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苍山上抬头看, 漫天的繁星就好像随时要坠落一样,触手可及。

宴星稚站在其中,身边是乘风而起的花瓣, 抬眸便是万千微星,脚下是哗哗作响的叶海。

宴星稚原本追寻牧风眠而来到仙界,她看出了时珞野心勃勃,借她之手稳固势力, 也看出那些人吹捧她, 也不过是为了一己虚荣。

她都不在乎那些, 她只为了自己的目的。

所以从不在意什么人情友谊, 也不在意有没有人为伴, 是不是孤独。

但现在的宴星稚才明白, 除了牧风眠之外,这一千年里,还有别人在真真切切地挂念着她。

盼望着她的归来。

宴星稚的情绪久久难以平息, 酸意一阵阵往心头上涌,眼眸都变得酸涩起来。

她用手揉了一把,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继而从山头一跃而下,没入了山林之中。

她在山中飞跃, 寻找当初磨爪子的山间。

苍山虽然被烧毁过一次, 但地脉走势都没变, 所以宴星稚能够很轻易地找到当初常常去的山涧。

山涧里灌木茂盛,杂草丛生,山壁上长满了绿植, 宴星稚一寸寸摸过去, 最后找到了那一片尚有痕迹的爪痕处。

按照骆亭语的记忆, 她找到那块蓝石头所在的位置,还未伸手按上去,视线却忽而骤亮,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整个山涧照的一清二楚。

宴星稚动作一顿,收回了手,转头看去,就见山涧的入口处,站着时珞。

“师父。”宴星稚率先开口,一点也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

“牧风眠来,你定然也会跟着来。”时珞对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好像是一早就在此处等着,神色平静,“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知疲倦地追随他。”

宴星稚笑了笑,“这并非是追随他,而是我的东西,我自然要亲自来取回。”

“星崽,你可曾想过,你现在做的这些,都是被牧风眠算计利用?”时珞的双目满是真挚,盯着宴星稚,像是忠诚地劝告。

“我在你眼里,竟是如此不分是非的吗?”宴星稚反问。

“你听我细细与你说,”时珞道:“当初你拿清屿剑破魔族封印时,不仅害死了牧风眠的祖父,还将清屿剑丢失,他将你复生的目的真的只是因为爱你吗?牧风眠与这天界结下如此深仇,藏在暗处计划了一千年,他的心里可不仅仅是有情爱,你太过信任他,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

宴星稚看着她,没有应声。

时珞有些慌张地解释道:“当初为了保下你的神体,我将盟主之位拱手让出,但神界那边却执意将你的神体封在仙盟的秘牢之中,我不忍心你在那里,便费尽心思才将你的神体偷出来,置放在你生前一直想回来的苍山,星崽,虽然当初我将你收养在天界,的确是想借你之手巩固权力,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十几年的朝夕相伴,我早就把你当做我的女儿,你的死也让我备受打击,一度一蹶不振,我比任何人都盼望你回来,我对你没有恶意的啊!你不该因为牧风眠而敌视我。”

她语气惶急,说着说着就仿佛触及了伤心事,落下泪来,用手背随意揩了一下,哽咽道:“星崽啊,我曾想带着你一起往高处爬,我也想让你无拘无束,不被那些条条规规困着,只要你愿意回头,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总有一日会爬上六界的最顶峰,掌控所有。”

宴星稚双眸微敛,眸光柔软,收了所有的攻击性,轻声道:“时珞,我曾经也相想信你,是真心对我好,但可惜,你所有对我的好都带着强烈的目的,你总是嘴上说着为了我,但给我套上束神铃的是你,借我的手往上爬将我至于众人厌恶之地的人也是你,想用仙界那些法规条律困住我,用这些所为的情谊牵绊我的人,都是你。”

“我从不在意那些不是因为我愿意为你付出,而是我从始至终,并没有将你当做亲近的人,我们只是互利互助,借对方之势达成自己目的的关系而已。”宴星稚的话说得相当无情,神色认真且平静,将两人的界限划得明明白白。

时珞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愣住,失望爬上了眉梢,在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继而笑了一下,“果然如此吗?真是养不熟的崽子。”

她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分明眼角还挂着泪珠,但方才那诚挚又可怜的表情依然消失不见,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阴狠的笑,“我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思啊,你却只在乎牧风眠一人,太让我失望了。”

宴星稚仍安静地看着她。

继而时珞将手放在唇边,吹了一个极为响亮的口哨,声音穿得极远。

紧接着山涧的石壁之上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个个手持利器,双手翻动之间,很快就在上方铺成一张光网,将她包围在其中。

随后姬海瑶从夜色中现身,用剑指着宴星稚喝道:“祸害,你竟还敢在天界现身,如今这里布下天罗地网,我看你要如何逃走!”

蔚柳也从时珞的身后缓步走出,冷漠地盯着宴星稚,“此人真是宴星稚?确认无误?”

“不会有错。”时珞道。

宴星稚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没想到你会与他联手,你们敌对多年。”

时珞不在意地一笑,“我也是迫于无奈,一条养不熟的狗,现在想要反咬我一口,我自然要想办法将狗杀死。”

她衣袂飘飘,一如当年站在宴星稚面前,问她要不要留在天界时的那副温柔面容,说道:“其实要我说,你死了就不该再复生,起死回生之阵本就是逆天而为,况且这还有那么多人根本就不希望你回来,我本想着若是你愿意继续为我所用,我还能留下你,但没想到你还是跟千年前一样冥顽不灵,不管如何劝说都偏执己见,这让我如何留你?”

“你觉得这些东西能困得住我吗?”宴星稚抬头看着天上那张光芒编织的网。

“这可是耗时千年,天界专门为你打造的网,为的就是能够捕捉你的神魂。”时珞道:“你活在这世间,对旁人的威胁太大,合该老老实实的死去。”

宴星稚冷笑一下,说道:“你没有权利决定我的生死,我更不是为了你而重回这世间。”

她对面上很镇定,但心里却也没底。

她没想到时珞竟真的会与蔚柳联手起来杀她。

这就说明,时珞留下她神体的目的并不单纯,为了不让她夺回神体,竟会出此下策,也不知是与蔚柳做了何等交易。

牧风眠亦不知在什么地方,他神力暴露之后,整个天界就进入了极度警戒的状态,展开了禁令仙网,宴星稚几次相与牧风眠联系,灵力都传递不过去。

眼下是强行动用神力冲破这张网就此逃离,还是拚个鱼死网破,舍弃这具泥巴塑的身体?

宴星稚左右摇摆。

时珞说这张网是以为她量身打造,其巧妙之处和威力到底如何,宴星稚根本不知,不敢贸然动手。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真的被抓,只怕再没有第二个起死回生之阵,再没有那四百仙魂合力救她。

她强压着心中的慌乱,想起临走的时候,尹祺曾给她一个锦囊,叮嘱她在进退两难之时打开用。

她立马将锦囊拿出,掏出里面一张锦布,布上泛着微微光芒,在她展开的瞬间,上面开始浮现字迹:

将计就计,方能绝处逢生。

宴星稚乍一看,没明白这上头的话。

这时候,时珞突然开口,“宴星稚,认罪伏诛吧,还能少受些苦。”

她将锦布一扬,烧为灰烬,心中立即有了决断,摊开双手道:“是我狂妄自大了,原本以为能够悄无声息地取回神体,却没想到还是你心机略高一筹,将我的行动全都计算其中,遭此埋伏我心服口服。”

她叹口气,“没想到这最后,我也没能见到我神体一面,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师父能够发发善心,回答我吗?”

时珞面上满是揣摩,似拿不准她的态度,只道:“你说。”

“我的神体,真的藏在这山涧之下吗?”她问。

时珞神色一僵,“藏在哪里,跟你都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神体啊。”宴星稚道:“可否让我在临死之前再看最后一眼?”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时珞并没有轻易放松警惕。

“这天罗地网罩在我头顶上,周围那么多人,况且我现在寄身在这泥巴身体里,神力都使不出来,如何耍花招?”宴星稚将脖子上的绳子一勾,勾出个小巧的雪莲来,撇着嘴道:“若不是这朵小莲花,我连这身体都维持不住,早就化作一摊泥了,如此你仍对我这般惧怕?”

谁知这雪莲一现身,时珞与蔚柳等人的脸色猛地一变。

“是虞朝朝的本体!”时珞惊道:“师镜竟然将它给你了?!”

宴星稚眸中闪过狡黠之色,一用力将雪莲拽下来,往前一递,“你想要?”

她这步棋走对了!

先前将师镜逼得打断师怜雪神骨封印这朵雪莲,在叛逃神界藏入凡间,可见这东西对时珞这些人有非一般的作用,否则也不会将被封印的雪莲藏在雪涯宗那么多年,用魔蛇来看管,还派出几个战神来争夺。

这东西,至少时珞是非常想要的,她那震惊和渴望的神色,几乎掩饰不住。

宴星稚道:“左右我今日已无生路,倒不如让这雪莲与我一同上路,还能做个伴是不是?”

说着,她掌中凝起光芒,将雪莲握在其中,稍一用力就会碾得粉碎。

“住手!”蔚柳大喝一声,“宴星稚,这雪莲之中还有虞朝朝的神魂,当初可是为了你才被打回本体变为如今的这副模样,你已是死路难逃,何必再拉上她,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宴星稚笑得露出一口利牙,“我喜欢这个词,很衬我。”

金芒一闪而过,竟是真的就要动手。

“且慢!”时珞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厉喝制止她,“虞朝朝与我是幼时玩伴,我与她感情深厚,我只想留她一抹神魂,你将雪莲给我,做为交换,我会让你看一眼你的神体。”

“好啊。”宴星稚笑意吟吟的答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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