于东南一带境内,只怕这个消息一旦传出便会让许多异族人都闻风丧胆。

而此刻跪在地上的这番人首领长着一张大胡子脸,不对称的五官组成的模样可以被定为丑陋。

一脚踹在这个盯着自己发愣的丑东西的脸上,顾震直起身不再去看他只淡淡吩咐冷戟道:“先办着,本将军沐浴后便过去。”

随即拱手应是,冷戟拽着番人的衣领带着一众将士转身往上游走去。

月色皎皎,风吹进溅上鲜血的纸窗的缝隙,在空****的屋里走过一遭带着点腥味又窜出门外。

村口被士兵挖出一个大土坑,土坑又被满满当当的尸体填上,多出来的土则被士兵堆成一个坟包。

冰冷的灰色石碑正立于坟包中间,坟包又嵌在村口两侧房屋的正中。

而站在坟旁往前望去,能借着月色依稀看见印在村道上,屋墙外不规则的血痕。

周遭有黑鸦在叫,顾震正立在坟前手中拿着一壶酒浅饮着,夜风吹拂着他的长袍,其人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番人手腕处缓缓流出的鲜血已经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黏向他的膝盖,而随着逐渐失血其意识也越发昏沉。

恍惚间听到冤魂的嚎叫,他定眼去瞧那高高凸起的坟包似是看到坟包上坐满了恶鬼。

浑身悚然他却没力气喊叫,只得哑声咦咦呜呜的,发出些微不可察的声响。

最终番人彻底失去意识地跪倒在石碑前,鼻息间的唿吸也渐渐散去。

本以为这番人能坚持到自己手中的酒喝完,可不想顾震才只喝了一半,这番人便魂下千里了。

把酒浇在石碑上又在坟前静立片刻,顾震百无聊赖地随手扔了酒瓶挥袖而去。

彼时,因为冷戟傍晚时在林中发现一处清澈池涧,所以当他等到大家都歇下,就轻身前去池涧旁打算好好清洗一番自己。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进入林中后不过片刻,他的小徒弟也悄悄跟了过去。

本来阿刃只是好奇冷戟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到底是想要去干嘛,可当他看见自己的师父一个人独享干净的池水后他就再也忍不住,跳出身不悦道:“师父!

你有好东西怎么都不知道分享给阿刃啊!”

闻言,冷戟被吓得一抖,随即捂住自己已经脱得赤条条的身子,把自己线条流畅的胸膛和腹肌遮得严严实实。

阿刃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冷戟大笑,“师父是个大姑娘吗?

难不成师父是害怕被别人盯着看,才不肯和大家一起玩水的啊!”

冷戟脸颊发烫,他这平生除了被顾震那个老不正经的调戏过红了脸,阿刃还是第二个能够让他有羞耻感的人。

确实,冷戟就是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自己**裸的身子,才半夜自己一人独自出来洗澡的。

他性子内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做任何事都不例外。

不过阿刃才不管冷戟到底会不会因为他的出现感到不适,因为只穿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所以懒得脱,阿刃扑通一下就跳进池水里而后绕着冷戟自顾自欢快地游起来。

“师父,你不用怕,就当阿刃不存在好了。”

说着阿刃停住身轻拍着冷戟的肩嘿嘿笑着,嗓音稚嫩,“阿刃白天还没玩够呢,师父现洗,阿刃自己再玩一会儿。

啊,这水可真凉快!”

微蹙眉,冷戟有些无奈。

尽管学着慢慢放开自己心中的那道屏障,可当阿刃不经意碰到他的身子时,他却仍会生出一种异样感。

这种感觉,是他从前从未体会过的,冷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却能肯定这种感觉很吸引他。

“阿刃,你…你能再碰我一下么?”

其实当话鬼使神差地说出口时,冷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请求。

闻言愣住身,阿刃呆呆地“哦”了一声。

随后他伸出食指轻点冷戟的肩,满目懵懂,“师父怎么了。”

莫名肌肉中泛起酥麻感,冷戟眉头紧皱,随后看向阿刃淡淡道:“我好像不舒服,阿刃我们回去吧。”

收回食指打量着,阿刃疑惑地挠头,嘴里应声说好心中却大惊,暗道难不成他已经练就传说中的内力了么?

作者闲话:今天外婆生日,多多我要去走亲戚了,就一更啦。

不过这章有四千字,明天再更两章四千字,字数也补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