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从牢房墙面上的一扇小窗中渗透进来,蜷缩在地面上沉睡的那人感受到光线紧皱起眉头,渐渐清醒。

乱糟糟的头发被压在身下其中还夹杂着几根杂草,他轻抿自己干裂的唇微张开嘴时感觉到刺痛,迷迷煳煳地用手指扣着嘴角睁眼看到手指的指甲缝里是血迹干涸后的细末。

“醒了?”

问话的人凤眼挺鼻,五官凌厉此刻身姿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低眉打量着他。

眼中视线逐渐清晰,于铎成看清来人是顾震便把目光转向身旁地上的一碗冷水,伸手去够端至唇边慢慢一口口地浅咽。

眼前飘落了一张沾染上血迹的文纸在地上,于铎成放下碗定眼看去见是自己的那封契约唇角扯出苦笑,“好啊。你们算计我,故意放我出去就是为了跟着我找到那地方?”

“或许你该感恩。”顾震手负于背扬首看向牢房里墙上的那扇小窗冷声道:“要不是本将军跟在身后救了你,只怕你现在早就死了。”

于铎成瘫躺在地,他双目无神地盯着上方暗灰色的牢房房板,说话时语气中参杂着无力的绝望,“想来我犯下如此大罪,最终还是要死在侩子手刀下,你救不救我又何妨?”

“别这么说,于刺史死罪肯定难逃,不过到底该怎么死可由不得你选择。”从袖中拿出一柄尖利的银刃,顾震走近于铎成半蹲下身把手中银刃轻轻贴在眼前人的脸颊上,唇角牵起一丝冷笑,一双凤眼把于铎成不寒而栗的神情看个分明,“接下来最好本将军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不然可别怪本将军用你脸上的面皮练练刀法。

说,盐铁一案你到底接触了多少,又了解多少。”

屏息凝神,于铎成紧盯着顾震手中的那把刀额上冒出一层冷汗。要知道顾震其人素来恶名远扬,年纪轻轻就在犹如阎罗殿的沙场上闯出一番天地,其父顾启南也生性暴虐血腥。

如果顾震真的打算对他用刑,此刑罚一定是他想象不到的残忍。如今他一个将死之人,本来就每日活在恐惧与绝望之中,此刻受不了打击。

于铎成双眼盯着刀一直从头皮发麻到脚底,颤颤巍巍答说:“我,我碰上这事也是偶然。记得去年一日因为有事去过一趟荆湖路提举府,正巧碰上转运关卡那里在分装从京里下发的盐铁。

当时,我觉得奇怪,因为看到那批盐铁被人分成三份装运,其中有一份被额外放置在一边。起初以为那批盐铁是要运往外地的,所以就没多想。直到后来不久,城中的那个黑市被人告发到刺史府里,我才大概知晓原来那批盐铁是被转运使的人克扣下来,私藏着卖的。”

闻言,顾震站起身手负于背沉思问道:“那荆湖路转运使你可认识?”

“略知一二。”见刀柄终于从自己脸上挪开,于铎成把紧绷着的心弦放松下来,“是一个叫陈进的转运使,我记得他妹妹很是漂亮,就是可惜了身患重病…”

想起什么不太好的经历于铎成语调越发低沉,最后见顾震面带思索并不言语,他便也默默闭上嘴。

牢房的铁门伴随着铁链晃动时与门槛碰撞的敲击声被顾震关上,守在门外的侍卫见顾震走出牢房便立马前去锁门,瞥眼看到于铎成整个人瘫躺在地伸手够着不远处碗里的干馒头。

这日,身在龙山县的叶如安等人已经巡检完整个县城,所查找出的盐铁悉数记录在册备为两份。一份叶如安自己带在身上留作查案用,一份交付给李真奕随所查找出的盐铁一同带回京城上交给宋洵。

午时,李真奕亲自带着局中镖手一路护送盐铁回京,而叶如安、陈林祥、冷戟及一批侍卫策马赶回潭州城中,约莫两个时辰便已抵达刺史府。

与顾震他们打完招唿,陈林祥便前去地牢探望于铎成。只见于铎成好歹为一州刺史,此刻却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地瘫倒在一堆枯草中。

不由想到自己回京后的下场,心中油然生出恐惧手脚发凉,摇首立马回至刺史府别院打算多为此案卖一些心力,再给顾震等人说些好话以保回京后能够将功抵罪。

众人在屋内大致把这几天自己收集到的线索信息汇报分析了一遍,最后总结出一个现下的对策,其中瞄头即是位于潭州城附近的荆湖路提举府。

要知道,以克扣下来的盐铁总额之大来看,现如今能够有这样实力的也只能是下手最为便利的提举府的人。并且据陈林祥所说,那个陈进的妹妹病重若是要想治好病必然需要昂贵的药费,陈进也很有可能为了妹妹去倒卖盐铁谋财。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便是藏在地下黑市幕后的真正主人是谁?

众人商量一番,秦清容提笔攥写出一份拜帖遣差役送往刺史府,其中所写内容大致是以彻查私藏盐铁一案为由,明日即会赶到提举府暂住几日。

晚间用饭时,叶如安注意到秦清容腰间系着一枚之前从未见过的玉佩,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觉这玉佩质地温润,样式别致很适合秦清容。

手摇折扇,叶如安面带浅笑地看向秦清容开玩笑道:“清容,几日不见你从哪得来的好玉佩?看你宝贝得挂上身戴出来炫耀,如今本公子也看上了,不如你送我可好?”

别院中的一张大理石圆桌上,摆满了陈林祥从潭州城中口碑最好的一家酒楼里买回来的酒菜,此刻陈林祥在院内忙里忙外地和几个随从小厮张罗布置着。

叶如安和秦清容站在院门前说着话,华炎则在屋内一张方桌前调毒入了神,而顾震与冷戟位于院内鱼池旁随手撒些鱼食逗鱼。

闻言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翡玉圆佩上,秦清容下意识侧首看了眼顾震,随后朝叶如安无奈地笑说:“如安,玉佩也是旁人转赠于我只怕不好再送人,不过你要是喜欢我后面可以帮你留意类似的。对了,我还想找你帮个忙。”

“好啊,什么忙,只管说便是。”本就是开玩笑所以被拒绝了他也不气恼,叶如安依旧眉目间笑意疏朗地看着秦清容,他不置可否地答应道。

“…回京后可否请叶伯母帮我物色一些京城中贤良淑德的女子选作良配。”

此话今日已在心中踟躇良久,现下说出口秦清容依旧觉得有些尴尬。

“这…”

叶如安只觉奇怪心道秦清容是受什么刺激了,明明前不久还说自己不想什么情爱之事。

不由眉心微皱起来,他啧叹一声问道:“嘶,清容,你怎么突然想着成亲娶妻了?”

感受到叶如安关切地目光秦清容手负于背解释时,脸上神色有些不自在,“想来我也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况且家中多一位亲近的女眷对笑笑也是好事。”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

听秦清容如此说,叶如安想了想后勉强点头答应下来道:“那好,回京后我便让我娘帮你安排,到时候你自去挑选心宜之人便可。”

闻言秦清容放下心来,他眼眸中带着笑意向叶如安温文浅笑感激说:“如此多谢。”

一池碧水中红黄鲤鱼混杂其中,见有鱼食漂浮在池水上便争相游来聚为一簇抢食,如一朵花般浮现水面。

一向耳力甚好的冷戟把秦清容和叶如安二人方才说得话尽收耳底。抬眼看像顾震,他觉得顾震应该会很在意这件事,思躇半刻决定还是要提醒一下顾震比较好。

冷戟放低声音,看向顾震慢道:“将军,秦太傅似是想成家了。”

此话一出,顾震听得不由挑眉。

他转身回看院门旁秦清容的背影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笑意,而后回过神继续喂鱼摇首道:“想着娶媳妇了?只怕没那么容易。”

“将军此话何意?是不是将军想暗中制止此事。”

不知为何,冷戟总觉得顾震好像很在意秦清容,而且并不想让秦清容成婚。

顾震把手中剩余鱼食一把洒落后拍着手,转过身背倚石栏一双凤眼扫向冷戟他神色不解道:“爷为何要阻止?

秦清容位高权重,所配娶之人家中实力也必须雄厚。并且如今朝中局势未稳,他的婚事又得经过皇帝的许可才行。皇帝一门心思地想用他打天下,只怕暂时还不会让他分心在别的事上。”

“可是将军,若秦太傅他执意请旨又当如何?秦太傅突然想到成亲之事,只怕是因为心中有了心上人。”

方才听秦清容说话时语态急迫,似乎成家对秦清容来说目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冷戟不由有些担心。

闻言顾震微皱眉,目光落在秦清容瘦弱的身影上眼中神色复杂。良久,他轻哼出一声冷笑,“他成不成亲,与爷又有何干?”

“抱歉将军,是属下误会了。”冷戟微颔首面带自责之色,不过他一向最懂顾震,这次竟然会错了意心中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顾震摆摆手,轻叹一口气他看向冷戟安慰笑道:“这次回京后,要是没什么事就跟爷回一趟淮北。想来我们好久没回去看过老头子了。”

唇角浮现一丝苦笑,顾震语气中夹杂些许愧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爷,怪爷总不去看看他和娘,怪爷仗打得太慢、为何几年还不把那该死的凶手带来向他们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