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扣押着顾震冷戟两人入宫觐见的林文山刚走到垂拱殿院外,便听到宋洵的怒骂声。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连朕的人都敢动?”

随手拿起御案上的玉杯宋洵满面怒意地摔向殿外,玉杯被摔碎飞溅起的碎片撞在林文山的衣摆上,随后又跌落在其脚旁。

“陛下息怒,顾震那贼子已经被老臣扣押在车上带回来了。”

林文山处惊不变地跨进殿中,奇怪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叶如安随后收回目光他朝宋洵拱手说:“依老臣所见,不若把顾震押入天牢之中,把他关上个三四年也好磨磨他的脾性。”

“哼,关他?”

宋洵眸中掠过一丝狠厉,他愤然道:“顾震胆敢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朕要株他九族!”

“株,诛九族么…”

林文山闻言不由面露为难,要知道怀姬可是再三叮嘱过他不能伤及顾震一丝一毫。怎知宋洵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竟然震怒到要诛杀顾家九族。

随即出言劝说,林文山微蹙眉头摇首道:“皇上,老臣以为怀姬殿下好在是毫发无伤,若是因此就株连顾震九族恐怕会让朝中大臣们胆寒啊!”

“他屡次以下犯上,朕一再容忍却把他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宋洵言语决绝地说:“此事你不要再劝,朕就是要拿他来以敬效尤,看日后还有哪个大臣敢再以下犯上!”

宋洵此话明显是在对林文山旁敲侧击,告诉他日后老实安分,别总在宋洵的决议上指手画脚。

林文山闻言脸色讪讪地颔首称是,随即与叶如安一齐默然退到殿外。

叶如安本来只想借此事让皇上降职顾震,再劝说秦清容看清顾震的真实为人。可没想到宋洵竟然会赐死顾震,并且还要株连顾家九族。

待他出了宫门,宋洵的旨意也随即传到宫外。不过片刻,顾震被赐死的消息便在城中有如林中鸟兽般不胫而走。

秦笑笑听到旨意后直接瘫坐在正堂椅上吓得大哭起来,察觉门外似是有一熟悉的人影现身,她止住哭泣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见是叶如安,秦笑笑不由双拳紧攥起来,眼中热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哽咽道:“城中人都说如安哥哥你一回京便赶去宫中告状,我知道你一直暗自喜欢我哥哥。

所以你并不同意哥哥与顾震在一起,近来也与我们也诸般疏远。

可是不管怎么样,哥哥都已经对顾震情根深种,我也认下他作为家人。他是我和哥哥的家人啊,你不管不顾我们的感受,就这么盼着他死么?

你所做的这么多,究竟是为了我哥哥,还是为你自己?”

“笑笑…”

叶如安面对质问答不出话,他自觉愧疚但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处,最后言语苍白地强辩道:“我也不知道皇上会对他治下如此重罪,况且我阻拦清容与顾震在一起从来都是为了你们秦家,为了秦沂伯父。”

提及父亲,秦笑笑哭得越发不能自已,“如安哥哥,我爹是个多开明的人啊!我说过如若他还在世,只会尊重哥哥的选择,希望哥哥幸福。

你懦弱就算了,这多年来不敢向哥哥表露自己的心意,为了蒙蔽自己总是拿我爹来当借口。可为什么你还这么自私,自己不好过,也不愿让我哥哥好过。

哥哥好不容易才找到生命中的真正所爱,你却为了一己私欲阻拦他。你的心思连我都看得出来,哥哥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

他不说破,只是将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不想伤害你罢了。”

“不是这样的笑笑,我真得是为了你哥哥好……”

只当是秦笑笑误解了自己,叶如安面色沉重地欲言又止,却又发现自己百口莫辩。见与秦笑笑各执己见想来是说不通了,他愁眉凝视半晌对面泣涕不止的秦笑笑,最后拂袖黯然而离。

而秦清容在园中搜查了一下午却毫无头绪,傍晚时分回到府中时才得知皇上已然下旨赐死顾震的消息。

秦清容再也不能冷静地处事,秦笑笑只见哥哥刚回来就又要出去,她连忙命管家备车一路跟在哥哥身后。

此时临近宫门落锁之际,秦清容宫门外请旨觐见却被宋洵拒之门外,连各处宫门都被下令提前落锁。

进不了宫门,秦清容便正跪于宫门外执意请旨。

秦笑笑见状赶忙下马车走至秦清容身旁,她仰首看向身侧紧闭着的朱漆宫门又蹲下身伸手摸着脚下坚硬的灰白地面。

看到哥哥消瘦的身形笔直跪立于风中,她细心地把哥哥鬓角被拂乱的发丝理正心疼地道:“哥哥,我们回去想别办法救顾震哥哥吧。

你这样是无济于事的,甚至还可能激怒皇上。”

眼下虽没有证据但皇上怒气已过应该已冷静下来,趁刚刚宣旨还有劝说让皇上彻查此事的余地,秦清容不想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他面色苍白地看向秦笑笑语带愧疚地温柔浅笑说:“笑笑可不可以纵容哥哥这一次,此时皇上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正陷在犹豫之中,哥哥还有劝说皇上收回成命的机会。”

眼眸中浮现出一丝黯然之色,秦清容顿了顿继续道:“可是君无戏言,一旦等皇上下定决心不再犹豫的话,此事便再无转寰的余地了。

笑笑,哥哥怕顾震会死,不想没有他。”

“那笑笑陪着哥哥。”

秦笑笑闻言眼泪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地哽咽道:“笑笑也不能没有哥哥,笑笑只有哥哥了。”

夜色渐深,垂拱殿内灯火通明。

宋洵执笔俯首面对着一堆奏折却面露烦躁地无心批阅,脑中思绪越发杂乱,最后宋洵将手中奏折摔在御案旁的地面上,随后朝门外喊道:“李成福!”

李成福随即推门而入把地上的奏折捡起又将奏折双手捧向宋洵。

见宋洵接过奏折似是还有话说,他连忙细声道:“回皇上的话,已过亥时,秦大人和他的妹妹还跪在宫门口不肯走,外面有点风但不太冷。”

闻言宋洵只觉头疼,指腹轻揉眉心他疲惫地闭目道:“朕知道了,你出去。”

走到殿外轻声关上门,李成福轻叹一声气感慨摇首。

突然看到怀姬竟然来了,他不由面露喜色又转而朝怀姬面露苦涩地请求道:“哎呦殿下,难为您这么晚还想着皇上过来看他,您快进去劝劝皇上吧。”

怀姬心中腹诽着林文山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他明明嘱咐过多次竟然还让皇上怒极直接赐死顾震。看向李成福点首笑应,随后他硬着头皮走进垂拱殿。

刚打开门,宋洵见到来人是怀姬奇怪道:“你白日里刚受惊,现在不好好歇着,这么晚跑来做什么?”

“皇上,怀姬是来求情的。”

微沉眸,怀姬神色故作自责地跪地冷叹说:“虽然怀姬还没有真正入宫,但已经把皇上放在自己的心上。

怀姬知道辽东的边境叛乱方方才被顾将军平反此时民心未定,还需要顾将军的威名镇定其一二。而秦大人他也是朝廷重臣,皇上日后理政少不得需要他的帮助。

其实今日之事,顾将军也并非有意而为。怀姬见他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估计他是喝醉酒了才会行事鲁莽。

晚间怀姬打听时也听说顾将军被关在天牢里到现在也没醒。

怀姬不想日后世人抓住这一点私下说道皇上行事莽撞、不能明察秋毫。所以怀姬还请皇上从轻发落顾将军,罚他禁足于府内。

怀姬知道皇上有如此深重的情意已经很满足了,皇上可千万别为怀姬冲动行事。”

彼时宫门前,秦笑笑最终熬不住困意靠在秦清容肩头睡着,秦清容便命管家将秦笑笑扶回马车上。

见秦笑笑被女婢扶进马车里他回过头垂眸继续正跪着,却突然见身侧有人朝他伸出一只手,抬眼看去没想到来人是张庭羽。

“想你跪了这么久应该也腿麻了,不如换我跪跪,到时也好在顾震面前表表功。”

张庭羽虽然对秦清容伸出一只手,但话里话外都夹着刺。

正过脸秦清容不再看张庭羽,依旧面无表情地跪着。

见状,张庭羽也在他身旁正跪下来,也不管秦清容到底会不会理他直言说:“你下午是去园里查证了罢,估计你也没有找出什么毕竟你当时都不在场,知道线索太少。

不过我可是亲眼目睹了一切,证据呢,自然也被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他说着话从袖中拿出一小罐药瓶递向秦清容,张庭羽侧目看向身旁神色平淡的人又道:“这瓶中装着的是被人洒在殿宇中的药粉,我归京后去药铺查问得知此药粉能致幻。

我想只要有它就不难证明顾震是落入别人给他设下的圈套里,皇上也有理由从轻发落顾震。

不过,你只这样跪着是没用的。现在我们有证据就得喊出来,让宫里的人听见好给皇上传信。”

言及于此,张庭羽的一双星眸中显露出别有深意的笑意,“皇上他一向最偏袒心疼你,你现在跪了这么久再喊两嗓子,估计他心疼得心都快碎了。如果不出错的话,我相信他很快便会放我们进去。”

撇开张庭羽说得些浑话不谈,其中一些话语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秦清容接过张庭羽手中的药瓶敛神沉眸看向宫门,俯身额头贴地起身时他恭敬地扬声道:“皇上,顾大人蒙冤!现下微臣已有证据,还请皇上恩准微臣觐见。”

跟着秦清容一起朝宫门一遍遍地磕头,张庭羽也正色开口扬声请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