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大外甥可真不见外啊。”贺酒双手插兜, 吊儿郎当地揶揄。

作为席亭舟发小,他深知席亭舟和姐姐一家关系平平,随着席亭舟把「念远」经营得蒸蒸日上, 纪家开始讨好席亭舟,但席亭舟对纪家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早先纪家那个小辈纪煊,文质彬彬,进退有度, 像个小王子一样讨人喜欢,后来闹出真假少爷的荒唐事,真少爷纪鑫, 虽说也挺优秀,可珠玉在前, 贺酒每回见了他,总觉得茶香四溢。

这孩子特别喜欢粘着席亭舟, 每次席家办宴会, 他总像个小尾巴跟在席亭舟身后,哪怕被席亭舟甩冷脸也要往前凑, 旁人不知情,以为他们舅甥关系亲厚, 久而久之传出席亭舟宠爱外甥,欲将外甥作为继承人培养的疯狂言论。

经理一边擦汗,一边赔笑, 会所内冷气开得足, 他却满头大汗, 腿肚子打颤, 纪少爷他得罪不起, 席董他更得罪不起, 看席董这脸色,他如何不明白外界的传言假得不能再假,那纪少爷也是满嘴跑火车,吹牛不打草稿,可害苦了他这个打工人。

席亭舟带人推开包厢门,里面正群魔乱舞,「啪啪啪」所有灯被打开,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让屋内众人骂骂咧咧,“艹!谁他娘干的?想死吗?!”

“你妈……”终于习惯光线的半大少年,瞪着眼睛朝门口谩骂,随机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眸,冰凉刺骨,叫人不寒而栗。

屋内霎时间鸦雀无声,一切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连空气都被抽走,陷入令人窒息的真空环境。

一张张年轻的面庞,血色褪尽,余下见鬼似的惨白。

“席……席……席董……”少男少女们牙齿打颤,磕磕巴巴地唤道。

有人率先回过神,急忙推出纪鑫,本来就是纪鑫请他们来的,跟他们无关。

“纪鑫,你小舅来了。”

“是你请来的吗?”一个天真的少女问道。

她的同伴和她一样单纯,没想太多,毕竟一开始纪鑫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是他小舅的包厢,他小舅很宠爱他,借用包厢而已算不了什么。

“你小舅亲自来为你庆祝诶,你好幸福!”

少女们的话无异于尖刀,刺中纪鑫胸口,他的脸火辣辣得疼,他想不到自己居然如此倒霉,小舅难得来一次,这么巧被他撞上。

他捏紧拳头,绝对不能让这群人知道真相,他会颜面扫地!

“小舅舅,我朋友特意为我庆祝升学,妈妈告诉您我的高考成绩了吗?”纪鑫小跑到席亭舟面前,扬起俊秀的脸庞,眼中充满仰慕。

他皱了皱鼻子,嘴上抱怨,却像撒娇,“我明明让她先别和您说,我想亲自告诉您。”

席亭舟闻言,眉梢微挑,反应过来纪鑫和方星泉同龄,刚经历高考,垂下眼帘问:“你考了多少?”

纪鑫脸上笑容僵住,他笃定席亭舟在此之前不知道他今年高考,哪有如此冷漠的舅舅,连外甥高考成绩都不关心。

身后隐隐传出忍笑的声音,纪鑫指甲掐进肉里,努力挤出笑容,故作谦虚,实际炫耀道:“考得有点差,只考了699。”

贺酒:“……”拳头硬了。

平日里和纪鑫玩得好的朋友立刻开口:“699还叫考得差,鑫鑫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几个人能考得过你啊,你简直不要太优秀,我爸妈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做梦都要笑醒。”

“是啊,是啊,鑫鑫你太谦虚了,699可不是普通人能考出的,你已经不能叫学霸,该叫学神好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纪鑫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纪鑫用尽浑身力气才控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宛若单纯的小白花,慌乱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从前基础没打好,即使我不眠不休地学习,还是只能考成这样。”

他抿了抿唇,眼睫轻轻颤抖,扬起一抹苦笑,“小煊从小和你们一起念书,一定考得很好吧。”

“我……我要是能早点……”他的声音哽咽,忽然说不下去。

大家齐刷刷围上去,拍怕他的肩膀安慰他:“鑫鑫你已经非常优秀了!都怪那个鸠占鹊巢的贱人,抢了你的东西,我才不信他能考得过你!”

“就是,人贱自有天收,他现在说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捡垃圾呢,他身上流着低贱穷人的血,怎么可能比你考得好,咱们圈子里你的高考成绩可是数一数二的。”

周围人的每一句宽慰,都让纪鑫捂在手下的嘴放肆咧开,对,低贱的穷人,哪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鸠占鹊巢的小偷就该永远活在最底层。

“砰!”

突然一声巨响,令现场定格,贺酒诧异地看向身旁的席亭舟,他看见了什么?

向来斯文优雅的席亭舟竟然一拳头砸破了包厢门,木屑哗啦啦掉落。

席亭舟玩击剑,玩骑马,玩射击,却从不碰拳击一类运动,贺酒向他推荐过,用来发泄情绪很不错,他一直觉得席亭舟活得太过压抑,需要偶尔发泄一下情绪,然而席亭舟毫不犹豫拒绝了他,理由是,野蛮人的游戏,他不参与。

自诩文明人的席亭舟,今天毫无预兆化身野蛮人,惊呆发小贺酒,同时吓傻一群小朋友。

“舅……舅舅……”纪鑫眼睛通红战战兢兢望着走向他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心里充斥着各种算计和谋划,此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是个透明人,他一切不为人知的心思,早已被男人洞悉,从前不插手,只是因为没碍男人的眼。

“人外有人,699确实不值得夸耀。”

纪鑫脸色煞白,手脚冰凉,他那对爱面子的父母可是拿着他的成绩夸了他好久,奖励了他一堆好东西,他原本想告诉席亭舟,你看,我考了699,我很优秀,比方星泉优秀多了。

他从父母那里得知,席亭舟对方星泉的态度同样不咸不淡,而席家老宅的佣人告诉他,逢年过节,方星泉偶尔会在席亭舟书房里待一段时间,席亭舟有洁癖,不允许人随意进出他的房间,方星泉即便是偶尔去一趟,但能呆上一段时间,足以证明席亭舟对方星泉另眼相待。

纪鑫过年时试过,吃过午饭后,他爸让他上楼去讨好席亭舟,于是他兴冲冲敲响席亭舟书房门,席亭舟连门都没让他进,在门口听他说了几句吉祥话,塞给他一个红包,便关门进去了。

三年间,从未改变。

席亭舟这里成了他无法攻占的高地,他想法设法,死皮赖脸黏上席亭舟,无论如何,自己是席亭舟亲外甥,席亭舟能拿自己怎么着。

他以为这次,他终于可以战胜方星泉,可席亭舟却冷漠地告诉他,699不算什么。

纪鑫仿佛被人从山巅抛下,猎猎冷风刺骨,近乎要贯穿他的身体。

如果把他换成方星泉呢?

席亭舟仍会这么说吗?

无边的嫉妒,令纪鑫的心如同千万只虫蚁啃噬。

席亭舟觉得自己该好好和纪鑫这个外甥谈谈,他平时和纪鑫接触的时间很少,头一次知道纪鑫身边的朋友居然这样看待方星泉,人以群分,方星泉内心是否也这么认为?

“当年抱错之事,纪煊和纪鑫同样是受害者,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胡乱嚼舌根。”席亭舟眉目凌厉,纪鑫的同学们个个像受惊的鹌鹑,瑟瑟发抖。

他们哪敢忤逆席亭舟的意思,接连点头附和,“是是是,席董说得对,我们再也不敢了。”

纪鑫的拳头越攥越紧,胸口大幅度起伏,身子微微颤抖,他舅舅居然说纪煊和他一样是受害者?

纪煊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偷!如若没有他,自己前十五年哪会受尽穷苦折磨,那时纪煊在做什么?他正住着自己的房子,叫着自己父母爸妈,被他们疼爱着,锦衣玉食,万人拥簇。

世上哪有这么安逸的受害者,这件事的受害者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席亭舟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由于席亭舟到来,纪鑫的朋友们被请了出去,然后眼睁睁看着保洁人员进入包厢打扫卫生,手持消毒液为屋子边边角角消毒。

他们家境优渥,打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这番举动完全明晃晃地打他们脸,纪鑫面色铁青,上牙齿咬紧下唇,留下血印子。

会所经理恭敬上前对他们说,席董帮他们开了别的包厢,已经提前结过账,让他们随便玩。

众人难堪的脸色由阴转晴,这事儿如果换作旁人做,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小姐们断然不会买账,但对方是席亭舟诶,席亭舟为自己买过单,说出去多有面子。

经理松了口气,小声告诉依然低气压的纪鑫,“纪少爷,席董请您过去。”

原本没消气的纪鑫闻言,身子打从灵魂深处发颤,他仰慕舅舅,敬畏舅舅,同时也害怕舅舅。

席亭舟不可能对他动手,但直面席亭舟审视时,却比遭受皮-肉之苦更为煎熬。

纪鑫嘴唇泛白,手指蹭了蹭裤缝边,低垂脑袋,不敢抬头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男人安静坐在那里,沉黑的眼眸静默无声,散发出的威压却令他胆寒。

“小……小舅舅……”纪鑫艰难开口。

“知道错了吗?”席亭舟问。

纪鑫如同受到惊吓的猫,猛地缩紧肩膀,“知……知道。”

“我不该贸然借用您的名义,使用您的包厢。”

“抬头。”席亭舟看不惯纪鑫畏畏缩缩的模样,毫无男子气概。

纪鑫慢吞吞抬头,眼神始终闪躲,席亭舟眉头紧皱,脑中闪过少年或乖巧,或狡黠的模样。

即使生活艰难困苦,少年依旧坚韧努力,从不自怨自艾。

与之相比,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纪鑫实在逊色太多。

席亭舟揉揉眉心,“提前告知我一声,我难道会吝啬到拒绝你的请求吗?”

纪鑫低头不语,他心里确实这么认为。

“今天我若是碰巧带人过来谈生意呢?”席亭舟问一句,纪鑫的脑袋埋得更深。

席亭舟颇为失望地注视纪鑫,他虽然和大姐一家关系平平,但不过分的要求,他基本会满足他们,然而他们似乎并未察觉。

空气倏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半晌,席亭舟开口:“你对纪煊有意见?”

纪鑫身子一僵,不清楚席亭舟为什么要问他这个。

“哑巴了?”席亭舟压低声音。

纪鑫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回答:“没……没有,我和他不熟。”

席亭舟凤眼凌厉,看得纪鑫头皮发麻,强装镇定,“真……真的,三年没见,我已经记不太清他长什么样了。”

席亭舟打量他片刻,收回锐利的视线,“最好如你所说,抱错的事,谁也不想,当年你们二人皆是婴孩,无法左右一切发生,三年前错误得纠正,从此往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他不来打扰你们,你也别去打扰他。”

纪鑫嘴唇嗫嚅,下意识想要辩驳,一抬头对上席亭舟漆黑的眼眸,喉咙仿佛被人扼住,发不出声音。

舅舅……并非单纯和他讲道理,而是在警告他。

为什么?

纪鑫的心坠入深井,冰冷又慌乱。

难道,方星泉巴结上舅舅了?

不,不可能!

纪鑫回想自己的安排,有方家人看着方星泉,他们若有交集,自己绝不可能一无所知,那是怎么回事?

“去玩吧。”席亭舟朝距离他两米远的纪鑫说。

纪鑫神情恍惚地点头,“好,小舅舅再见。”

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纪鑫伸手开门,身后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纪鑫,纪煊不欠你什么。”

纪鑫握住门把的手收紧,骨节泛白,不住颤抖,阴影下的眼睛赤红,他遗传了席家的丹凤眼,与席亭舟的凌厉霸气不同,他有几分男生女相的柔媚,以至于他沉下脸来,面目阴冷。

他咬紧牙关,控制住声音,“是。”

贺酒后脚进门,望了眼门外,“你把人骂哭了?”

席亭舟理直气壮:“我没骂人。”

“得了吧,面无表情将人说哭是你的基本技能,念远上下皆知。”贺酒明显不信。

他拉开椅子坐下,倒了杯酒,“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可以啊,不愧是你席董。”

席亭舟睨他一眼,“他好歹是我外甥。”

贺酒听他嫌弃的语气,乐得合不拢嘴,“你果然比较喜欢纪煊,至少听你夸过他两句。”

席亭舟拿酒杯的手一顿,侧头问:“我说过?”

“贵人多忘事。”贺酒双臂展开搭在沙发靠背上,替他回忆,“有次咱们喝酒,开车去大桥喝的,我记得好像是……年初四?”

“提到家里那群熊孩子,你说有个孩子挺乖,我问你是谁,你还瞒我,得亏我把你灌醉套出来了。”

贺酒模仿他单手拿着酒杯,一副「沉思者」造型,声音低哑,眼神迷离,“我小外甥,纪煊,小时候特别像年画娃娃,会抱着我的腿朝我笑,不会叫外公就先学会叫小舅舅了,虽然发音不太准。”

“注意,这个地方你笑得特别渗人!”贺酒突然切换回来。

席亭舟眉头紧锁,死活不肯相信,一口咬定贺酒胡编乱造,“你说的事情我根本不记得。”

“啧啧啧,堂堂「念远」董事长竟然耍无赖。”贺酒朝他羞羞脸。

席亭舟端起一杯酒灌进他嘴里,贺酒瞪着他,手瞎晃,“呜呜呜!”恼羞成怒了!

酒过三巡,两人微醺,贺酒歪了歪头,陡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你上次问我办事频率,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席亭舟看似正常,实际已有几分醉意,面对发小,他倒不隐瞒,“嗯,我要订婚了。”

空气骤然安静。

旋即一阵乒铃乓啷,贺酒从一堆酒瓶里爬起来,瞠目结舌,三分醉意全醒了。

“啥?!”

他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猛鬼刷的一下爬向席亭舟,席亭舟见他手脚并用在地上摸爬,惊得抬腿闪躲,眼见贺酒的手即将抓住自己手臂,席亭舟一个激灵,抬腿将人踹翻。

贺酒四仰八叉躺地上,捂住自己被踹疼的肩膀,“绝交!我要和你绝交!席北辰,你好狠!”

席亭舟同样惊魂未定,差一点,差一点那双摸过地面,被无数双鞋踩过的地面的手就摸到他了。

贺酒气鼓鼓地瘫坐在地上,像个赌气的小胖子。

“起来。”席亭舟可不想和他在这儿耗。

贺酒抱臂拒绝,“我不!”

转头一看席亭舟距离自己八丈远,怒火更盛,“你订婚?你可吹牛吧!”

“你能牵手吗?能啵嘴吗?能负距离接触吗?”

“你肯定不能!你这个老洁癖,正常人谁愿意和你订婚,明摆着守活寡!”

虽然贺酒说的是气话,但每句话和方星泉的担忧重合,席亭舟眼神略微卡顿,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和他结婚的下场。

“我能。”席亭舟笃定。

贺酒不屑一笑,“你能吹牛。”

席亭舟扔出一颗原子-弹:“我们做过了。”

贺酒:“呵。”

“什么?”贺酒迟钝地意识到席亭舟话里的意思,惊得本人原地诈尸弹起来。

“你说什么?我幻听了?一定是我产幻了,不可能,不可能,你肯定到死是处男!”贺酒目光难以置信,接连反驳。

席亭舟侧头瞥见自己终究没能逃脱魔爪的外套,身心俱疲。

“爱信不信。”

他冷淡的态度反而让贺酒信了几分,强拉席亭舟坐下,又叫了一箱五颜六色的酒,势必要谈到天亮,把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这种细节都要打听得一清二楚。

席亭舟今天原本就抱着取经和找个人商量的心思赴约,倒不避讳贺酒追问,两人边喝边聊,时间悄然流逝。

方星泉第五次看向时钟,快十点了,席亭舟依然没回来,往常即便有饭局,这个点也该回来了,因为席亭舟不爱在外留宿,也不参加乱七八糟的活动,所以很少深更半夜才回来。

时钟指向十点半,方星泉拨通祝理电话。

“老板没让我去接他。”祝理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方先生要是担心老板,可以开车去接他,你不是拿到驾驶证了吗?老板肯定高兴。”

方星泉心念一动,捏紧手机,“我去不会打扰他吗?”

祝理爽朗一笑:“当然不会,再晚点老板该叫我了,方先生替我去的话,我今晚可能会多一个老婆。”

方星泉愣了下,旋即明白祝理指的老婆是纸片人,游戏里抽卡抽出来的,他忍俊不禁,“好,我去接席叔叔,祝哥还是注意身体,别熬夜玩游戏。”

祝理兴高采烈满口答应,“好好好,我不熬夜,我一般通宵。”

方星泉:“……”

收到具体地址,方星泉换了身衣服,戴上鸭舌帽出门。

席亭舟的车开去了公司,好在他的车不止一辆,方星泉拿上车钥匙,坐进保时捷,他上一世开过各种各样的车,让他驾驶挖掘机,推土机,大卡全不在话下,可豪车他真没怎么开过。

保时捷上路,慢慢悠悠,方星泉眼看一辆电瓶车从他窗边驶过,然后是自行车。

他开得好像确实太慢了。

熟悉好车,方星泉一脚油门,风驰电掣,险些被交警追,幸亏他视力卓越,远远发现有交警出没,赶紧放慢车速。

夜晚降临,四周灯红酒绿,停车位一地难寻,方星泉不得已将车停远了些,穿过繁华的步行街,直直朝会所走。

“您好,请问可以耽误你两分钟,问你几个问题吗?”热情开朗的女孩儿拦住方星泉去路。

她拿出学生证表明他们是T大新闻系学生,想就高考相关问题做街头采访。

方星泉抬腿欲离开,看他们即将成为自己学姐学长,收回迈开的步子。

他戴着鸭舌帽,露出小半张脸,但做采访的小姐姐火眼金睛,断言他是位大帅哥,健步如飞冲上前拦人,搞新闻就是得快!

“方便摘掉帽子吗?”女孩儿眼神希冀。

方星泉冷酷拒绝,“不方便。”

半个小时后,T大新闻系的学生们收获丰盛,商量差不多该打道回府,负责采访的女孩儿眼睛一亮,又是一个箭步,“嗨-小帅哥们,有空聊聊吗?”

扛着摄影机的男同学叫苦连天,“她太能跑了!”

被叫住的赫然是刚庆祝完的纪鑫等人,见到漂亮姑娘瞬间走不动道,问什么答什么,听闻采访内容关于高考,他们赶紧起哄,指着纪鑫说:“快采访鑫鑫,鑫鑫特别厉害,学神级别!”

纪鑫俊秀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你们太夸张了,真的没那么厉害。”

席亭舟泼过他冷水,并不影响他此刻骄傲自满。

“学神?!哇,我们太幸运了,居然能偶遇学神!”采访的女孩发自内心激动。

他们原本担心接受采访的人没话说,打算引导一番,谁料给了个开头,对方便滔滔不绝。

新闻系诸位一阵恍然,他们在选秀现场吗?

这位选手为什么开始卖惨了?

方星泉并不知晓外面发生的事情,此时他正和门口的保安沟通,由于他没有会员,被拦在了外面,席亭舟的电话打不通,他只能打给祝理。

等待片刻,会所经理满脸笑容迎上来,带他进去找人。

包厢门打开,沙发上横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捏着酒瓶呼呼大睡,另一边的沙发上,男人衬衣马甲西装裤,即便喝醉依然背脊挺拔,如苍松翠竹。

他面前站了个穿紧身皮裤,浓妆艳抹的青年,弯腰伸手去解席亭舟的衬衣纽扣,指尖堪堪触碰到衣领,酩酊大醉的席亭舟倏然警惕睁眼,好似假寐的雄狮,青年双腿打颤,吓得魂飞魄散,僵硬愣在原地,席亭舟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低喝:“滚。”

良久,青年回神,恐惧散去,继而涌上一阵刺激感,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事物,如此冷硬凶恶的男人,想必在**也非常带劲儿吧,他呼吸加重,舔了舔殷红的嘴唇。

“哥哥你好凶呀-把人家打得好疼,你吹吹——”青年矫揉造作地朝席亭舟伸手。

席亭舟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令他厌恶,喋喋不休的话语更是聒噪至极。

晃了晃被酒精侵蚀的脑袋,席亭舟神志不大清明,胸口憋着火气无处宣泄,好臭的味道,他快吐了。

忽然,一股清爽干净的气息席卷嗅觉,略微熟悉,沁人心脾,叫人通体舒畅。

“你是谁?!”青年哪料得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和朋友出来玩,去完洗手间回包厢时走错了房间,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屋内两个男人简直是所有零的梦中情攻,关键他俩还喝醉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青年走近,看清席亭舟的面容,差点忘记呼吸,根本无暇顾及旁边躺着的贺酒,他今晚一定要睡到这个男人!

绝对不能被人截胡。

青年警惕地瞪着眼前人,借着包厢里昏黄的灯光,逐渐看清对方的模样,心脏再次快速跳动。

这个他也可以!

方星泉挡在席亭舟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青年,暗自思忖,这又是谁派来想搞席亭舟的?明知席亭舟不近男/女色,偏喜欢玩美人计。

他面前浓妆艳抹的青年毫无预兆羞怯地看了看他,眼神激动地说:“三……三个人,我也愿意。”

方星泉呆愣,满头雾水,没懂对方的意思。

青年以为方星泉是纯一,抿了抿唇稍作思量,到底舍不得两个不同类型的极品帅哥,心念一狠,下定决心道:“你们……你们可以双-龙戏珠,不过我第一次这么玩,你们要温柔点哦——”

前世,方星泉没谈过恋爱,但好歹长到二十五岁,不至于纯洁如白纸,无论寝室室友,或者后来的同事,工友,男人扎堆的地方总少不了带色彩的话题,方星泉没兴趣,从不参与,架不住别人的话会往他耳朵里灌。

他模模糊糊理解了青年的意思,一时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席亭舟经常责备他轻浮,说话暧昧,此时好想摇醒对方,看看什么叫真的豪放大胆。

方星泉收敛情绪,朝门口傻愣愣的经理问:“原来陌生人能够未经允许随意进出客人包厢吗?”

经理陡然回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愈发纳闷儿年轻人的身份,使唤得动席董的助理,气势逼人,隐隐有席董的风范。

若非刚见过席董的亲外甥,席董年纪轻轻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经理完全有理由相信,传说中席董的外甥是眼前人。

浓妆艳抹的青年闻言不慌不忙,趾高气扬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经理连忙叫人带走青年,青年拳打脚踢,挣扎厉害,嘴里不干不净,“你死定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被本少爷看上是你们的福气,给脸不要脸!”

方星泉置若罔闻,推了推闷头大睡的贺酒,他小时候见过几次贺酒,贺酒作为席亭舟发小,性格与席亭舟南辕北辙,像有多动症。

邀请席叔叔出来喝酒,不做好后续保障,差点害席叔叔被占便宜。

方星泉注视贺酒英俊的面庞磨磨牙齿,眸光微动,叫经理拿了几瓶酒过来。

前世他做过各种各样的兼职,学过一段时间调酒,晃了晃酒瓶里泛黄且冒着气泡的**,方星泉唇角扬起恶劣的笑。

十分钟后,方星泉搀扶起席亭舟往外走,经理谄媚上前送人。

“不用,贺少睡着了,别让人打扰他。”方星泉叮嘱。

经理点头如捣蒜,“是,好的!”

送他们去大门口的路上,经理向方星泉道歉,说明青年的身份,“那位是杨家小少爷,杨老爷子的老来子,宠得厉害。”

方星泉闻言半眯起眼睛,“‘御阳\'集团?”

“是的。”经理搓搓手,希望方星泉看在杨老爷子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闹大了他们会所难做。

哪料方星泉听了对方的来头,直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经理听得眼皮直跳。

“席先生在包厢丢了一枚价值千万的手表,大概率是杨少爷偷的,我报了警,接下来汪经理知道该怎么处理吧?”少年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底一片清明,明澈透亮,宛如一望无垠的冰原。

已过而立之年的汪经理倏然感到不寒而栗,后背爬满白毛汗,唯唯诺诺点头,“知道,知道。”

方星泉搀扶席亭舟走出大门,夜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他拉了拉席亭舟的外套,将人裹紧,英气的眉眼蓦然一凝,敏锐抬头,周围一辆辆豪车隐没在黑夜中,无事发生。

收敛心神,方星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席亭舟弄回车上,再开回住处,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自己的瘦弱,他确实应该好好吃饭,多长点肉,锻炼身体,争取下次抱起席亭舟轻松上楼不喘气。

两人堵在玄关口,方星泉缓了缓神脱掉席亭舟的鞋子,外套,再去解他的马甲,原本靠在墙边犹如沉睡人偶的席亭舟悄然睁开眼睛,宽大修长的手按住方星泉的手。

陌生的肌肤相贴,竟能引起偌大的精神刺激,方星泉某根迟钝的神经,猝不及防被撩动,手指蜷缩,下意识想抽回,却又莫名舍不得,藕断丝连将收不收。

火星自两人相贴的手掌诞生,掀开眼帘,两双饱含情绪的眼眸对视,如同两个陌生的灵魂互相试探,彼此相拥,干燥沉闷的晚上,有人吹着凉风驱散热意,有人却拾起柴垛点燃火热的夜。

方星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他沉溺于面前这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胸口迎来犯病般的心悸,脑袋昏沉,双目眩晕,视线不由自主从席亭舟凌厉的丹凤眼转移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两瓣薄唇上。

呼吸遽然加快,心巅仿佛藏着蚁穴,刹那间倾巢而出,四肢百骸又痒又麻。

喝醉的人明明是席亭舟,方星泉却恍然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模糊的视线中,眼见一张俊美不凡的脸靠近。

气氛暧-昧缠-绵,空气像打翻了蜂蜜罐子,粘稠浓腻。

方星泉肩膀颤抖,双手无意识抓紧席亭舟胸口的衣服,舌尖好似尝到烈酒的火辣。

柔软的触感擦过他的脸颊,灼热的吐息喷撒脖颈儿,席亭舟倒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方星泉不自觉睁大眼睛,瞳孔闪烁,面色酡红,好似喝得酩酊大醉,他的嘴唇微张,表情呆滞中透出几分羞怯,瞳眸泛起盈盈水光,勾-人心魂。

空气静默两分钟,方星泉稳住心神,使劲儿扶起席亭舟,一番折腾才将人送进浴室,席亭舟卧室附带的浴室非常大,里面配置有舒适的躺椅,搀着人躺下,转身去放热水。

“席叔叔,醒醒,该洗澡了。”方星泉硬生生摇醒席亭舟。

如果没发生玄关的事,他此时必定毫不介意替人洗澡,可直至现在,方星泉脸颊上仍能感受到那轻柔,温暖的触感。

席亭舟冷峻的眉不耐烦地拧动,缓缓睁开,恍若一只沉睡的野兽被强制唤醒,危险又迷人。

方星泉胸口猛然一跳,又沉又闷,顿时让他有点缺氧,头晕目眩起来。

舔了舔干燥的唇,方星泉放低声音再次开口:“席叔叔,您喝了酒,先洗个澡吧。”

席亭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略微迟钝地反应过来方星泉的意思,抬手嗅了嗅身上的气味,面色骤变,迫不及待起身,险些原地摔倒。

奇怪,他怎么会站不稳?

方星泉急忙伸手抱住他,瘦削的身躯愣是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吐出一口气,方星泉赶紧搀扶席亭舟坐下,温声道:“您喝醉了,不能起得太急。”

席亭舟转头,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方星泉,直把方星泉看得心慌, “怎……怎么了?席叔叔。”

席亭舟皱了皱眉,严肃认真地开口:“我的腿好像没知觉了。”

“我是不是瘫了?”

方星泉:“??”

方星泉看了看席亭舟的大长腿,再看看席亭舟一本正经的神情,实在没忍住背过身笑弯了腰。

哈哈哈!!

他确定,席亭舟喝高了,只是面上不怎么显。

抬起手背擦干眼角笑出的泪水,方星泉转身撞上席亭舟阴测测的目光,假意咳嗽一声,解释:“没有,您很健康,睡一觉醒来就会恢复。”

席亭舟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表情凝重开口:“我要上医院。”

大半夜,上什么医院,席亭舟知道自己喝醉了身体多沉吗,他折腾不动了,方星泉耐心劝哄,“咱们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问题不大,休息一晚就会恢复,您忘了吗?”

席亭舟沉吟半晌,他隐隐记得方星泉刚才在门口给他换拖鞋,想通后,他点了点头道:“是我记错了。”

他这副认真严肃脸,令方星泉心头乐开花,席叔叔喝醉后太可爱了吧。

而且还挺好哄,也不会撒酒疯,照顾起来没那么累人。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得太早,眨眼间席亭舟身体力行推翻这个结论,他竟然堂而皇之开始解皮带扣子。

方星泉来不及震惊,立马伸手按住席亭舟双手,拔高音量:“您干嘛?”

似乎被他的声音吵到,席亭舟往旁边偏了偏身子,浓黑的眼睛安静注视他,理直气壮回答:“确定一下第三条腿没问题。”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方星泉白皙的面庞霎时红透,宛如熟透的果实,香甜可口,诱-人采摘,他像被烫到一般,倏地收回手背到身后。

他的反应引起席亭舟注意,直白的视线令方星泉脸颊像烧开的热水壶,呜呜狂叫,他受不住席亭舟打量,慌忙扭转身体以背相对。

耳朵里充斥丁零当啷的声响,是金属皮带扣相碰撞发出的,方星泉咬了咬自己口中软肉,明澈清亮的眼睛被热气熏红,为什么声音会有画面啊?!

他似乎看见席亭舟骨节分明,雪白修长的手指攥住纹理细腻的黑色皮带,两种极端色彩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指尖慢条斯理挑开银色钩扣,一举一动皆是无声勾-人,仅用脑子幻想,方星泉便仿佛发了场高烧,浑身滚烫,热汗流淌。

“您慢慢洗,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方星泉着实受不住这种折磨,匆忙朝外走。

手腕忽然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攥紧,猛地把他拽回去,脚步踉跄往后退,眼看即将摔倒,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他的腰,帮他站稳。

方星泉惊魂未定,忍不住脑补万一后脑勺着地,怕是要没命,毕竟他没少看浴室摔倒死亡的新闻。

“还有什么事吗?”方星泉心中旖-旎之情被吓走七七八八,勉强镇定和席亭舟说话。

席亭舟一本正经颔首,同他四目相对,说:“我需要帮忙。”

方星泉满头雾水:“啊?”

席亭舟开门见山:“帮我确定第三条腿没问题。”

空气凝滞一瞬,周遭声音画面远离方星泉而去,剩下一片空白。

他仿佛斑马线对面赶时间过路的行人,眼睁睁看着绿灯闪烁,跳转成红灯,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血液急速冲上脑袋。

喝醉的席亭舟真可怕,这就是平日里逗弄人,满嘴跑火车的报应吗?过于猛烈了吧!

自己单纯过过嘴瘾,席亭舟却是有便宜真占。

方星泉脑子尚未转动,手已经被席亭舟征用,他久违地和「大粉」say hello,上次间隔两层布,这次犹抱琵琶半遮面,若非他反应够快,差点碰到真家伙。

“我……我……”方星泉舌头打结,脸红得滴血,漂亮的眼睛湿漉水润,像被欺负狠了。

席亭舟呼吸一滞,偏低的体温迅速上升,犹如一颗冰球抛进沸腾的热水里。

“砰!”巨大的关门声唤醒他,掌心慢慢贴上胸口。

心跳得好快。

席亭舟低头端详一眼,确定自己不仅没问题,甚至有点过于没问题。

逃回卧室,方星泉滑坐地上,半个身子藏进窗帘里,心脏刚经历八级地震,脑袋放在膝盖上,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久久难以平复慌乱的心绪,抓紧胸口的衣服,眼睛泛起水光,他盯着右手掌心,烧灼的感觉仍在,他无法忘记方才刹那间的心悸。

屋子里漆黑一片,黑暗似乎能将一切肮脏掩藏,方星泉僵硬的脖子动了动,探身向前,鼻子埋进掌心嗅了嗅,仿若用心牢记主人气味的小狗。

他背靠墙壁,坐在地板上,窗外月亮移动,透过玻璃洒下清辉,花朵的影子映在窗帘旁,一道清瘦的影子若隐若现,起起伏伏,夜莺好似在婉转歌唱,午夜时分,水声滴滴答答,不知是谁做着勤劳的浇花人。

快速冲完澡,方星泉到底不放心烂醉如泥的人独自洗漱,硬着头皮进入席亭舟房间,该说不愧是严于律己的席董吗?席亭舟不仅乖乖洗了澡还一颗颗扣好睡衣扣子,躺上床安稳入睡。

方星泉垂眸,连拖鞋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真可怕。

摸了摸男人半干的发,方星泉拿来毛巾替人擦干,幸好时值夏日,席亭舟头发又短,没多久便干透了,轻手轻脚尖将人放平,掖好被子。

他不放心席亭舟,走到一旁沙发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回忆会所的事。

那位差点轻薄席亭舟的青年,是「御阳」董事长的老来子杨乐安,要风得风自幼被宠坏了,几乎是豪门版方聪。

方星泉记恨他,一则因为他不该对席亭舟出手,二则因为纪鑫未来的联姻对象是杨家人,杨乐安的侄女杨雪栀,传闻纪鑫和未来小叔关系亲近,两人时常同进同出,各大媒体猜测杨家很看重纪鑫。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世纪鑫仍然会和杨雪栀联姻,前世方星泉没见过杨乐安,但喜欢和纪鑫玩的能是什么好人,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前世他不争不抢,仅仅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成为芸芸众生一员,然而,纪鑫却不肯放过他,非得让他受尽折磨,把他逼上死路才肯罢休。

一开始他对纪鑫确实颇为愧疚,虽然纪家给他的关爱少,每天逼他学习,拿不到第一名就得不到父母好脸色,事事力求完美,各种要求压得他喘不过气,但衣食住行从未亏待过他。

方星泉和纪鑫首次见面时,纪鑫又黑又瘦,衣服肥大廉价,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后来听说纪鑫经常吃不饱饭,差点上不了学,方星泉特别惊讶,十五岁的他在圈内同龄人中算得上八面玲珑,但他眼界仍然过浅,不食人间疾苦,二十一世纪,居然还有人吃不饱饭。

纪鑫总用可怜又委屈的眼神注视方星泉,说好羡慕他有吃不完的美食,穿不过来的衣服,不像自己填饱肚子都是奢望,更别提合身的衣服。

纪鑫越是这样,方星泉心中的愧疚越深,渐渐地,他愈发相信自己亏欠纪鑫良多,自己十五年的舒适生活,是用纪鑫的痛苦换来的,他无耻地偷走了属于纪鑫的东西。

所以纪鑫回到纪家后,哪怕他被纪鑫栽赃陷害,然后被纪家赶走,送回方家,他也没有怨言,脑子里时刻有个声音提醒他,纪鑫才是那里的主人,他鸠占鹊巢多年,该物归原主了。

直到死后,冰凉的河水将他冻清醒,看清一切真相,他彻底醒悟,他压根儿不欠纪鑫,当年他俩都是婴儿,又不是他指使人故意将他们抱错,他在纪家十五年没为钱发过愁,却时时遭受精神上的摧残,纪鑫凭什么怨恨他,报复他。

冤有头债有主,纪鑫选择对他下手,不过是柿子挑软的捏,换个有权有势的人,纪鑫还敢吗?自己就是个倒霉出气筒罢了。

重活一次,不好好回敬一下纪鑫,哪说得过去。

既然撞上来了,便从杨家开始吧。

没了杨家助纣为虐,纪鑫等同于断了一臂。

“呕——”

呕吐声拉回方星泉心神,他歘的一下站起身,紧跟跑进卫生间的席亭舟。

后半夜席亭舟又吐了两回,方星泉照顾他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单手撑着脑袋坐在沙发上陷入昏睡。

席亭舟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晨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漏进来,洒落少年柔软的发尖,略显凌乱的发被染成耀眼的金色,衬着少年俊逸的面庞,圣洁无垢,闪闪发光。

“砰砰——”

席亭舟如同收到一个盛大的礼物,倏然间怦然心动。

“啪嗒。”

耳朵敏锐捕捉声响,方星泉双眼紧闭身体率先行动,飞速赶到席亭舟床边去扶他,“想吐?想喝水?还是想上厕所?”

一连串动作熟练得叫人心疼,席亭舟胸口弥漫开难言的情绪,像咬了一口未熟的果子,少年皮肤白皙,黑眼圈清晰可见,席亭舟手指微微蜷缩,想要摸一摸,犹豫半秒仍选择放弃。

“我自己去,你睡会儿。”席亭舟轻声说。

方星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席亭舟貌似酒醒了,他打了个哈欠,确定席亭舟恢复照顾自己的能力后,摇摇晃晃回自己房间,“嗯,那我补会儿觉,厨房有醒酒汤,席叔叔您记得喝。”

少年的声音软糯沙哑,乖巧又惹人疼惜,席亭舟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半晌迟钝回神,照顾他一晚上居然还给他熬了醒酒汤,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半,方星泉踩着拖鞋下楼,意外发现席亭舟竟然在家。

“席叔叔,您不去上班吗?”方星泉脚步加快,喜出望外,冲散昨晚残留的尴尬情绪。

席亭舟从电脑前抬起头,高挺的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斯文俊美。

“嗯,今天在家办公。”席亭舟继续敲打键盘,告诉方星泉:“厨房里有食物,去吃点。”

方星泉正好肚子饿了,本以为席亭舟依然准备的健身人士饮食,揭开锅盖,几道家常菜映入眼帘,豉汁排骨,麻婆豆腐,炒时蔬。

他手里举着锅盖,惊喜地转头冲厨房外问道:“席叔叔,您做的吗?”

男人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背对着他专心忙工作,挺阔的后背高大伟岸,令人心安。

他轻轻点了下头,淡淡回应:“嗯。”

方星泉笑逐颜开,仿佛被夏日午后的清风环绕,手里正拿着一瓶冰镇过的汽水,仰头大口喝下,心里咕噜咕噜冒起密集的小气泡。

端起饭菜去餐厅,点开手机准备找个下饭剧,一条消息突然弹出。

#席亭舟包-养男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