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剩余暗卫见林文山有难便迅速退身守于林文山身前。

瞳孔骤缩地缓缓扫视座下惊魂未定的众大臣,林文山耳闻充斥满殿的这些朝臣们对他的惊叹声和唏嘘声。

眼见刺杀失败,他看向身侧还被怀姬挟持着的宋洵又看向顾震冷笑道:“就算老夫屡次败在你手上又如何?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如今皇帝在老夫手里,老夫就算此刻从这殿宇中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你也拿老夫没得办法。”

狭长的眼眸中闪现出一丝疯狂,他环顾座下众人挥袖喊道:“让开!都给老夫让开!老夫要从这殿宇中出去,不然皇帝就别想再活命!”

闻言大臣们忙纷纷给林文山让出一条道来,上首怀姬冷声问林文山说:“林相,你会带我出去的对吧?”

“老夫自是会救你,皇帝不是还在你手上么?”

林文山淡淡道:“你跟着老夫一起走罢。”

暗卫将三人护在正中间,三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齐跨出殿外,身形没入雨幕之中。

而就在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给林文山让道之时,身形隐藏在门侧人群中的叶如安心中思索着先行悄悄跑出宫。

待到林文山行至宫门口,他便与怀姬宋洵跨上一匹马往城门外赶去,身后还跟着一批策马的暗卫。

而林文山一出城便将怀姬和宋洵从马上赶下去,随即头也不回地与一众暗卫快马而去,身形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远处,冷戟及时将宋洵接住带回顾震身旁,而听风楼副使则将怀姬压制在剑下。

大雨里众人根本睁不开眼,顾震分派了冷戟与听风楼副使带着杀手去追林文山,便带着怀姬、宋洵与一众大臣先行回宫。

天雷在夜空中震吼,林文山策马在前一路奔逃,却被一身形熟悉的男子挡住了去路。

“林文山!你终于要完了!”

叶如安端坐于马背上,手中拿着方方在殿中捡到的长剑,他朝林文山逼近着喊道:“是不是你毒害了秦伯父?

如今你已铸成大错不论如何都必死无疑,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为秦伯父报仇!”

“哼,正是老夫下毒害死秦沂的。

想当年他屡次在政事堂与老夫作对,趁先帝病危之际,已无暇顾及朝中大多事宜,老夫便命下人在他的吃食里日日下毒,好让他到时能和先帝一块去死。”

林文山面露不屑道:“本以为这样先帝死后,大宋便能被老夫所掌控,怎知最后老夫的结局却是如此。

可就算现在老夫一落千丈,就凭你想要杀老夫,你还是太高估自己了罢?”

“你放心,就算我与你同归于尽,今天我也要亲手杀了你,替秦伯父报仇!”

叶如安一手手掌紧攥着剑柄,一手扬起缰绳便往林文山冲去。

这一刻他等了许久,自上次从顾震和秦清容口中得知秦沂的死与林文山有关之后,他便没有一夜不在思索着该怎么手刃林文山。

他知道秦清容之所以不肯告诉他真相是因为怕他知道后会冲动行事,所以他一直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此刻终于等到可以放心手刃林文山的时机,他再也等不下去。

“什么不自量力的东西,你们给老夫把他杀了!”

面对叶如安的袭杀,林文山毫无畏惧,

他一声令下,左右的暗卫便挡至林文山身前。

拔出剑鞘中的长剑,暗卫扬手便将叶如安手中的剑挑断。

随后两名暗卫从马背上飞身而出,一左一右地将叶如安的肩钳制住,另一名暗卫则随即抽剑切断叶如安的腰腹。

马背上满目恨意的人双眼圆睁地跌落在泥地上,暴雨冲刷着他不断涌出的鲜血,他的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消逝。

在他的生命终逝之际,耳畔回响起张庭羽对他的嘲讽,“你不过是个惜命自私的懦夫。”

叶如安只是睁着眼,已然再做不出任何表情——

可是若是真的就这样死了的话,本公子恐怕便不能等到林文山倒台的那一天,替秦沂伯父他报仇了。

你知道吗?秦沂伯父他救过本公子的命,秦沂伯父他总是一身正气,在朝堂上一生忠良,在本公子病重之时鼓舞本公子,给本公子坚持活下去的希望。

可为何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最后的结局却是死于非命!本公子要亲手替他手刃凶手,本公子就算是与林文山同归于尽,也要将林文山拖入地狱之中!

伯父,怎么办…

如安没能替你复仇,如安也没能在清容遇险时护住他,如安现在去天上陪你好不好?

映入眸中的明明是暗沉的雨天,叶如安看到的却是漫天的大雪。

皑皑雪山,寒风凛冽。

有一身披斗篷的男子迎风亦步亦趋地往雪山之巅赶着,那男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转身回眸。

叶如安忙招手朝他笑说:“伯父,这么大的雪你要去哪啊?”

男子浅笑回道:“伯父去山上给如安求药啊!

如安别放弃,伯父找到一名神医,只要有他医治你就又能重新站起来了。

如安,等伯父回来…”

“林文山,你再无路可逃。”

被叶如安拖住脚程,林文山现下被冷戟与听风楼副使追上。

将林文山团团围住,冷戟的余光中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走近看清那死者样貌后他不由心下一沉。

知晓自己已再无退路,林文山脸上狂傲的神情终于落败下来。

眼睁睁地看着守在自己身侧最后的护卫跌下马,林文山不再挣扎地被冷戟押回天牢。

待至凌晨,城中恢复安宁,雨势转小。

叶府门前已然挂起白纸灯笼,叶家夫人泣不成声,见人就哭道天意弄人,或许当年秦沂就不该去为叶如安到山上求药。

这样一来,曾老也不会因此破例下山而毒发身亡。

叶如安则会是顺其自然地病逝,不用像如今这样一直活在仇恨中多年最后落得个腰腹两断的下场。

秦清容和秦笑笑得知消息后便前往叶府,最后却被叶家夫人更加悲戚的哭声给赶出门。

他们立身于叶府府门口不远处,秦笑笑也终究忍不住悲伤抱着秦清容痛哭起来。

明明知道父亲是叶如安多年来不能释怀的一处痛楚,秦笑笑忆及自己上次还用叶如安的这处痛楚对他说过重话,此刻心中懊悔不已。

自秦沂病逝后的这几年来,叶府是唯一能给他们兄妹家的温暖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回忆与现实之间也就此划开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而宋洵自回宫后便将自己关在寝殿里。

秦清容不明白他的心意,怀姬假意深情附和,叶如安死于林文山暗卫的刀下,先帝一直让他忌惮顾家可他最后却是被顾震所救。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快要将他逼疯,他疲惫地瘫倒在床榻上,现如今他在百姓眼中已然不再是一个勤政爱民的明君,而是一个引狼入室、荒唐的昏君。

到底什么是才是对,什么是才是错,真真假假他再分不清。

现在悬崖勒马是否还来得及?

宋洵心中喃喃自答——朕还扛得住,朕想试一试重新站起来。

历经一夜的殚精竭虑,此刻天牢中,被绑在绞架上的林文山面对顾震的严刑拷打,思绪越发昏沉起来。

他一五一十地将当年于淮南边境刺杀顾启南的详细经过复述出来,除此之外,他看向顾震露出鬼魅般的阴笑,还透露出一个极为隐秘的消息。

阴暗的牢房内,林文山面露狰狞,他冷然道:“你以为老夫当年哪来的胆子敢派暗卫去刺杀顾家?

还不是有先帝的旨意啊!对,你没听错,是先帝的旨意!

不是老夫要杀顾启南,是先帝要杀他!”

顾震拧眉,并不相信林文山口中的话,他只当林文山是疯了。

“先帝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担心顾启南在他死后会起兵造反,便命老夫先将顾启南给杀了!”

林文山悲叹道:“顾震,你是不是不相信啊!

不过何止是你不相信,就连老夫至今也不肯相信顾启南他最后竟然会死于非命。

要知道老夫在前朝夺嫡之战时,就劝过你爹让他去争皇位可惜他最后却选择了退让,而他即使一再退让,最后还是被先帝忌惮着,最后被先帝在死前先拖去天上。

顾启南会死,是他自己活该啊!”

“一派胡言!”

顾震双眸染上血色,他再听不下去,勐然起身辩驳着,“若是先帝想要杀顾家,为何还会留我一命?”

“因为大宋没人了啊!顾家就是大宋的定海神针,若是沙场上没了顾家人,大宋很快便会被敌国给吞并。”

林文山冷哼一声叹道:“说起来,这你还要去感谢秦清容。

就是因为他当初在国子监与你同窗时对秦沂说出的一句对你的评价,先帝便猜出你原来是一直在顾及皇威藏拙,其实并非一介不学无术之徒。

既然你是个可塑之才,那他必然不能暴殄天物,他要留你一命继续做大宋新一任的定海神针。

而最后,你依旧会踏上和顾启南同样的命运。就是在对皇位产生威胁时,被皇帝果断斩除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