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霜般洒落在庭院内的地面上,院前陈旧的木门被一名面容疏朗的男子“吱呀”推开,他隐约听到习习夜风中夹杂着孱弱的鸟鸣声,寻声望去只见一棵老树下有一身姿纤巧的女子正俯身低头看着什么。

男子手负于背慢步走向树下,停步轻拍女子的背他眸中目光满是温柔,轻声问道:“怎么这么晚还站在外面,冷不冷?”

女子闻言抬起头看向眼前人,一双水灵的眼睛似弯月般笑着摇首,“哥,我不冷。”

蹲下身女子把跌落杂草间的雏雀捧在手里,感受到小雀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她眼中神色不由黯淡下来。

“它好可怜,我们帮帮它吧,不然它会死的。”

眼眶微微发红,她不想这只小雀死去,就像生患重病的她垂死挣扎了这么多年渴求生机一般。

“嗯,带回家先养着。妹妹别哭,它不会死的,你也会好好的。”面带温柔笑意地伸手轻抚妹妹的脑袋男子把妹妹扶起身往屋中走,劝慰时脸上神色也逐渐坚定起来,“妹妹放心,不论如何,哥都会让你一直活下去。”

次日上午,众人策马赶往荆湖路提举司,待至门前却被差役告知提举使韩赵岑今晨有事出去了。不过昨夜他收到拜帖后,就已吩咐府内管家安排好住宿,等他们人来了之后要好好招待。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众人等好歹都是奉皇上之命远来至此查案,韩赵岑却有失礼节借故离开。

问提举司内的差役是什么事,差役却只摇头说不清楚,但想必此事一定对韩赵岑来说很重要。

“对了,你们司内是否有一个名叫陈进的转运使?”

环顾四周叶如安手摇折扇最后目光落在身旁的差役身上询问道。

“确有此人。

陈转运使他此刻应该在渡口监察卸货,大人们要去见见吗?”差役看向众人毛遂自荐,“我可以给大人们引路。”

见顾震等人点首,这差役就备好车马带顾震等人前去潭州城西大门外的渡口。

春水涨潮,二月江河波涛起伏。

河道边的黑木断桥前停浮着几艘白帆货船,断桥上搬运货物的差役人来人往,其中有一面容疏朗的华服男子正立于其中,神色认真地视察着货物的搬卸及记载分录。

那差役行至渡口不远处勒马,手掌朝向不远处的华服男子朝顾震等人介绍道:“大人们,那位就是我们司的转运使陈进。”

一路小跑跑近陈进,差役把顾震等人的情况和来意大致说了一遍,便行礼自行策马回司里。

定眼看到顾震等人朝他走来,陈进恭敬地拱手拜礼,“荆湖路转运使陈进见过大人们。”

语毕,他抬首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此刻已近正午,便朝顾震等人礼貌笑道:“渡口这边只怕还要搬运许久,下官的家就在这附近,若是大人们不介意可以去下官家中用一顿饭下午再来具体视察也不迟。”

“不用这么麻烦,还是我们带转运使到附近的酒馆中吃一顿。”叶如安仔细地观察着陈进的一言一行,客套说:“转运使你也不必与我们客气。想来要查此次盐铁丢失一案,我们还会相处上一阵子,这期间也算得上是半个同僚了。”

“这附近没什么好的酒楼。下官家离这渡口不过半里路就到了,家妹做菜的手艺不错又好客,大人们去坐一会儿想必她会很高兴。”

眼中透露着坚持的神色,陈进是由自心底地想邀请顾震等人去家中做客。

闻言,站在最前的顾震和秦清容不由神色深沉地相视一眼。

要知道,陈进的妹妹陈婉然可是查探这次私藏盐铁一案是否与陈进有关的原因之一。想到这一层,顾震点首薄唇轻启道:“好,既然转运使家离得近,我们就暂去叨扰一二。”

见顾震几人终是答应下来了,陈进转身吩咐众人午休。又安排好看守渡口的人手后,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带着众人往坐落渡口不远处的一户庭院走去。

待至门前,木门被他“吱呀”一声推开,他朝院内扬声唤了一句“妹妹,我回来了”,随后让顾震等人随意走动参观他便往厨房走去。

这庭院位处城郊,看上去又像是住了许久的老宅。想来陈进好歹也算得上是个从七品的官,家中却是极为简朴老旧,如此节俭其原因大概也是与他身患重病的那个妹妹有关。

众人进了院子后,陈林祥就径自往堂屋走去找水喝,叶如安则和秦清容在院子中四处转着看着。

两人走至一棵老树下,叶如安折扇挡着头顶的光线眯眼向树上望去,好似发现了什么便看向秦清容扬眉一笑,他感慨道:“清容,你看那树上有一个好大的鸟窝。记得,笑笑小时候可是最喜欢爬到树上去掏鸟窝捣蛋了。”

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秦清容也抬眼看向卡在枝桠之间用枯草编织成的鸟窝,脑海中浮现起儿时秦笑笑软糯的笑脸。

“嘶。

为什么本堂主总感觉这个陈进怪怪的。”

华炎和顾震冷戟已然转到了院后的书房外,书房的窗户是开着的,窗沿上还放一个旧瓷碗。

低眉看着这瓷碗,华炎发现这碗中被人垫了一层粉色的丝质手绢,手绢上平躺着一只小雏雀。

“这鸟死了?”

顾震也被这只鸟吸引住了注意力,他定眼瞧着小雀躺在碗里一动不动,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指腹轻抚上小雀的身体却感受到胸腔在轻微起伏。

“没死,不过是睡着了。”华炎抬眼神色疑惑地看向顾震,手摸下晗思索道:“照料地如此细致,又是晒太阳又是垫丝帕的,想来救助这只小雀的应该是陈进的妹妹。

只是,他妹妹为什么要把这只小雀放在书房里,而不是自己的闺房里。想来书房一般是男子常进出的地方,而她如此爱惜这只雀鸟按理说会把雀鸟放置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对。”

身后冷戟思索片刻后沉吟说:“或许是因为书房这里向阳,她才会如此做。”

“不对。这院子虽然小,但是风水通透、采光均匀,书房并不是个例外。”

打量着四周顾震否定了冷戟的想法,凝眉看向书房斜侧方不远处的院门,他往前走近几步细看去,发现院门后还有一间木屋。

这木屋外种满了各色鲜花,此时正值春日时节,只见木屋门前百花争相斗艳。其屋檐下还挂置着几个颜色各异的菱角铃铛平安符,屋下铃声随风动花叶于其中摇曳。

想来如此清新雅致的地方应该就是陈婉然的房间,华炎随顾震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这个地方,他脚下鬼使神差地想要走得更近些看仔细一点,却不想刚踏至院门前就被人叫住了身。

“大人还请留步,那处是舍妹的房间,外男不便再往里前去。”

闻声转过身回看,只见陈进手中正端着两盘菜,看向华炎的目光中略带阴骘。

这眼神好似想要把华炎揉碎一般,视线对上时华炎不由心中发毛,只觉背嵴发寒。

片刻后众人都被请去正堂里用饭,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只见每个座位前都摆了一碗份量扎实的白米饭。而桌上也都是些家常菜,有应季的香椿炒鸡蛋、红烧鱼、排骨汤等等。

看着陈进忙里忙外地端着菜,陈林祥有些坐不住就问道:“我说陈转运使,不是你告诉我们你妹妹很好客,知道我们来会很高兴的吗?怎么这么久只看到你在这院子里忙里忙外的却不见你妹妹?”

“大人们来做客她确实很高兴,今天这一大桌子菜可都是她的拿手好菜,大人们不必等我,先用饭好了。”又端了一道炒青菜上桌,陈进见妹妹今日高兴自己的心情也越发愉悦,目光转向陈林祥他解释说:“舍妹身子弱,今天她在厨房忙活了这么久现下已有些体力不支,我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从小到大她都很少出门,平日里一个人呆在家中也甚是孤单。唯有每每我带些朋友客人来家中做客,她才能感受到些热闹的气氛,其实她就是喜欢家中能热闹起来,仅此而已。

陈某多谢各位大人的体谅。”

陈进说了这么长一大段话陈林祥就抓住了两个字“先吃”,随即便夹了一筷子的香椿炒鸡蛋送进嘴里,仔细品尝一番只觉得很是下饭。

于是又夹了一筷子拌饭,然后抬首看向陈进赞不绝口,“别得不多说,你妹妹做菜的手艺真是很合本官的胃口。让她好好休息吧,辛苦她了。”

“合胃口就好。”陈进的心情越发明媚起来,“想来我待会儿转告她厨艺又被夸赞了,她一定会很开心。”

等陈进离身,华炎望着陈进的背影微皱眉心,嘴里碎碎念着“奇怪,好奇怪”。

一旁秦清容听到此话后,停下筷子看向华炎问道:“华堂主,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什么。”

收回目光,华炎朝秦清容摇摇头,他面露思躇从医者的角度来看总觉得陈进的言行异常,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怪的。

不敢断定陈进这人有病,所以他也不好乱说只得欲言又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