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京都林府书阁窗前,一只精致小巧的白瓷茶碗被人连着茶汤从空中扔过砸向敛翅正立于窗沿上的送信白鸽。

碗沿磕在窗下粉白的墙面上留下几片深绿色的茶叶和一片水渍而后跌落在地摔成了大小不同的几瓣,窗上的白鸽听到摔裂声就此受了惊,它昂首嘶鸣一声便展翅从窗前飞离一熘烟没了影。

“你…你再说一次,秦清容和顾震还活着?

废物!都是废物!

几番暗杀竟然连一次成功的都没有,老夫要你们还有何用!”

书阁内董温收到信刚念完开头第一行字,林文山便大发雷霆地又是摔东西又是破口大骂。

“禀林相,这次暗杀下官的本意是让于铎成把韩赵岑躲藏在黑市这个消息故意透露给顾震,再命陈林祥从中推波助澜引顾震等人前去黑市捉拿韩赵岑,最终落入我们先前布好的暗杀陷阱里。”

董温双膝跪地不敢抬头看林文山此刻脸上的神情,他无奈道:“可没想到于铎成那人是个不禁吓得,就算下官让韩赵岑同他讲若是事成便会放他出地牢并给他一笔银钱好安度余生,可他还是在顾震面前把信中的事都抖落出来了。

而陈大人那边顾震早就对其起了疑心,一路上都派那个百毒堂的堂主华炎一直在暗中盯着陈大人的一举一动,所以陈大人刚收到下官给他传出的信时就被华炎发现了。

以致顾震等人识破此次的陷阱,他们早有防备地应对此次暗杀并且最终还把韩赵岑给成功捕获。”

“没用的废物!”

林文山紧握起双拳,狭长的一双眼中透露出厌恨他咬牙思索了一会想到了什么,神色中闪现过一丝不安又道:“不过这次也是老夫我大意了,自以为可以把那两人摁死在路上所以没做那么多的防备。

董大人,既然事已至此,韩赵岑那边你可有把握不出岔子?要是他也是个嘴巴闭不严的东西,和顾震那些人胡说些什么可就糟了。”

“林相,下官正要说此事。”董温嗓音里已然带上哭腔,“要知道那顾震向来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脑子里有数不清的酷刑来折磨人。韩赵岑他也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最终是没撑住。

林相,韩赵岑他已经把下官给供出来了。

想到顾震等人不日便会归京,还请林相救下官一命!”

闻言林文山再也坐不住,他瞳孔扩张地不自觉站起身,定眼看向跪地的董温转而又双手握拳负于背后在屋内不住地来回踱步。

良久林文山眼中闪过一丝阴骘,他止步转身看向董温阴森森地问道:“董大人,你方才说韩赵岑只把你供出来了是不是?”

“林相…林相你这么问是何意?难道你不打算救下官么?”

董温满面惶恐地抬起脸,一双充满畏惧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林相,虽然私藏盐铁的主谋是下官没错,但是别忘了,主张把盐铁私下流通到番邦集结势力以图造反的是你。

若是下官活不了命,只怕下官把此事抖落出去林相同样也活不了。”

“哼哼,老夫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杂,想要就此扳倒老夫只怕是你还没到那个火候。”林文山面露冷笑,“董大人,老夫今天就给你指出一条明路,董大人要知道这条路会是你最好的选择,也会是你唯一的选择。

既然如今盐铁一案的真相已经败露大半,老夫就不得不选择弃车保帅这一谋策。

董大人,如果你愿意一人顶下这盐铁一案的罪责,不论将来皇帝他是赐你个满门抄斩还是满门流放,老夫都能保你家妻儿老小一个安然无恙并且让他们安度余生。

但如果董大人你听到这还有想和老夫撕破脸的念头,那就别怪老夫不提醒你,要知道老夫完全有能力在顾震他们回京前就杀了你,再捏造出一个证据来把罪名扣在你的头上。

到时候你们董家会是个什么样的境遇,老夫可就不得而知并且也不会再多管了。”

没想到林文山竟然如此冷血无情,董温瘫坐在地他抬眼看着林文山此刻脸上自信的神情面色越发惨白,唇角勾出一丝苦笑他哽咽道:“好…下官,下官明白了。”

“哈哈哈哈。”林文山脸上显露出满意的神色,“董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

不过为了防止类似韩赵岑这样的事件再次发生,老夫如今不得不谨慎行事。

既然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那还是请董大人赶在顾震回京前写上一封请罪书再尽快动手了结掉自己,只有这样老夫才能彻底放心。”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林文山是要他自尽。

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董温无力地支撑起身体从地上站起身,整个人仿若一具行尸般再没有任何表情。

闻言并未作答,他朝林文山颔首告辞而后失魂落魄地自行离开林府。

屋内林文山目送董温的离去直至其身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瘫坐回软椅之上双目出神地想着一些事情。

他想到数年前董温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家境贫寒的小进士,后来因为有幸结识上他才能坐上盐铁司使的位置。

这么多年来董温作为他众多党羽的其中一支,常常为他冒险行事贡献颇大。可是如今,顾震刚回京竟然就把他这一有力的帮手给铲除了。

董温的落阵让林文山元气大伤,要知道盐铁司使在朝堂中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职位,林文山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让这一位置安插上皇帝那边的人。

是日下午,顾震一行人等已然准备好车马带上囚犯离开潭州踏上归京的路途。

陈林祥的马车外,华炎策马于其车旁一路于其交谈着。

其实陈林祥并不愿意与华炎多相处,不过他这人素来性子怂得很嘴上不敢拒绝,只好端着笑脸撩起帏帘谄媚附和。

“对了陈大人,你既然和那个董温是同僚,那你应该很了解他的为人吧。”

华炎一袭红衣与墨发在阳光下清风中肆意飘扬,他神色意兴阑珊的虽然看得出陈林祥对着他会不自在甚至有些畏惧,但华炎权当没看见般话唠地拉着陈林祥谈天说地,“快和本堂主说说看那个董温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敢犯下私藏盐铁这样的如此重罪。”

陈林祥仰首对着阳光眯缝着个眼,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思索道:“董大人他办事井井有条,在司里和大家的关系也都处得挺好的,为人嘛,谦虚和善。

不过就是听说他家早年间很穷,他能坐到提举使的位置吃了不少苦。咳…不像本官,家底殷实也有些人脉。

记得一开始的时候,董大人他性格上有些自卑内向,因为这一点有好几次出使别的国家洽谈合作他都落了下风。不过他这个人肯努力也不怕失败所以成长得很快,很快便独当一面事情也越办越好。”

华炎闻言面带思索说:“哦?那照你这么说,这个董温还是个好官了?”

“不不不!本官可不是这个意思。”

陈林祥下意识地瞥眼看向前面的顾震,心中吓了一跳生怕顾震他们以为他在帮凶手说话,又会怀疑到他头上。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华堂主,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本官也没想到董大人竟会冒险犯下这样的重罪。”

心知这个华炎是个滑头惯是个嘴刁的主,陈林祥害怕再与华炎继续说下去会惹来什么麻烦。他手捂着胸口长吁短叹地装起病来无力道:“哎哟,今天这马车甚是颠簸,本官现下这胸口有些不舒服。

华堂主实在抱歉,本官先休息一会儿就不同你说话了,万望谅解,万望谅解啊。”

说完便放下帘子,陈林祥躲到马车里缓神,马车外华炎不悦地撇嘴只觉无趣。

而此刻秦清容的马车中气氛格外怪异。

因为秦清容等人的私自行动,叶如安已经整整生了两日的闷气,此刻虽然与秦清容同坐于一辆马车里他却不和秦清容说一句话,冷着个脸仿佛最近有人欠了他八百万两的债不还。

瞥眼瞧见秦清容仍旧自顾自地看书,神色自若地满脸不在乎的样子,叶如安把折扇往桌上重重一拍终是受不了了他无奈道:“清容,所以你对本公子这个朋友真得就一点也没有所谓对吗?”

见状秦清容放下书,他心觉好笑地朝叶如安微摇首,“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原因,顾震也和你道过歉。可是如安你依旧生闷气不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只好让你先冷静一下。”

道歉?叶如安仔细回想着当时顾震给他道歉的模样,那厮装模作样地在秦清容面前装可怜扮无辜,看似态度诚恳可叶如安却能分明感受到顾震那双风眼里满是促狭的得意之色。

叶如安轻叹一声,随后看向秦清容突然提议说:“罢了,这件事我不怪你了。清容,你之前不是和我提过让我娘帮你物色京城里的姑娘选作夫人的事吗?

这几天我已经写信传给我娘了,想来等到我们回京后就能相看。”

见秦清容面露犹豫,叶如安暗自咬牙心知秦清容此刻大概是在想着顾震,现下他更加确定秦清容对顾震已有好感。

心中暂时释然,叶如安嗓音冷冽地又提醒道:“清容,秦伯父已去世多年,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想来他如果还在世的话肯定也希望你已成家,能够延续秦家的香火。

不管如何,你做什么都要记得以秦家为重,不要辜负秦伯父对你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