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吴赟高声喊道。

方星泉并未和他争辩,淡定地收回视线,起身接过于婶端来的饭菜。

“多吃点,瞧你瘦的。”于婶看见方星泉细瘦的手腕,又是一阵母爱泛滥。

吴赟心里猫抓似的难受,一方面觉得方星泉信口开河,另一方面又觉得方星泉的态度不像开玩笑。

他纠结地咬了咬笔头,仔细重新看了遍题目,再次计算,写到一半,旁边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数值代错了。”

吴赟定睛一瞧,还真是!

他迅速重新代入数值,计算结果,答案赫然是A。

跟方星泉说的一样。

吴赟目瞪口呆,猛地扭头,方星泉安静吃饭,深藏功与名。

“你……你乱说的吧?”吴赟仍然不大敢相信,传言方星泉成绩稀烂,怎么可能一眼看出答案。

方星泉没搭理他,那种猫爪子挠心的感觉再度钻出来,吴赟用余光偷看他,激动又不得不按捺住激动,所以方星泉究竟是不是学渣啊?!

“谢谢于婶,我吃好了。”方星泉正长身体,之前一直被方家苛待,导致营养不良,重生后开始放肆吃喝,胃口好得很。

“怎么才吃两碗?别和婶子客气啊。”于婶以为他害羞,出言劝道。

“于婶,我在家吃过方便面,不大饿,您做菜太好吃,我嘴馋吃了两碗,已经撑到了。”方星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于婶见状笑得跟朵花似的,“你这孩子,吃不下别硬撑,喜欢吃下次婶子再给你做。”

方星泉甜甜一笑,“好,谢谢于婶。”

他起身打算洗碗,被于婶给赶回来,让吴赟和他玩。

吴赟挠了挠脸,忸怩开口:“方哥,这题你会做吗?”

方星泉比他想象中大度得多,探头看了眼,“笔。”

吴赟立马殷勤地递上笔,方星泉几步便算出答案,“这题有点超纲,你们老师故意找的吧。”

“嗯!让我们练练思维能力。”吴赟小鸡啄米。

方星泉讲题思路清晰,言简意赅,直击要点,三言两语叫吴赟醍醐灌顶,“原来是这样!”

“方哥你好厉害!”

吴赟这会儿完全对方星泉心服口服,方星泉轻轻翘起嘴角,“初三的题都不会做,我岂不是白读书了。”

虽说有道理,可吴赟听闻方星泉不学无术,是个学渣,好比他以为对方是萌新,结果却是满级大佬,能不震惊吗?

于婶洗完碗出来,方星泉居然在给儿子讲题,她儿子听得津津有味,比幼稚园上学时还乖,当场惊得张口结舌。

“方哥你比我们老师还强,几句话就讲清楚了我一直没听明白的内容!”吴赟眼睛里充满崇拜。

“你很聪明,就是容易骄傲自满。”方星泉一语道破吴赟的性格缺陷。

吴赟摸了摸鼻子,确实有点,班上女同学也骂过他「自大狂」,他鲜少怀疑自己,甚至干过笃定题目有问题,不相信自己算错,跑去老师办公室闹的事,结果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是他眼瘸看错条件了。

“我错了。”吴赟小声说。

方星泉拍拍他肩膀,“以后注意点,中考做题切记耐心仔细。”

他们省中考时间在六月下旬,只剩十来天,吴赟和方聪念初三,即将面临中考。

上一世,吴赟与重点高中擦肩而过,方聪进了本地最差的高中,于方聪而言可谓是找到组织,混得如鱼得水,本就嚣张跋扈的性格更是变本加厉,以至于最后罔顾人命。

方星泉给吴赟讲了两个小时的题,离开时吴赟他爸恰好下班回家,见到他颇为意外。

等方家门合上,吴父才问出心中疑惑,于婶压低声音和他说隔壁两口子吵架的事,又心疼起方星泉,吴赟在旁边帮腔,“肯定是方聪和他妈天天瞎传方哥坏话,方哥特别特别厉害,绝不可能是学渣!”

于婶好奇询问:“星泉给你讲题,讲对了吗?”

吴赟猛点头,“方哥妥妥的学霸!解题思路比我们年级第一还强!”

“高考成绩不是快出来了吗,等着瞧吧,方哥铁定会打成天造谣他不学无术人的脸!”

于婶和丈夫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窥见惊诧,隔壁家的事有点复杂哦。

——

周慧萍不知何时回来,关着灯看电视,手机持续作响,似乎在和谁聊天,听到开门声,她倏然回头。

“你跑哪儿去了?”

方星泉弯腰换上拖鞋,“扔垃圾。”

周慧萍开始嘀嘀咕咕骂他,扔个垃圾扔这么久,和他爸一样成天不着家。

看样子方辉还没回来。

方星泉弯了弯唇角,拿上换洗衣物去洗澡。

今天晚上夜空很亮,方星泉躺在狭窄的木板**,风从窗户吹进入,带来一丝凉意。

手机震动两下,发出声响。

他点进去,晚上十点半,席亭舟终于回复他了。

聊天界面里,几个小时前他给席亭舟发了张照片,一碗泡面。

STAR:席叔叔吃晚饭了吗?我正在吃,今天是泡椒味儿的嘿嘿。

席:吃了,明天给你安排阿姨做饭。

方星泉惊得坐直身体,赶忙回复:谢谢席叔叔,不用麻烦,我弟弟出院了,我已经回家。

他可不是为了让席亭舟安排阿姨伺候他,同他推测的无差,席亭舟,一个堪比和尚,六根清净的人,怎么可能记得和他联络感情。

自从席亭舟回帝都,再也没主动联系过方星泉,倒是祝理关心过他几次,询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又告诉他,席亭舟工作繁忙,早出晚归,并非故意冷落他。

离开前表现得那么体贴,一转头就把他抛之脑后,骂一句渣男也不为过。

方星泉感觉自己辛辛苦苦拽动的进度条,一不留神就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继续放任下去,等他开学赶去帝都,席亭舟大概会让他住校,或者干脆在学校旁边给他买房子,总归不可能答应他入住自己家,那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于是方星泉赶紧想办法,拉近他和席亭舟的距离,直接发消息是因为席亭舟不可能闲到刷朋友圈,这不,大忙人几个小时后才回复呢,假如发朋友圈,黄花菜凉了席亭舟也发现不了。

先关心席亭舟有没有吃饭,表现自己的体贴,再和对方分享自己的食物,「今天是泡椒味儿的」,暗指自己经常吃泡面,背景模糊却足以看出在家中,再结合方家三口人对自己的态度,足够席亭舟脑补一出大戏,充分卖惨。

席亭舟嘴硬心软,每年坚持做慈善,善良是他的优点,亦是弱点,方星泉重生后一直在利用他这点,效果很好。

方星泉本意勾起席亭舟恻隐之心,增加他们之间的联系,维持感情,不想席亭舟居然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喂……席叔叔。”方星泉有一瞬晃神,类似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幸好席亭舟未曾发现他的异常,声音低沉,“怎么不住「上云公馆」?”

上云公馆是席亭舟那片别墅区的名字,每栋别墅距离较远,环境和安保设施非常好,价格自然贵得令人咂舌,住在那儿的人非富即贵。

方星泉垂着脑袋,老老实实回答:“我得照看家里。”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席亭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方聪出院意味着方星泉得回去继续为方家当牛做马,他想到祝理调查的方星泉这三年的生活,压低眉眼,眼中墨云变幻。

“星泉。”

方星泉心脏重重一跳,耳蜗酥酥麻麻,耳廓热意扩散,弥漫到面颊,怎么会有人的声音这么好听,像一壶醇香的烈酒,嗅到味道便令人醉了。

“嗯。”方星泉不由放软语调。

“到帝都来吧。”席亭舟说。

一阵风刮过方星泉耳边,他骤然屏住呼吸,仰望窗外的星星,冷硬的木板床睡着实在不舒服,他的身高越窜越高,小床逐渐变得又窄又短,很难让人睡个好觉。

答应的话涨潮般汹涌到嘴边,被他死命咽回去,还不到时候,他的事情还没做完。

“我得等成绩出来,学校组织一起填志愿。”

席亭舟自然听得出这是借口,他想不明白,方星泉为什么不愿离开?

回忆起小孩儿被骂哭却默默承受的模样,心脏恍如被针扎了一下,方星泉大概留恋方家吧,哪怕父母对他不好,依然是他的血亲,被抛弃过一次,所以更加珍惜亲人。

念及此,席亭舟眉头紧皱,不自觉迁怒姐姐姐夫一家,好歹精心养了十五年,说抛弃就抛弃,这三年间,谁也没再提过方星泉,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住的不开心就去我那儿。”席亭舟叮嘱。

方星泉咧开嘴角,真心实意地笑了,“好。”

两人间陷入沉默,席亭舟喉咙有些发痒,他正打算挂断,忽然听见少年开口,“席叔叔,我有点想你了。”

像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拥抱他的后背。

席亭舟端起咖啡喝了口,止住嗓子的干痒,一种不可名状,无法触及的痒意却从身体另一处升起。

手机震动,席亭舟收回思绪,刚结束通话,方星泉又发来消息,他点开图片,透过锈迹斑斑的防护栏,可见夜空中繁星点点。

STAR:星星好亮。

席亭舟捏紧手机,方星泉的注意点在星空,而他却想问,这三年,你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吗?

逼仄,昏暗,肮脏,凌乱,照片上面露出几件衣服下摆,墙角堆着塑料瓶和纸壳,左下方模糊可见高三教材,透过玻璃窗反射出一张简陋窄小的床,少年穿着背心坐在上面。

席:嗯,很亮。

作者有话说:

席亭舟:我老婆,小可怜。

方星泉:计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