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阔的城门被两名身着盔甲的守备兵缓缓拉开,只见城门外行进一支面蒙白纱的异域队伍。

带领队伍为首的白狄国国主坐于马背上的身姿笔直,灿黄的微卷长发披于身后,一袭素白的纱衣于轻风中微拂,

虽然此刻国主的脸被面纱半蒙住,但透过日光细细窥探其被遮住的容貌,依旧得以瞧出此人是个相貌俊朗之人。

进城后,这支浩浩汤汤的队伍慢行在街道上。

国主的身后侧跟着的是大宋不久前派遣去白狄国传话的使臣,队伍的末尾处则是一群戴着头巾的武士。

这些武士各手捧一件奇珍异宝,这些珍宝正是白狄国此次远赴大宋而来献进的贡品。

而当队伍行经林府时,林文山刚好正负手站于府门前。

他与那白衣国主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向跟在队伍末尾处的那批武士。

这些武士皆是由闽南王事先安插进白狄国进京队伍中的杀手,此外,除了眼前的这一批人,这几日也已陆续有从东南一带赶至开封的杀手在京中各个不起眼的地方暗伏下来。

面上渐渐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此番白狄国、闽南王和他三方合作而顾震又被皇上下令禁足,林文山不相信他此次的谋划还会不成功。

宋洵此刻正在广华殿中与怀姬下棋,见李成福进殿传话说白狄国国主已然进京,他不由看向怀姬一笑随后心情愉悦地道:“很好,白狄国总算是入城了。

怀姬,只要等朕与你父王商定下和亲一事,朕便会立马举办宫宴封你为妃。”

没想到自己的父王今日便已抵达开封入城,说实话,怀姬其实从小便十分畏惧自己的父王。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父王虽然美貌绝伦但却总是不苟言笑,性情孤僻,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怀姬朝宋洵假意感激说:“陛下对怀姬如此好,怀姬无以为报。”

“朕是喜欢你才对你好并不求你的回报。”

宋洵一双英睿的眼眸中神色真挚,他感慨作叹,“未遇见你之前,朕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终将爱而不得,可是朕如今明白了,可能自始自终朕都是爱错了人。

怀姬,想来这世上也只有你能使朕开心,理解朕迁就朕。

你放心,既然你此番是远道和亲而来,肯定会在大宋受尽诸多委屈,但只要是朕能为你争取到的事便一定会做到。

朕便是你的依靠。”

闻言不由心中讥笑起来,怀姬没想到一开始将他糟践作一介替身的宋洵,现在却会深深爱上他。

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他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握住宋洵的手,随后语态恳切道:“陛下的心意,怀姬自是明白的。

想来怀姬对陛下也是如此,平日里若是怀姬得到什么好的,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将其与陛下分享。

看到陛下开心,怀姬便也开心。”

虽然口中说着肉麻的情话但怀姬心中其实清醒明白得很,他永远都不会爱上宋洵,因为宋洵喜欢的不过是顶着一张神似秦清容的脸又会附和心意说话的他罢了。

“嗯,你能明白朕就好。

你父王稍后便会入宫觐见,想来你离开白狄国这么久肯定很思念家人,不若就随朕一起去垂拱殿先见见你父王。”

一向喜欢怀姬的懂事乖巧,方才怀姬的话又甚合他的心意,宋洵便额外给怀姬破例提议道。

“这…陛下,怀姬不急于这一时的。”

唇角的笑意染上几分尴尬,怀姬随即想出一个借口推拒说:“若是怀姬在场,只怕皇上会因为顾及怀姬的面子,不好驳回一些父王提出的过分要求。

怀姬相信陛下会妥善处理和亲一事,定不会委屈怀姬。

所以见父王的话,怀姬认为还是按照规矩,等父王与陛下议事结束后,再接见父王来广华殿说话就好。”

心知怀姬一向是最懂事不过的性子,宋洵便也没再多做勉强又说了几句话便摆驾前去垂拱殿。

一如白狄国使臣之前所说,待至宋洵见到白狄国的国主与其交谈了片刻后,白狄国国主便提出和亲全部的要求,其大致内容便是以和亲为两国交好的连结,让白狄国自此成为大宋的附属国。

这期间两位一国之主相谈得还算是融洽,只是在接近尾声之时,因为宋洵对白狄国国主用白纱蒙面的行为感到奇怪便命说:“我们汉人素来最讲求礼节二字,国主,你此番面圣却不肯将自己真实的面露展现出来。

朕不由开始疑惑此举背后的意义,还请国主能够以诚相待。”

国主自是能听出宋洵的言外之意,纵然他素来对自己的容貌深恶恨厌,但为了大局着想,最后还是应宋洵的要求将自己的面纱解开。

而当面纱从他脸上滑落的那一刹那,在场众人都只觉这世上再没有人的相貌能与他媲美。

此时殿中玉树临风的国主,其面貌上的每一个五官都似是被精心雕刻过,显得他明明是一个鲜活的人却像一尊被精心打琢过得、本应是天上才能有的雕像一般。

宋洵不由愣怔住,待至他反应过来时越发体悟到天外有天的道理。

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貌美之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转圜于这京城之中终究是坐井观天了。

待至终于退出垂拱殿后,白狄国国主又将面纱重新戴在脸上。他随着太监一路前去广华殿见怀姬,回想起众人方才盯在他身上不肯挪开的眼神时心中不由越发觉得恶心。

待至他抵达广华殿后,怀姬便将殿中众人遣散又关上殿门。

可当他关好门刚转身时,一记耳光便重重地打到他的脸颊上。

身前他的父王眼眸中流露出阴鸷的寒意,他凝视着手捂住脸颊、神色讶然的怀姬痛骂道:“林相在信中告诉我,你对这大宋的护国将军顾震生出了好感。

畜生!

家国之仇就在眼前,你竟然还有心思想些别的杂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父王息怒!怀姬从不敢忘记自己身上所负担着的责任。”

怀姬吓得浑身打颤,他跪在地上哽咽求饶道:“怀姬并非是对顾震有意,只是怀姬觉得此人是个可造之才。若白狄国日后能将其收入麾下,那离复国必然不远。”

“哼,你最好是没有。”

姑且相信怀姬所说的话,国主眸中神色微暗又问道:“大宋的皇帝碰你了么?”

作为从古至今第一个被送出国和亲的男子,怀姬听到自己的父王问出这种话,一时只觉又委屈又耻辱。

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他又不敢不回应父王,只得跪在地上埋首点头。

“你别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你长了一副好皮囊,就如同我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此刻的自己满身背负着耻辱二字?”

国主揭开自己的面纱,面露一丝冷笑,“为了白狄国,你现在所经历的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告诉你一件事。

你不若现在想想看,为何白狄国屡遭异族人侵犯却最终没有被灭国,而只是驱逐出境的原因。”

闻言怀姬仰首看向自己的父王姣好的容貌心下一片茫然,所以那些敌军到底是为何不战而退,对他们屡次手下留情呢?

“想不到么?”国主勾起一边唇角冷哼,语态厌恶地道:“是因为你父王的美貌绝伦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绝情,只因为你的样貌出众能够拉拢大国便将你的肉身这般草率卖了出去?

其实,为了白狄国能够存活下去出卖自己的又何止是你?”

瞳孔不由骤缩,怀姬此刻并不愿相信他的父王口中所说的话。

“呵,真是可笑,从未听说过一个国家能够存活在世上是用国主的贞操换来的。”

怀姬紧咬下唇,良久颤声道:“父王,就算白狄国真的能就此复起重复辉煌,怀姬也觉得好脏。

父王,你好脏。”

“哼,你如何厌恨我我都fbjq.

无所谓。

但是我要告诉你,在面对举国上下千百双渴求存活的眼睛在盯着你时,你无路可退只得继续不择手段地走下去。”

把怀姬心如死灰的模样看进心里,国主负于背后的手微动,脑中闪过一丝想要抚慰怀姬的念头但最后还是将念头按捺回去。

他冷声道:“此次刺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白狄国将彻底毁于一旦。”

语毕他便抬步打算离开,在行至门口处时又被怀姬叫住身。

“所以父王究竟都把自己卖到谁的**了?

其中包不包括那个来访得最殷勤的闽南王?父王又是卖给他多少次才让他同意给我们出谋划策的?”

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怀姬嗓音哽咽,“你为何要把我拉上一条和你一样的路?

父王,我真得恨你。”

“既然已行至于此,此时便没有再容你转圜余地。”

避开那些刺耳的问题并不回答,国主脸上神色淡漠,“想想你的母后和弟弟妹妹,想想白狄国的黎明百姓。

你要知道,你只有接受肮脏的自己才能有机会解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