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鞭撕空划落,狠狠地抽在跪于大堂中央的少年的背嵴之上。

扬鞭的男子横眉冷目,怒指眼前的少年暴喝道:“你在京里冒什么头!

你知不知道,皇帝很可能因为秦沂那一句无心之言就对顾家起疑心!”

咬牙强忍着背嵴处火辣辣的剧痛感,少年缓缓抬头,依旧神情倔强,“父亲,事关家族大事孩儿一向懂得分寸。

此次进京,孩儿按照您的意思平日里表现得举止荒唐、行为**,孩儿从未怎么接触过那秦清容。至于他为何会对孩儿如此评价,孩儿亦无从而知。”

“为父是不是和你说过许多次,自古以来统治者对功高盖主之臣的态度无非是兔死狗烹。

顾家想安稳地存活下去,唯一一条路只有压制住自己的野心,在皇威的影子里一直隐忍下去!”

扬鞭再次狠狠地抽打,男子苛责道:“此次为父不论你是有心之失还是无心之过,都要罚你!

只有让你深深记住身上的痛疼,你才会真正把为父的话记到心里去!”

“父亲,孩儿不懂!”

眼角微红,少年扛不住疼痛地身形微颤,大喊出声,“明明父亲是沙场上英勇无畏的将军,素来忠君爱民,可如今却似个煞神般被万人指点!

明明父亲私下里教导孩儿习武读书,对孩儿十分严苛,却要孩儿在世人面前装出一副纨绔样!

而为何顾家都已经对皇帝退让到这个地步,皇帝确仍会忌惮着我们?

孩儿敢问父亲,所以我们的一昧隐忍退让可真的有用?”

“畜生!”

再不留余力地扬鞭狠狠地抽裂少年背颈处的皮肉,疼痛此刻已然转为麻木,少年两眼昏沉地双手撑地以至不让自己倒下去。

恍恍惚惚间他只听那男子语气决绝道:“你给为父牢牢地记住,面对皇权,你只有退让!”

天牢中,顾震回过神。

他把目光扫向向放肆大笑的林文山冷声道:“本将军的命运如何自是和你再无关系,可你的命运已然全权掌握在本将军的手中。

林文山,本将军会是你的活地狱,你就等着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语毕,顾震朝门外招手,“来人,给他处水刑。”

牢门外待命的差役随即应是,他们拿出一条白布将林文山的双眼蒙上,又把人从绞架拖上落满灰尘的匣床。

四月初,白狄国彻底沦陷为宋的阶下囚。

前任国主与怀姬被斩首于侩子手刀下,而尸身被丢在市井中曝晒七日。

奸臣林文山则被顾震转至顾府地牢之中,尚能苟延残喘却日日生不如死。

是日,一传信兵从福州快马急报进京城,见到宋洵后的第一句话便急道:“禀皇上,闽南王宋启年大开福州海关以致邻近大批番邦异族之人涌入福州,近日来这些异域人士在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闽南王包藏不忠之心,对异动置之不理亦未举兵压制。如今福州已然兵乱、民不聊生,属下恳请顾将军出征福州,以平反叛乱。”

“这…没想到皇上您恩旨让闽南王开放关口以促进经济发展、文化交融,闽南王却胆大包天,意欲联合番邦举兵造反啊!”

李成福吓得惊叹出声,他看着愣怔了神的宋洵躬身拱手小心提醒道:“皇上,要不宣顾将军觐见吧。

想来此番异动,也只有让顾将军去平反了。”

“李成福,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很荒唐?”

宋洵面露自嘲一笑,他本欲想重新站起来,可偏偏坏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扫视一圈周遭众人,心中冷笑只怕是这些人都在暗自嘲笑他是一个没用的昏君罢。

“皇上,您怎么这么想呢!”李成福急忙劝言说:“皇上您只不过是被奸佞之人一时蒙蔽住心神而已,想来从前在秦太傅的引导下,皇上您可是远近周知的一介明君啊!”

“秦清容么?”

闻言,宋洵思量着低喃起来,半晌后他恍然大悟地看向李成福道:“朕知道是哪里不对了,你去宣召顾震觐见罢。”

“是,皇上。”

李成福细声应着,眼皮子却不住地跳,他总觉得待会儿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而当圣旨宣到顾府时,彼时顾震正跪于祠堂内自省。

因为,林文山的那一席话近日来常常困扰着他。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倘若自己终究会踏上和父亲一样的命途的话,把性命交由在皇帝手中任皇帝摆布,他可会再隐忍下去?

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疼痛感早就刻在他的骨子里,每每回想起来他依旧会觉得疼痛不堪。

父母的灵牌此刻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眼前,他跪在祠堂中央,内心思绪挣扎。

待到终于下定决心时,顾震眼眶微红,他双拳紧握起来朝灵位坚决道:“我的性命绝不会甘愿为旁人摆布,倘若日后我因此做了大逆不道之举,死后自会在九泉之下向你们请罪。”

语毕离开祠堂,顾震走在半路上从小厮口中得知皇上宣旨让他觐见。

依稀记得上一次宋洵宣他觐见,是为了拿他做恶人,让他替自己出面给王浩降职。

心想着只道这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顾震听完小厮的传话便整理一番自己的情绪,出府前去垂拱殿。

而待到他抵至垂拱殿外,宋洵却迟迟不召见他。

暖阳就在顾震的头顶上正正照着,顾震神色淡然地立于院中静静等待。一双凤眼凝视着面前紧闭着的殿门,他知道这是宋洵在故意刁难他。

或许是因为林文山的倒台后,使他成为宋洵心中最有威胁力的那个大臣;或许是因为宋洵的心虚,心虚先皇杀害顾家而他知道真相后会找自己报仇…

顾震就这样一直等到正午,宋洵批阅完一沓厚厚的奏折后,他才被宋洵召进殿。

走进殿,他身后的殿门就重新又被李成福关上。

上首宋洵毫不避讳地开门见山道:“顾震,如今林相倒台,朕意欲将秦清容提拔为新一任宰辅于政事堂替朕分忧。

但是朕听闻你与秦清容近来来往密切,要知道朝堂上素来文武大臣之间的关系都是互相牵制、分庭抗礼,而你身居高位却有意接近秦清容使他与你交好。

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为何?难不成是觉得自己功高盖主,蓄意结党谋反么?”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顾震早就知道宋洵将会有一天会这样审问他,所以一早便想好了应对的措辞。

他俯身拱手回说:“回皇上的话,微臣与秦大人情投意合,来往是两相情愿的事并无其他意图。”

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玄铁令牌,顾震毫不犹豫地继而道:“如若皇上担心微臣蓄意谋反,微臣愿意将兵权上交到皇上手中,以证微臣的衷心。”

没想到顾震竟然会为了秦清容上交出自己手中的兵权,宋洵黑下脸色凝视着那块玄铁令牌心下大怒。

他的本意可不要什么兵权而是要拆散这二人,无论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既然这天下都是他的,那区区一个秦清容也必须是他的囊中之物。

“顾震,你以为你交出兵权能证明得了什么么?要想那些营帐中的战士们和你并肩作战整整三年,他们的心早就归顺在你的门下。朕要你这破令牌又有何用?”

站起身,宋洵走下座在顾震身边来回踱步斥骂说:“况且你素来品行不端,要知道近墨者黑,你与秦清容整日呆在一处,保不准会染脏他的品性。

你让朕如何将天下政事交由在一个品行不端的人手中?”

“皇上的话,前后矛盾。”

面对宋洵的一番贬责,顾震面露冷笑。他可以不揽权,但是要他放弃自己的心上人,他做不到。

抬起头顾震神色冷然道:“既然微臣品行不端,那营帐中的战士们又怎么会对一个品行不端的人从心中臣服呢?”

“好啊,那你的意思是,你平日里那些荒唐之举是装给朕看得了?”宋洵止步于顾震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仅隔一步之遥,相视逼问时仿佛进入了地狱的罗刹场,“你的意思是其实你并不荒唐纨绔,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蒙蔽先帝,蒙蔽朕!

是啊,单单从你之前的不学无术到仅用几年时间便科考夺得状元,就不难看出你之前都是在装!

顾震,你这是欺君!”

“呵,皇上着实言过其实。

敢问皇上,微臣何时说过自己不学无术、荒唐纨绔过?”

顾震丝毫不畏惧宋洵的震怒,甚至此刻周身的气场比之宋洵还要冷凝几分,他微启唇神色平静,“世人污蔑微臣与微臣父亲的名声,微臣没有朝皇上诉苦,皇上反倒听信谣言质疑微臣。

难道从始至终,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便无端贬责微臣的不都是你们么?

皇上仔细想想看。到底是不是这样?”

“顾震,你放肆!”

转过身拿起一份奏折摔向顾震的脸,宋洵怒指顾震道:“朕现在命令你与秦清容就此一刀两断,你若是再不领命那就是抗旨!”

奏折在空中翻展而开,锋利的纸页在顾震的颧骨上划出几道细红小口。

感受到脸颊上轻微的疼痛感,顾震指腹轻抚过伤痕,他抬眸定眼看向宋洵,脸上决绝的神色似是在向宋洵说他永远不会退让。

作者闲话:中午十二点发红包,走过路过不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