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珞自从出生起, 耳边就环绕着权力二字。

那时候的天界远没有现在这般安宁,新六界需要漫长的时间建起,昔日那场六界大乱中死了无数人, 不仅仅是天界,魔族妖界也深受其害,万族几乎覆灭,那时候的天界斗争最为厉害, 不少新生仙族为在上三界立足, 做过的脏事数不胜数。

时珞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从不觉得争权夺利有什么错。

她一步步往上爬, 位置越来越高, 最后自然而然对神帝的位置动了心思。

她曾经多次找司命神女, 想拉拢她入自己的队伍,却没想到司命神女当着她的面用万象罗盘起了一卦,说她最终会落得个什么都不剩的下场。

时珞不信, 她认为只要自己步步为营,行事再小心一些, 总能在天界搏得一番自己的天地。

直到现在, 她看着被金光环绕,漂浮在空中的宴星稚, 她已浑身负伤, 鲜血将她雪白的衣裙浸满, 鲜艳的颜色将她的面容衬得越发昳丽雪白。

宴星稚虽然受伤,但却没有半分疲态,她的双眸蓄满兴奋的光芒, 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仪的猎物, 那一股股从在空中炸开的神力, 随着她挥舞问情时扑面而来的冲击,让时珞几度站不稳。

这就是她心中最满意的杀器,百折不屈,越战越勇。

有了这杀器,她占领上三界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这个杀器却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行动,她不愿与时珞为伍,不愿为她争夺那些权力。

时珞想起这些年的隐忍与算计,那些她呕心沥血,费尽心思设计的计谋,明明就差临门一脚,马上就要成功了,却没想竟还是毁于一旦。

宴星稚死而复生,必会向所有害过她的人寻仇。

牧风眠率领妖魔两族大举入侵天界,这场战不论是胜是败,上三界都不会再有她时珞立足之地了。

苦心经营那么久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时珞双目赤红,满是不甘。

她看着在与师梵战斗的宴星稚,一时恨从心中起,提剑腾空,汇聚全身的仙力,冲着宴星稚的后背猛地刺去!

然而剑刃到了跟前,宴星稚却翻身用问情一挡,只听利刃相撞的声响炸开,时珞在那个瞬间被宴星稚的神力正面冲击,手中的剑立即粉碎,被震翻了几个跟头,狼狈地摔落在地上。

在草丛中滚了一圈,一抬头,就看见宴星稚飘浮在她的上空,正低眼看着她。

宴星稚的眼眸十分锐利,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像一只无法驯服的野兽。

当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时珞就已经知道宴星稚的不可控,但她还是尝试驯化她。

失败了。

时珞看着她,无端地露出一抹笑容,唇边溢出鲜血来,她赶忙抹去,生怕这些狼狈让她变得不体面。

“我当初一直以为,只要好好待你,总有一日你会被我所感化,却没想到你原就是一副铁石心肠,谁也无法改变。”

宴星稚看了她良久,缓缓开口,“我若真是铁石心肠,天生无情的话,早就会将你杀了。”

时珞冷笑,“你又几时真心待我?”

宴星稚晃着手中的问情,金眸轻转,似想起了当年,“当初十恶妖胎的那件事,你分明就是知道吧?”

“什么?”时珞怔然一瞬。

“你知道神帝联合蔚柳等人唤醒了十恶妖胎,想以此来杀了我,你知道之后不但没有阻止,还特意让我带人过去,就是为了让我成功进入他们的圈套,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宴星稚的语气相当随意,仿佛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这个问题没等时珞开口,她自己就给出了答案,“因为你想让我被蔚柳那些人逼上绝境,你想彻底激发我心中的恨意,从而与你为伍,可是时珞,你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根本骗不过我,从始至终,你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力,你从未真心待我,又为何向我讨要真心?”

时珞震惊地看着她,不明白千年前的那件事,她是如何知道的。

宴星稚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时珞几次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为自己辩解两句,但到最后却只发出一个干巴巴的音节,“我……”

宴星稚却并不在意她想说什么,只是将目光往周围一扫,说道:“你看,这天界如今彻底大乱,血腥,杀戮,那些曾经先辈们用鲜血换来的,得之不易的和平,也被你们这些为了争夺权力的神仙毁于一旦。”

“那你呢?你不也是放出了封印九万年的魔族?那些人的先祖引发了六界动**,他们合该要一直关在地底下,生生世世不见天日。”时珞道:“你也是罪人,你也背负着千千万万的血债。”

“你倒是伶牙俐齿。”牧风眠的声音突然斜斜地刺进来,语气满是嘲讽。

他抱着清屿剑在一旁的空中,勾着唇角哼笑,俊俏的眉眼全然是冷意,“时珞,你可知你的先族曾是当年大乱天下的魔族一员,你身为罪人之后,又凭何在仙界有如此声望,凭何掌控仙盟?”

时珞被他说的心中满是怒火,张口便道:“那都是九万年前的事,是与我不知道隔了多少辈的先祖做的事,与我何干?!”

牧风眠冷漠地看着她,没有应声。

这句话仿佛就是对时珞先前说的那些话的回答。

时珞僵住了脸色,后知后觉她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牧风眠停顿片刻,才又道:“当初大战,血流千里,六界万民深受其难,各族混战皆是为一己私欲争夺,真正无辜之人是那些没有强大力量,过着平凡生活的子民,当初参与过,经历过六界大战的人已经全部死去,这是一个新的六界,也必将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六界。”

“别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指责星崽,你们根本不配。”牧风眠露出尖利的爪牙,指向时珞,那一刻他仿佛变得凶戾,充满着凛冽的杀意。

这些事情,时珞他们又何尝不知,但将魔族继续封印在天隙之下,不过是藉着封印罪人维护和平的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究其根本,就是因为魔族对神族有着克制之力,只要魔族不在,神族就没有威胁,是以这多年来都是神界立于六界之顶,神帝掌控一切。

众神族心知肚明,但最后只有牧氏站了出来,将魔族封印打破,让六界完整。

任何一方权力长久地统治六界,终将会引起一场浩劫,这便是九万年前大动**的原因。

时珞那藏在心底里的阴暗被硬生生扯到日光之下,令她痛不欲生。

即便是万般不能接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还是提醒她那个血淋淋的事实。

她失败了。

“我不会杀了你。”牧风眠道:“还有师梵,蔚柳,姬海瑶等人,你们都不会死在这场战斗之中,我要让你们亲眼看到那些你们费尽心思争夺的东西全部落空,感受失败与失去,然后在悔恨和不甘之中慢慢死去,如此方可为那些被你们残害的人赎罪。”

说罢,他扬起手。

早就候在一旁的宋轻舟就飞快上前来,冰冷地看了一眼时珞,而后拿出锁链将她擒住。

时珞怒斥:“你是何人,也胆敢动我?!”

宋轻舟用脚踩在时珞的后腰上,将锁链猛地收紧,哼声道:“我动的就是你,想收拾你们这些天界的人很久了。”

他拽着锁链,将时珞拽起来,而后道:“也不枉我等了一千年。”

宋轻舟临走前,冲宴星稚招了下手,算作打招呼。

将时珞带走之后,牧风眠看见宴星稚神色似有些不开心,就往她身边一凑,捏住了她的手。

她手背上还有一道剑痕,牧风眠瞧见了,双眉一撇,蓝眸之中满是心疼,叹道:“差不多行了,身上也受了不少伤了,别再打了。”

他的手指抹过剑痕,将伤痕抹去。

宴星稚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暖暖的,涌起一股冲动,而后就往前一扑,将脸贴在他的颈窝上蹭着,血痕蹭在他白净的颈子上,小声问:“咱们是要赢了吗?”

牧风眠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反手将她抱住,也不在意身边的人如何看待,师镜涂山意看到之后会如何取笑,没忍住在她额头耳朵上落下轻吻,“当然啦,我们一定会赢,因为我们代表着正义。”

“邪不胜正,是世间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场大战世人似乎已经等了一千年之久,终于在这一日打响。

消息很快传遍了六界,甚至惊动了冥界,黑白无常都赶来看热闹。

很快,一个令六界震惊的消息便传开。

师梵竟带领着师氏神族暗地里用仙君和凡人炼化魔种,昔日仙盟四百仙君皆被魔种感染,最后联合请愿,求牧风眠了结自己的性命。

当初牧风眠在仙界大开杀戒的真相终于真相大白,恶名得以洗脱。

而那些每十年都要带一批凡人上仙界学府进修背后的目的也被揭开,所少无辜之人死于师氏的一己私欲之中,一时间师氏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那场大战持续好几日才落幕,师氏一族死的死,擒的擒,彻底失去了往日神族的风采。

天界势力被完全打散,重新组合,仙盟也从内到外被大清洗。

大战之后需一段时间,才能慢慢修复到以前的状态。

大战平息后,各界以各种故事来描绘那场混乱之战,内情被编得五花八门,其中牧风眠与宴星稚由相看两厌到情意绵绵的事更是绘声绘色,相当逼真。

六界关于这些人的话题久久不散。

“这太夸张了。”宴星稚捧着话本趴在**读着,眉头一直皱着,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才没忍住出声。

结果就这么一句话,却惊醒了还在睡觉的牧风眠。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下就看见宴星稚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看话本。

这些东西是她从各界搜罗来的,十分感兴趣,连续好几日都在看,甚至在床头也要放着几本。

牧风眠也兴致勃勃地抱过去,将她压在了身下,从头边往下看,喑哑的声音道:“宴星稚苦苦追寻多年,最终换得风眠神君回头一眼,这一眼过后,往后千年万年,他都再没看过别人。”

宴星稚气道:“是不是太过分了,居然这么写我!”

“嗯……”牧风眠笑了一下,低低应了一声,低眸瞥见她雪白的脖子上还残留着昨晚他轻轻咬下的吻痕,顿时心猿意马,俯下头又在那吻痕上印了一下,含糊道:“确实,苦苦追寻的恐怕另有其人。”

宴星稚觉得脖子痒痒的,瑟缩了一下肩膀,注意力却还是在书上,“这些人,编故事都不会编,写的什么东西,一塌糊涂!”

“是是是,等会儿我烧了它。”他的吻越来越往下,敷衍应道。

宴星稚往**一趴,埋怨道:“你别压着我,好重!”

牧风眠闻声便搂住她的腰身,往里面一翻,将旖旎的情话和细碎的声音藏在了床帐之后。

一个时辰后,师镜见两人还没从寝殿出来,终于忍不住去砸门,气道:“牧十二,赶紧滚出来!今日是宴星稚的封帝大典!”

“来了!”

牧风眠应得很快,下一刻就打开了殿门,他一袭金色长袍,赤发上戴着雪白玉冠,蓝眸盛满笑意。

宴星稚从后面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脸上都是懒意。

由于今日是宴星稚封神帝的大典,她穿得相当隆重,雪白的锦衣长裙,领口袖边裙摆都走了一圈金色的花纹,配上一双金色眼眸,华贵无比。

牧风眠给她正了正头顶上的金冠,又捋了捋银色的发丝,指腹从她密长浓黑的眼睫处划过,笑道:“走吧,一起出去吧。”

师镜见状,脸色也缓和不少,虽说两人误了些时辰,不过今日这日子喜庆,倒不用计较那么多了。

毕竟今日除了是宴星稚的封帝大典之外,还是师梵那些人的审判之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