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回帝都?”方星泉诧异抬头。

席亭舟手指在指纹锁上按了几下,“嗯,手放上来。”

方星泉下意识照做,听到一声机械音「指纹录入成功」,骤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手指如同触电般抽回,方星泉看着自己的手愣在原地。

席亭舟拉开门走进屋内,“一会儿就走,你之后可以住下。”

听到席亭舟的话,方星泉竟不知道该先震惊哪一件事,“这么突然?”

“和先前预计时间差不多。”席亭舟声音平淡,同他嘱咐道:“卫生有人负责打扫,需要什么写下来放桌上,会有人购置。”

他指向二楼一个房间,“你卧室隔壁的房间,我临时叫人收拾出来给你做书房,缺什么写下来叫人去买。”

仔细想了想,席亭舟确认自己没什么遗漏,点漆似的眸子望向方星泉,“就这些。”

方星泉嘴巴微张,鼻间涌上一阵酸楚,他故意在席亭舟面前装可怜,是为一步步侵占席亭舟的私人领域,可席亭舟太好了,以至于让他生出了贪念。

席亭舟非常注重隐私,不喜与人亲密接触,还有洁癖,这一切注定旁人很难接近他,像住所如此私密的空间,席亭舟断然不会轻易让人跨入。

即便方星泉阴差阳错占了个未婚夫的名头,席亭舟完全可能给他单独安排房产,豪车接送,然后离他远远的,这样当然不行,方星泉绞尽脑汁为的便是给席亭舟做半年小尾巴。

当小尾巴有了眉目,却又出现新的困难,方星泉两世尝到的甜太少,现在被人兜头倒下一麻袋糖,顿时目眩神迷,像做梦。

少年眼睛逐渐潮湿,水光闪烁,鼻头泛起淡红,嘴唇紧抿,像极了委屈的小狗,只差发出可怜的呜咽,又奶又嗲,惹人怜爱。

一股冲动的情绪油然而生,引得席亭舟手指微动,想要抱一抱少年,再揉一揉他柔软蓬松的头发,可他是个成熟的大人,到底按捺住这莫名的心绪。

像个合格的长辈一样嘱咐:“有事联系我。”

方星泉仰头,吸了吸鼻子,漂亮的眼睛微红,孩子气地问:“没事不可以联系吗?”

短促的低笑从席亭舟唇缝溢出,终究还是选择顺从内心,骨节分明的大手揉了揉方星泉毛茸茸的脑袋,同他想象中一样好挼,“可以,小哭包。”

方星泉才不是因为这个哭,他分明是被席亭舟所作所为感动哭的,刚才的感动顷刻烟消云散,反倒生出些许懊恼,他根本不爱哭鼻子。

但他偏偏百口莫辩,席亭舟肯定无法理解他的感动点,依然会认为他哭得莫名其妙,结论仍旧是小哭包。

方星泉皱了皱鼻子,小小的红痣与红红的鼻头在他表情生动的脸上,显得格外可爱。

——

席亭舟来去匆匆,方星泉继续打工生活,他现在很少回方家,基本住在席亭舟的房子里。

比起狭窄漏风的阳台,宽敞舒适的房间自然更令人青睐,何况席亭舟实在贴心,虽说是临时腾出来的书房,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最让方星泉满意的当属电脑,使用感受相当丝滑,他本打算挣到钱,开学再买电脑接活,如今提前拥有设备,计划可以改一改。

烈日炎炎,方星泉打了个哈欠走出「金域」,昨晚他值夜班,没怎么睡好觉,头顶灼灼的阳光照在皮肤上,他的瞌睡顿时清醒许多。

路上车水马龙,洒水车经过没两分钟,湿润的地面便被烘烤干,方星泉手拿一瓶冰水走上公交车,午后的公交车摇得他昏昏欲睡。

“咕咚咕咚——”方星泉喝下半瓶水,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白皙的手背被晒得发红。

他抬了抬帽檐,险些被扑面而来的尘土呛到。

正在施工的工地尘土漫天,哪怕相隔一个马路的站牌也未能幸免,扑上厚厚的灰,方星泉眺望施工中的工地,眼底流露几分怀念的神色。

白色的球鞋几步路便染成土黄色,方星泉没在意,走到厚重的铁门前敲了敲,半晌走来一位身材精瘦的大爷,“你找谁?”

“劳烦您,我找梁守国。”方星泉弯腰说道。

大爷嘴里叼着叶子烟,半张不张的眼睛上下打量他,良久吐出两个字:“等着。”

约莫七八分钟后,一道粗粝的声音响起,“听说有个学生仔找老子,我看看!”

铁门推开,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身臭汗走出来,看清方星泉的模样略微怔忡,感叹道:“好俊的娃子。”

回过神来摆摆手嫌弃地说:“我们这儿不收未成年,乖乖回去念书吧。”

方星泉琥珀色的眼睛似比头顶的骄阳更为炫目,他一开口,一堆年长他许多的大老爷们儿瞬间鸦雀无声。

“梁叔,我有笔生意想和您谈谈,方便借一步说话?”

他的声音清冷疏淡,犹如山间清泉,在炎炎夏日沁人心脾。他明明看起来清瘦弱小,却没来由叫人信服。

梁守国吸了口烟,收起脸上散漫的笑,问:“你叫什么?”

“方星泉。”少年目光坚毅。

“跟我来吧。”梁守国拨开身后看热闹的人群。

方星泉紧随其后,工地上的味道并不好闻,除去漫天灰尘,水泥石沙,空气中弥漫着酸臭的汗味,刚吃过的饭菜味道。

梁守国见对方白白净净,以为他会嫌弃,哪料方星泉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由对少年好感倍增。

方星泉当然习惯,上一世毕业后走投无路,他便是在梁守国手下工作,而且如果不是方聪把他推下河淹死,大概他已经跟着梁守国打了个翻身仗。

一开始他和梁守国关系并不好,他一个学建筑设计的高材生沦落到工地搬砖,心中多少有些不忿,和工地上一群糙老爷们儿说不到一块儿,时常独来独往。

工友以为方星泉看不起他们,背后说他时被梁守国听到,作为工头的梁守国觉得他心高气傲,嫌弃他细胳膊细腿,三五不时挤兑他。

偏偏老板想省钱,把他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做表记账什么都叫他去做,工友背地里叫他老板的狗腿子,于是方星泉的日子越发难过。

直到工地出事,梁守国满脸血,和好几个工友一起被送往医院,几方都在为责任和赔偿问题扯皮,最后居然把锅全甩到工地这边,梁守国不仅拿不到钱,还得赔钱。

这群人就是忽悠梁守国他们文化低,各种威逼利诱,企图让他们认下这口锅,梁守国的老婆吴晓英六神无主,直接给吓晕了,关键时候得亏方星泉仗义执言,点破问题分明出在他们图纸上,竟然倒打一耙,拿出手机扬言报警,对方立即转变态度,表示一切都是误会。

经此一事,梁守国和他手下人纷纷对方星泉感恩戴德,态度别提多友好,两边熟悉之后,从前许多误会自然解开。

有天梁守国告诉方星泉,自己小舅子要结婚了,准备修新房,老婆想要个与众不同点的房子,问他可不可以设计,方星泉没多想只当帮忙,一口答应。

小舅子夫妻非常满意,十里八村的乡亲都馋上了他家房子,经常在周围转悠参观,逮到梁守国回村,齐刷刷冲去向他打听,称他们也想修这样的房子。

有钱不赚王八蛋,梁守国满口答应,兴冲冲询问方星泉愿不愿意跟他干,方星泉以为自己再也无法从事设计行业,谁曾想峰回路转。

他应下的同时叮嘱梁守国千万别泄露设计稿出自他之手,梁守国不明所以,却没追问,让他想了个笔名。

生活重新燃起希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某天夜里方聪突然跑来工地,方星泉以为方聪和往常一样找他要钱,叹了口气,拿上银行卡去取钱,那天方聪罕见对他和颜悦色,说要请他喝酒,两人在烧烤摊边喝酒边吃夜宵。

往回走的路上,方星泉微醺,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劝方聪年纪不小了,懂点事,别总惹爸妈生气。

话音尚在空中飘**,肩头遽然一沉,脚下湿滑,他被方聪推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真是奇怪,他明明已经死了,却看见方聪不知何时偷了他的银行卡,转走他手机里所有钱,然后把手机卖到二手店,骂骂咧咧斥责他藏了这么多钱也不给他用,果然没把自己当亲弟弟。

方聪胆大包天又愚蠢至极,直到被警察抓走也搞不明白,自己只是杀个人而已,警察凭什么敢抓他,他可是方聪啊!

周慧萍和方辉同样不明白,他们是方星泉的父母,明明表示自己不追究方聪的过错,警察为什么还不放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只有死在冰凉河水中的方星泉明白了,他的一生实在可笑,所求不过虚妄,连为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然而,几天后,萍水相逢的梁守国夫妻闻讯赶来替他收敛尸骨,将他埋在老家一棵桃树下,每年祭拜先祖时,给他烧点纸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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