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除了冷戟和李真奕二人还神色自若地端正坐于自己的位置上,其他人觥筹交错多多少少此刻都已有些微醺。

叶如安说话时语态半杂醉意,余光中瞥见秦清容和顾震从门外进来他看向秦清容状似随口问道:“清容,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听到叶如安问他,秦清容也并没有在意。他拿走叶如安面前的酒杯微皱眉,而后无奈地温文笑答说:“有点事。你怎么喝多了?”

“哎,你不知道,那王刺史实在是太能喝了!”叶如安脸上一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样子,摇首感叹,“我刚刚出去一趟回来后,就被他拉着不放。想来本公子参加过那么多场酒局,这还是第一次差点喝吐。真是人不可貌相,本公子小看他了…”

“…如安,你方才出去过?”

闻言,秦清容看向叶如安神色紧张,如果叶如安方才出去过想来大概已经听到他和顾震的那些谈话。

说实话,秦清容并不想叶如安知道秦沂的死和林文山有关,因为每每提及到秦沂的死叶如安都表现激动,他怕叶如安知晓后会冲动行事也不愿将秦家的事牵及到叶如安。

仰首摊坐于座椅上,叶如安闭目含笑已然一副酒醉的样子并未答话。秦清容收回视线,轻声叹气心中但愿叶如安并不知情。

直至深夜酒席方散,酒楼外的夜色里满月高悬于空周围无银星点缀。街道上灯火稀疏,巷道里有风动,坐落巷角的院落内夜犬耳闻异声朝门吼吠。

秦清容扶着叶如安走在众人之前不远处,一路踉跄。

夜路深深,路边间断留下叶如安呕吐的痕迹,而每次吐完叶如安还偏偏要拉着秦清容说些胡话。

因为反胃导致呕吐此刻已是逼得眼眶通红,他搂着秦清容的肩秦清容又紧拉着他的胳膊使他不至于歪倒在地上。

叶如安朝秦清容嘴里念念有词道:“清容,我听说淮北那个煞神要来国子监了。你虽然有我和太子护着,但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秦清容闻言身形微滞,只道是叶如安喝酒喝迷煳了还以为此刻仍是少时。他无奈一笑,看向叶如安慢慢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安,你怎么也学会带着偏见去看人了?”

“本公子不管。

你知不知道,学里的同窗都说那煞神的一双凤眼生得极为撩人,单单扫你一眼便能让你魂不守舍地一直念着他。

听说淮北一带的少男少女都钦慕于他,若不是此人脾气不好惹,只怕就是个风流人物虽然那煞神本来也风流浪**。”

叶如安看向秦清容姣好的脸心疼地摇首,“清容,你说你生得这样好,惹上他可就麻烦了。我也怕你被他迷惑,到时候只得将你假手于人…”

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这条笔直幽暗的夜路,秦清容听着叶如安说得话并未作声。

良久他淡淡开口黯然问道:“可是如安,我是你的朋友又不是你的一件物品,何来假手于人之说呢?”

叶如安摇头觉得秦清容不懂他的话,语气中难掩失落意味,“你不知道…你的性子太淡了,其实和你做朋友好累,想来我走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走到你的心里去。

清容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真正永远地留住你…”

黑暗中秦清容不由面露苦笑,历经三朝秦家始终屹立政事堂不倒代代为相一生忠良。所以他自懂事起的所识所学、一言一行,都是站在如何成为辅佐君王处理政事的一代名相的角度去考虑。

而像他这样不论做什么都不会在乎到自己的人,又怎么会去期盼旁人能在乎他。

所以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抱有希望,因为怕自己如果真得认真,最后失望时会受不住打击。

“将军,我们要不要去帮忙。看样子,秦太傅他快扶不住了。”

跟在顾震侧后的冷戟望向眼前不远处的秦清容,又见顾震一副对其十分关心的样子便知顾震大概是想去帮忙又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所以先开口提议道。

“哼。为何要帮忙?爷看他两人不是搂在一起乐得挺欢的吗?”顾震侧过身看向冷戟说话时眼含不爽,言语中满是醋味。

只见冷戟这木头听他这么说就直接回了个“哦”,他回过身时又瞥眼看到秦清容左歪右倒的样子,偏偏扶不动还不知道喊他来帮忙。

顾震只觉没眼看,最后他硬着头皮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算了,看在他刚才没和叶如安一起说爷坏话的份上,去扶一下罢。”

闻言,冷戟颔首两步便已至秦清容身侧。他朝秦清容说了句什么,见秦清容点头便自行背起醉酒的叶如安。

又听秦清容向他道谢,冷戟微一点头只淡淡道:“秦大人不必言谢,是将军让我来帮忙的。以后秦大人碰到什么困难,要是将军在旁边直接去找将军帮忙即可。

不然我家将军会不开心。”

听冷戟这么说秦清容便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顾震,只见顾震也正在望着他这边,两人视线会聚到一起时顾震立马别开眼装作不在意地看向天。

秦清容微一歪头他不明白为何顾震要回避他,又听冷戟在一旁道:“秦大人,我家将军性子并不别扭,只有吃醋时会这样。儿时王妃只要对我好过将军一点,将军便也会像此刻这样言行别扭。所以,秦大人无须介意。”

吃醋?秦清容不解顾震吃他什么醋,他摇首不再看顾震只觉顾震莫名其妙,回身慢慢和冷戟一路走回镖局。

见秦清容半天不过来说一个谢字甚至直接无视他,顾震骨节泛白的手指紧握起折扇,他在身后不远处看着秦清容自在的背影不由被气得点首冷笑起来。

嗯,很好,姓秦的这人果然没心…

等到他们已走到镖局门前,王刺史连忙赶到前面去拦住顾震来与顾震拜别。

他站在门前朝顾震拱手笑问道:“顾大人且慢。不知顾大人何时出城,若是不急的话下官明日带大人们在城附近转转可好?”

这王刺史目光闪烁,似是心中有什么事瞒着,顾震看向他凤眼微眯而后敷衍地摆摆手说:“刺史的好意顾某心领,不过此番行程已然耽搁太久我们还是着急赶路的。”

“那敢问顾大人,具体明日何时出发呢?”王刺史闻言抬眼看向顾震,紧张地问道。

“何时出发?”顾震察觉到王刺史目光中的期待,他略一思索转而促狭一笑道:“明日下午,怎么刺史想来送送我们?”

见顾震肯回答他的话,王刺史在心中默默记下时间,随后点头笑说:“是啊,今晚聊得投缘下官对大人们甚是不舍,所以才来询问顾将军好确定时间以便到时赶来送别。”

“那好啊。”顾震脸上的笑意愈深,他朝王刺史点首作别说:“王刺史路上注意顾某就不送了,我们明日不见不散。”

而翌日上午,王刺史吃完早饭出门时已过成时。

当他一脸悠闲地刚刚踏进刺史府时却见有差役从门外急急来报,“刺史,不好了!方从守备兵那得到消息,顾将军一行人等今天天还没亮就已出城,此刻怕是早已走远了啊!”

王刺史大惊,闻言瞬时头晕脚下打飘只觉整个身子都要往下倒,他堪堪扶住身旁的廊柱满面苦涩道:“啊这可如何是好!这个顾震看着年纪轻轻,却简直是只老狐狸!

要知道林相派给本官的暗卫今日午时才埋伏在路上,等顾震下午出城偷袭暗杀。可如今顾震一行人早已走远,那这林相岂不是计划要落空了!要是林相发怒,看来本官的位置也坐不长了啊!”

顾不上鄂州刺史的惆怅,两日后,顾震等人已抵达潭州,而京城林府那边也已收到鄂州来信。

看完信后林文山得知顾震在鄂州早已看出王刺史是他的眼线,又用谎话骗过王刺史成功出城。

他想起前日因为南禅寺一事他在朝上被皇帝狠狠地质问了一番,心知这肯定也是顾震在背后搞得鬼却无奈有苦也要咽,此刻气得发抖。

不过他转念又想,此次盐铁一案其中牵扯甚多,就算他不动手只怕顾震等人也难脱险境。而到时他只需在危难关头再轻轻加根稻草,那必然就能让这群人死无葬身之地。

鼻中冷哼一声,林文山紧咬后槽牙心中默道不急,他们还来日方长。

京都城秦府里,秦府管家收到蔡州送来的书信后,便把书信转交给秦笑笑。

秦笑笑拿到书信神情激动,立马坐到不远处的廊下小心翼翼地先打开秦清容的那封认真看起来,只见秦清容在信中和她说自己在外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秦清容又在信中写道让她在家中好好照顾自己,还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想穿的等等,说自己在外面见到就给她带回来。

一张信纸上不过寥寥数语,秦笑笑却看着哥哥熟悉的字迹鼻腔发酸、眼眶湿润。

冷静下来她又打开叶如安的信,只见叶如安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整页的字,信中却来来回回都在说顾震带进队伍里的那两个有些不好惹的怪人和陈林祥之间发生的趣事。末了,叶如安嘱咐秦笑笑在家不能落下琴棋书画的功课,还要好好学女工云云。

看完信,秦笑笑仰首圆圆的眼睛望向院子上方的那一片蓝天,她擦干脸颊上的泪折好信纸默默走向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