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灵玉考不过院试的那一刹那,长公主就已对他失望透顶。

这个小儿子怎样都无所谓,长子谢灵玄才是长公主打造的最完美的一块白璧,容不得生出一点点瑕疵来。

温芷沅被谢灵玉胡乱指责了一通,还在哽咽中。

她本只有三分伤心,但见此时婆母也在,未来夫君也在,便不由得想多讨些怜爱,把三分伤心硬生生演成了七分。

长公主让谢灵玄带她去吹吹风,好遣散悲忧的情绪。

谢灵玄纹丝不动,却没有答应的意思。

长公主无法,实不知该怎样撮合这对未婚夫妇。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谢灵玄若想抛弃沅沅,娶那瘦马之女温初弦,她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温芷沅见此,为免尴尬,只得自己说不想去。

谢灵玄却忽然退步说,“不如择日?午后儿子还要奉旨进宫一趟,着实抽不开身。改日我亲自命人将请帖送到温府中,接沅世妹同游。”

长公主听他肯妥协,暗暗点头。

温芷沅亦有些惊喜,转念一想,玄哥哥毕竟有孝顺之名,既然长公主勒令他携自己同游,他又焉能不从。

她佯作羞赧一笑,“沅沅等着。”

约莫过了两日,一封请帖果然送到了温府,言说要邀温小姐往长安城的天星湖同游。落款是谢灵玄。

温芷沅告知何氏,何氏面露得色。

对于和谢灵玄出游这事,温芷沅原本没报多大希望的。

谢灵玄虽答应改日,但更像是迫于长公主压力之下的客套话,没想到他竟真的送了请帖来。

他果然是个被仁义礼智孝熏陶坏了的君子,事事都活在条条框框中,守信得过分。

温芷沅就愿有个这样的夫君。

这样的男子好驾驭,心机也玩不过她,她将来虽在内宅中,却可以通过夫君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书读得也好,没准将来可以给她挣来诰命。

谢府的侍卫将温芷沅接了去,却不是用谢府平日一贯的简素马车,而是一辆胭脂色的金丝软轿,看起来甚是豪奢。侍卫也是个陌生的脸儿。

天星湖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天气闷热,太阳毒晒,侍卫从冰囊里拿出一小杯漉梨汁,殷勤地送到温芷沅面前。

金丝软轿不比马车,四面不透风,温芷沅摇着团扇,灌了一口冰梨汁,“多谢这位小哥儿。”

那侍卫道,“为公子和温小姐效命,是小人的本分。”

金丝软轿走得似乎不是寻常的长安城大道,而是小小地绕了一下路。这些本是小节,温芷沅也没在意。

左右谢灵玄已是她的囊中之物,还怕飞了不成。

……

花奴被商贤抬回相府后,惨失清白,成了商贤的第七房妾室。

她在三天之内寻了三回的死,却均毫发无伤,商贤派了三四个老嬷子,昼夜不停地看管她。

谢灵玉这一头,却已纠集了一群江湖人马,死死地盯着商府。

只要花奴姑娘一出门,他立即就将她抢回来。即便商贤要去长公主面前告状,他也顾不得了。

花奴骤然遭此横变,每日在相府中以泪洗面,没熬几日就病倒了。

她本是个极为柔腰弱骨的美人,被关在相府里,心力交瘁,恐一时就要香消玉殒。

商贤舍不得这新得的美妾,见她面色蜡黄,实在是虚得紧了,才答应放她出去散散心。

他只道花奴是个寻常的贞烈歌姬,不知她和谢灵玉早通曲款,且谢灵玉气势汹汹,备了人马伺机要抢人……否则花奴即便病死,他也不会允她露面。

谢灵玉已领人蹲守良久。

长安城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谢灵玄和手下几个蹲守在人多的地方,只待花奴的轿子过来,就立即下手夺人。

毒辣的日头,已将他浑身晒得滚烫,眼球中也布满了血丝。

二喜在路边的饮子摊为他买了碗漉梨汁,谢灵玉正渴,一口灌下去,却觉漉梨汁的味道有些怪,许是被太阳晒馊了。

待了良久,终于熬得花奴的轿子出现。胭脂色的金丝软轿,果然是商府一贯的奢华作风。

谢灵玉低吼一声,再也忍不住,三拳两脚地带人打杀了随行护卫,将轿子抢了去,出奇的顺利。

他心脏怦怦发飙,得了花奴的软轿后不敢多留,直接带回了自己新买的外宅中。

连日来的离别已叫他控制不住自己,谢灵玉从后面一把搂住花奴的纤腰,狂热的思念倾泻而出,对着花奴一阵密如联珠的疯吻。

“花奴!”

也不知是被太阳晒得还是怎地,他的呼吸都是热的。花奴的身躯似比平日略丰满些,同样烫得怕人。

谢灵玉喘了口粗气,转过花奴的身子,却发现那人哪里是花奴,分明是个陌生的女子。

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那女人肤如凝脂,面似牡丹,此刻正似喝了岩浆一般,奄奄一息地吐着气。

她身上衣衫半袒,不少都是她自己扯掉的,含着泪,想死都不能,似乎中了那种……药。

谢灵玉如遭雷劈,恍然明白了为何自己的身躯也这般热。

他认得这女人,这女人便是害了他花奴的温芷沅。

只是,她为何要在此刻作祟,偷偷摸摸假扮成他的花奴,害他抢错人?

还未待问,温芷沅哇地一声哭出来,一巴掌朝谢灵玉脸颊打来。

她中了药,没有力气,连耳光都是软塌塌的,脖颈处还残余方才谢灵玉的吻痕。

温芷沅怎么知道她为何会在这里。

她本是应谢灵玄之邀,往天星湖踏青的。路上喝了一杯漉梨汁后,就头晕脑涨,随后被疯狗似的谢灵玉抢到此处。

“你疯了么!”

她上气不接下气,“谢灵玉,你个登徒子,为何要如此欺辱于我?”

谢灵玉彻底懵了。

那药已散入四肢百骸,他耷拉着眼皮,脑袋嗡嗡响个不停,视线也模糊了,只觉周身烫冷交加,腔子里的一颗心快要跳出来。

他常在风花雪月之地流连,晓得这药是个什么。

理智快要崩溃之际,他只有一个念头。

是谁要害他?

是谁偷龙转凤,将他的花奴换成眼前这个女人?花奴又在哪?

花奴冰清玉洁,若被那肥蠢凶暴的商佬所玷污,必得一条白绫悬梁,自戕了去。

思及此处,谢灵玉又急又悲,只恨不得背生一双翅膀,飞到花奴身边去。

偏生卧房的门被死死地锁着。

他嘶哑地叫了两声“二喜”,那仆不知死哪儿去了,喊声如石沉大海,半点回应也没有。

那嗓音,喑哑极了。

他也没料到短短半炷香的光景,嗓子就被毁成了这样。

“别喊了。”

温芷沅忽然出声,同样隐忍而羞耻地抱紧双臂。豆大的汗珠从她姣好的面容上蜿蜒滑下,她浑身也在抖,抖得厉害。

谢灵玉染有薄怒,挣扎着踱过去,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

“温芷沅,我还真是小瞧你的心机了。你既心慕谢灵玄,为何还要凑我的热闹?你温家这一根线,还想钓两条鱼不成?我真是……”

话未说完,他脸上一阵钝痛,已又挨了一个耳光。

温芷沅乌云般的发髻松散下来,一双杏眸缠满血丝,倔强地瞪他。

她哽咽了,吞了一口泪水,“谢灵玉!我从没想过要你。我明明和玄哥哥同游,怎么就变成了你?我知你看我不顺眼,却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毁我清白。”

她平日素来沉静温雅,这般说话已是气极。

两人互有怨怼,都认定是对方算计了自己。

他们是两只长着尖刺的刺猬,此刻都把自己的獠牙对向彼此,恨不得对方死。

可他们还是情不自禁地靠近在了一块,像被什么巨力吸引。

是那碗掺了药的漉梨汁。

无论多壮的汉子,硬抗着也会体元爆裂而死。

谢灵玉艰难地眨了眨眼,没再反唇相讥,而是哐当一下,把面前的女子抱住。

温芷沅为药力所驱,亦无可抗拒地抱住了谢灵玉。

两人打着滚,哗啦啦撞倒了博古架上的玉器和瓷器。

天翻地覆,天花烂坠。

他们都是走投无路。

两人的心都在泣血。

·

商府。

花奴被七-八个护卫护着,平安地从商府出来,又平安地回到商府。

商贤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她自始至终没看见谢灵玉的半个人影。

·

谢灵玉的外宅内,二喜把门锁紧了,才敢战战兢兢地离开外宅。一路纵马疾驰,到天星湖,跪到那人的面前。

“小人已按公子吩咐把事办好,求公子饶过小人的家人!”

天星湖边水波粼粼,谢灵玄沉静伫立在岸边,衣裁白雪,目色深沉,似已等候良久。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大招进度【2/3】

微调了前面一些章节的内容,捉了一下错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