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情都是宴星稚死之后才发生的。

牧风眠在大殿之中的失态, 他一遍一遍喊着宴星稚,希望那具已经断了气的尸体从玉石**坐起来。

但最终都是徒劳,最后还是师镜出现, 将他强行拉走。

仙殿中很快安静下来,其中的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蔚柳几人。

姬海瑶死死地盯着她的神体,恨不得当场将她抽筋扒皮, 恨声道:“这祸害已经死了, 为何还要将她的神体留下来, 应当烧做灰烬才是!”

时珞脸色阴沉至极, 脸上再没有一点和善的模样, 沉沉地看向姬海瑶, “仙界何时轮到你做主?”

姬海瑶不甘示弱,“盟主大人好像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如今宴祸害丧命, 你的倚仗没有了,还能如此嚣张吗?”

时珞冷笑一声, “我掌管仙盟多年, 难不成只倚仗一个宴星稚?如今事情还没落定,你就迫不及待露出凶牙利爪了?别忘了我现在仍是盟主, 对我不敬我依然能够对你降下惩戒!”

她声音凌厉, 将姬海瑶震住了, 不敢再接话。

蔚柳沉默多时,在此时开口说话, “盟主莫要心急, 姬宗主说的也不是没几分道理, 宴星稚既然已死, 合该尽快将她的神体毁了才是,以免节外生枝。”

时珞道:“星崽化形的时候才几岁,是我带在身边养大的,她做出此等祸事,丢了性命已是受到了惩戒,留个神体也算是留个全尸,我不准任何人动她。”

蔚柳微微眯眼,施加无形的压力,“那我若偏要动呢?”

时珞与他对峙许久,最后还是让了一步,说道:“你不是觊觎盟主之位多年?我可以与你做交换,只要你能助我留下星崽的神体,我便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

蔚柳微微一怔,像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让出盟主之位。

时珞见他犹疑,又道:“如若你不答应,即便是有神族师氏为你撑腰,这仙盟之主的位置你也得不到,神界的手还伸不到这里。”

“好,那就与你做这一笔交易。”

在快要模糊的画面里,宴星稚听见蔚柳答应了这件事。

原来如此,宴星稚原本以为时珞是被她当年做的事所牵连,慢慢被架空了权力,没想到竟然是她为了保住她的神体,自己将盟主之位拱手让出。

画卷一转,面前的场景又翻天地覆。

视线昏暗的牢狱之中,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沉闷响起,墙壁柱子上都用赤红的颜色画着镇压的咒法,一眼看去令人心生不适。

视线转了一圈,宴星稚就看见牢中盘腿坐着一人,他的头有气无力地垂着,赤红的长发散落在阴暗潮湿的地上,曾经那一抹无比鲜亮的颜色也被染上的沉郁。

是牧风眠。

他被一条又一条的铁链锁着,手脚都被紧紧捆住,可见神界对他的忌惮。

地上都是血,染红了他的衣裳和地面。

宴星稚知道,是他的伤口在流血,他的背上布满了神罚。

那伤痕会一直存在,不断溃烂,撕心裂肺的疼痛会刻进骨子里,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折磨他。

宴星稚的心口好像被利刃戳得面目全非,几近窒息。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牧风眠。

那个牧氏嫡系的唯一血脉,天资卓绝的少年神君,他在年少的时候就创下不可逾越的战绩,他受三界追捧,万众瞩目,不论站在哪里,那赤红的长发,绚丽的金衣,都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恣意张扬,仿佛天下没什么事能够难倒他。

而面前的他,却低下了傲然的头,遮住了明亮的蓝眸,仿佛被压弯了脊梁,颓败至此。

这不是她一直追逐的牧风眠。

周围寂静无比,却也几乎听不见牧风眠的呼吸声。

忽而一串略显急迫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死寂,只见一人飞快来到了牧风眠所在的牢门面前,动作很快,一下就将牢门给打开了,他扑进去抱住了牧风眠,压抑着哭声,“阿眠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从门外那微弱的光芒中依稀能够看见,那个抱着牧风眠哭得满脸泪水的人,是虞思蘅。

宴星稚记得他,这个人总是伴在牧风眠左右,胆子也很小,有几次看见她与牧风眠掐架的时候,似乎是想站在牧风眠那边声讨她两句,但每回宴星稚眸光一扫过去,他有害怕地撇开视线。

牧风眠与他关系却亲近。

虞思蘅抱着牧风眠哭了好一会儿,他才给出了一点反应,用沙哑疲倦地声音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虞思蘅语无伦次,“我、我爸是看管神牢的管事,我从他那里偷了钥匙来……姑姑说应该救你,她觉得我做得对。”

牧风眠牵着嘴角,笑了一下,“不要牵扯进此事来,你快走。”

“我不走,我要救你。”虞思蘅却十分固执,他怕牧风眠不同意,又重复了一遍,表明自己的决心,“我一定要救你!”

说着,他拿出一个鲛珠来,化作了牧风眠的模样,而后又塞了一个给牧风眠,让他化成自己的模样。

锁神链感应到被锁的人气息变了,渐渐松开了桎梏,如蜿蜒的毒蛇一般,慢慢爬上了虞思蘅的腰身和手臂。

牧风眠一把抓住锁链,喝道:“虞思蘅!”

虞思蘅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听话,快离开这里,别掺和此事。”牧风眠道。

“阿眠哥,”虞思蘅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我从记事起,就被我父亲教导,只能做对的事,不能做错事,这些年我也一直遵循这个守则,所以我分明知道你讨厌师怜雪,却还是要周旋在你们之间,尽力撮合你们,我特对不起你。”

“我不知道把你放出去这件事是对是错,我只想救你,”虞思蘅哭着说,“我不想你死,眠哥。”

牧风眠怔怔地看着他,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我知道,我又不怪你,你不过是被家族所迫,身不由己。”

“对,我一直身不由己,只有这件事,是我特别想做的。”虞思蘅道:“而且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救我出去的对不对?”

牧风眠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内心在动摇。

宴星稚感觉到了。

牧风眠在那个时候,在千年前的神牢之中,面对这个哭得厉害的玩伴,一定万分为难。

他还有事情要做,自然是想逃出神牢的,但他又不忍将虞思蘅留在牢中顶替他。

他甚至不知道受了神罚之伤,又丢失清屿剑的自己,能在天界的手下翻出什么花浪。

恐惧,犹豫,退缩,在他的眼中交织纠缠。

但很快,所有情绪褪去,他做了决定。

“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救你。”牧风眠坚定地说道。

虞思蘅露出满足的笑,在还未完全被捆住的手中幻出一柄利刃,说道:“差点忘记了,我要把这个带给你的,现在你没了清屿剑,暂时用这个吧,我费了很大劲才偷出来的!”

只见他掌中静静躺着一柄短刃,通体泛白,刃尖泛着森冷的光。

是问情。

牧风眠惊喜地将问情拿起来,捏了捏虞思蘅的脸,赞许道:“小蘅真厉害,你且乖乖在这里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救你。”

虞思蘅点点头,任由锁神链将他身体缠绕,收紧。

牧风眠不方便多言,收了问情后起身离开。

牢门重新锁上,周围重回寂静,方才那场偷天换日,似乎没人瞧见。

但实际上却有一个旁观者,从始至终看着。

骆亭语仍躲在暗处,没有出去。

牧风眠走后,虞思蘅再也扛不住锁神链的压力,被重重压在地上,咬牙忍受着。

最终像是忍不住锁神链的紧锢和巨大的窒息感,亦或是害怕自己代替牧风眠留在这里会面对的事,呜呜地哭了起来。

宴星稚借用骆亭语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

心中痛惜泛滥。

虞思蘅一定也很害怕,不然不会也不会哭个不停。

但是他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没有片刻的迟疑,坚定无比。

宴星稚仅仅是一个旁观者,在旁处看着这一切,心尖都要因为他的行为软化成一滩水。

画卷再次变幻。

视线还没清晰的时候,红色就渲染了整个画面。

风吹散了雾云,所有景象尽现,宴星稚就看见了满地的血,到处都是。

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血流汇聚在一起,在地上形成了纵横交错的一张大网,触目惊心。

牧风眠手持问情站在高空当中,周围聚满了仙兵,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似乎极为忌惮他,不敢朝他靠近。

他又换上了金衣,一滴血色不染,赤发随意地用发绳束着,随着狂风高高地飘扬起来,在这血腥气味弥漫的天地之间成为独一无二的亮色。

问情散发着刺目的金光,燃上了赤炼神火,两色交缠,爆发出的神力让所有人望而却步。

“牧风眠,你是不是疯了?!”蔚柳受了伤,捂着心口站在云层上冲他嘶吼,双目充血,那模样恨不得生吃牧风眠的血肉,俨然恨极。

牧风眠勾唇,轻蔑一笑,“怎么?杀光了你悉心培养的魔种,心疼了?”

“天界岂能容忍你如此胡作非为?你可知你如此行事,将面临什么后果?牧氏将面临什么后果?!”

“我身上还有神罚,又丢失清屿,即便如此仍然能在你们眼前杀了四百仙君,无人能够阻止我。”牧风眠缓慢地抬剑,燃着赤红烈火的剑尖直指蔚柳,肆意狂妄,“如此废物的天界,无用的仙盟,有什么能够让我惧怕?”

蔚柳气急攻心,再加上受了伤,一口老血喷出来。

“盟主,这情况太过奇怪了,”姬海瑶在一旁低声道:“别说是牧风眠此刻有神罚,就算往日没有的时候,也不该厉害到如此地步,那赤炼神火的威力简直上升了不止一个阶段,我们这多人都奈何不得他,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才致使他神力大涨?”

蔚柳抹了一把嘴边的血,面色阴沉,沉默片刻之后忽而脸色大变,“糟了,他恐怕要渡晋神天劫了!”

姬海瑶闻声也是花容失色,惧怕不已。

众所周知,不论是飞升,还是晋神,天劫来临之前其人自身的能力就会大涨,疯涨至巅峰时期,好以此对抗天劫。

所以牧风眠即便是负伤在身,赤炼神火的霸道也让所有人无可奈何。

他若是渡了天劫,就此晋神,日后这天上天下还有谁能奈他所何?

蔚柳大喝一声,“所有人,不惜任何代价,拿下罪神牧风眠!”

他的吼声在四周回**。

接到这个死命令之后,众人蜂拥而上,不要命地冲牧风眠冲过去。

牧风眠佁然不动,周围卷出赤炼神火,瞬间乘着风烧起来,空中顿时翻滚起灼烧的气浪。

问情立即就给出了回应,上面还存留着宴星稚的力量,金光化作千丝万缕,从中散出,与赤炼神火交织在一起,火焰当即就掀起万丈巨浪,如一朵盛开在空中,无比绚丽的花朵。

骆亭语似乎受不了被这气浪波及,立马手忙脚乱地逃命,一下子奔出了很远,即便如此,也依旧能看见牧风眠乘着神火在众人之中厮杀,所有东西都在他剑刃碰到的瞬间化为灰烬。

大火袭卷了整个场地,最后连带着地上的尸体,都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下。

最后神界一波又一波的援兵终于到来,牧风眠见状便收了火,利落地出逃。

蔚柳快要气疯了,抓着援兵的领头人嘶吼,“为何现在才来!牧风眠都把人杀尽了才来!有何用?!”

那领头人也十分为难道:“这……神界也出了事,花神突然暴起,拦下了所有人,所以我们才来得这样晚……”

“虞朝朝?!”蔚柳惊道:“她做了什么?”

“花神将神界的所有出路封死,与神帝大打出手,最后被众人合力伏诛,这才解开了神界之门,得以来仙界支援。”那人回道。

蔚柳也顾不得细问,立即带着人前去追出逃的牧风眠。

牧风眠身上的伤很重,血流了一路,众人沿着血迹追赶。

他逃往仙界的边境,那里连接着万年荒废的魔族,怪石嶙峋的群山连绵,天上压着黑云,天地之间浑浊昏暗。

牧风眠藏进了山中。

蔚柳一声令下,命令所有人动身封锁群山,寸寸搜寻,发了狠地要找到他。

但就在他们在山中搜人的时候,一道巨雷从层层叠叠的云中落下来,重重披在山上。

那一霎,天地都变了颜色,响声几乎将所有人的耳朵震破,毁天灭地的力量砸在山上,顿时死伤无数,哀嚎一片。

“天劫降了!”蔚柳惊喊一声。

牧风眠的晋神天劫降世!

骆亭语很怕死,站得很远很远,即便如此,宴星稚也通过他的眼睛看到那从九重天上劈下的巨雷,将世间所有东西都染上银白色,力量在空中翻滚,仿佛将所触及的东西都撕得粉碎。

令人从心底里生出恐惧来。

这便是晋神天劫。

神力越强,天劫就越强。

只第一道天雷,就劈碎了整座山。

蔚柳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现在正是牧风眠最危险的时候,若能趁机将他抓住,接住天劫杀他也是轻而易举。

然而第二道天雷落下来时,将他所有的算盘都打得粉碎。

第二道天雷的雷霆之势,像是将天地撕裂,将整片天给劈下来。

山上那些仙兵神将全部葬身,无一人生还,在周围布阵的人也被天雷的力道破波及,当场就半死不活,重伤难起。

蔚柳也被气浪掀飞,整个人飞出百丈远狼狈地从云层上摔下来,在尖利的山石上滚得头破血流,若非是用尽全力在那个瞬间挡了一下,必然会立时丧命。

天雷会一道比一道强,牧风眠这第二道天雷就有着毁灭天地的架势,再往后会如何,谁也想像不到。

此时再顾不得捉拿什么罪人,想留着一条命的人匆忙逃命,离开天劫范围。

这场前所未有的天劫惊动了上三界,从未有过的强悍力道让光听到雷声的人都感觉惧怕无比。

所有人都知道,若是牧风眠死于这场天劫,那也再正常不过了。

但若是他成功渡过天劫,又有多少人终日惶惶,不得安宁。

后来的牧风眠自是成功渡过天劫,这一千年来,只怕天界那些人,没有一日能够安心的。

雷声远去,画面又开始模糊。

宴星稚已经习惯这样转变场景的画面,她耐心等了片刻,待面前场景清晰时,就看见周围是一个山壁之中。

骆亭语有些慌乱地在山壁之中乱转,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他手里只提着一盏很小的珠灯,沿着山壁一点一点地摸。

最后摸到了一处地方,那里不满横横竖竖的爪痕,像是经年累月在上面留下来的,充满岁月的痕迹。

骆亭语的手抚过爪痕,最后停在了某处,用神力一按,一抹幽幽蓝光登时冒出,石壁上出现一个凹洞,洞中正摆放着一块蓝盈盈的石头。

他将手覆上去,石头立即散开来,蓝光瞬间大作,片刻后光芒散去,眼前就不再是方才的石壁,而是一个很空旷的山洞。

水滴的声音在不断回旋徘徊。

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石台,台中摆放着一尊冰蓝色的玉石棺材,周围立着不灭明火,无一丝风。

骆亭语缓步走过去,逐渐靠近玉棺,里面躺着的人也慢慢出现在视野之中。

正是宴星稚的神体。

她静静躺在其中,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摆放在腹上,身着雪白的衣裙,银色的发丝散落。

冰肌玉骨,绝色无双。

骆亭语低声喃喃:“原来竟是藏在了这里……”

他左右转了一圈,显然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沉默许久,最终决定掀开玉棺,在她的手上捋下了其中一个束神铃。

谁知刚捋下来,周围的明火突地熄灭,紧接着凌厉的攻击破风而来。

骆亭语匆忙应对。

来人攻势凶猛,刀刀冲着致命之处而去,骆亭语也丝毫不敢松懈,几个来回就已受了伤。

这场缠斗并不久,最后的结果是骆亭语用尽全力杀了那人,自己的心口也被捅出个大窟窿,用血画了个传送之阵,逃到了天昙神山上。

心口的重伤让他痛不欲生,挣扎多日,最后选择了将心剜出,寄存在一株昙花上,让花朵的仙气滋养。

骆亭语将心放入昙花之前,突然开口,“宴星稚。”

宴星稚愣了一下,还以为是骆亭语也跟着来了天界,后知后觉这仍然是回忆之中,是千年前的骆亭语在说话。

“风眠神君曾向司命神女起过一卦,他问的是起死回生之阵,能否将你复生,当时的司命神女并没有算出那一卦。”骆亭语说:“那是因为那一卦的结果与牧风眠的天劫有联系,若是他渡过天劫,成功晋神,就能够启动起死回生之阵,若是没有渡过,这世上自然也没有人再想着将你复生。如今牧风眠成功渡过天劫,应当是已经开始筹备你的复生之事,虽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但我希望日后能够救我这一命的人,能够是你。”

“毕竟我也是为了找你的神体,才落得现在这样的模样。”

“你曾经在天海秘境中救了我一命,这些事都是还你的恩情,我没什么能耐,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事,现在我将这些记忆存在这朵花之中,我也不知道我要等多久,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来到这里,打开这朵花的时候,顾念我的一切努力,将这颗心还给我。”

“若来的人不是你,那便算我不走运,合该丢了这条命”

“宴星稚,去吧,找到你的神体,然后,清算所有欠下的账。”

骆亭语的声音落下,宴星稚的视线逐渐清晰,回到了天昙神山之处,面前那是那朵盛放的血色昙花,当中裹着一颗缓慢跳动的心。

炙热的血液在身体里翻滚沸腾,一遍遍地叫嚣着,嘶吼着。

宴星稚努力压制着血脉中的冲动,蹲下来将那颗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入骆亭语交给她的锦袋之中。

骆亭语的大礼,就是这些。

那些宴星稚缺席的事件之中,骆亭语用双眼记录,然后交给了她。

走投无路之下,他凭藉着一个猜测孤注一掷,做出这种选择,她当然不会辜负。

她已经知道,神体在什么地方了!

骆亭语触碰的那块蓝色石头旁,那些纵横交错的密密麻麻的爪痕,是她曾经还未化形时留下的。

在牧风眠离开之后,她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于是日日都要去那个山间中磨爪子,将爪子磨得十分锋利,也在山壁上留下了那经年不消的痕迹。

她的神体被藏在了苍山里。

宴星稚收好了骆亭语的心,转头回去找到黎策。

黎策被她方才的神力滋养,模样看上去已经好很多,正在昏睡之中。

她蹲下来看了看黎策,天昙神山的灵力正在滋养他,慢慢修补他的伤势。

宴星稚决定将他暂时留下,待事情结束之后再来寻他,她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黎策的头,低声道:“睡一觉,醒来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将黎策周身的结界加固之后,宴星稚摘下了一片云,飞至万丈高空,从上方飞跃整个仙族区,绕到边沿地带,前往苍山。

仙界此时也根本没时间去注意天上是不是有人飞过去,牧风眠又进入天界的消息让所有人吓得肝胆俱裂,恨不得将地全部掀起来寻找,乱成了一锅粥。

宴星稚藏在云层之中穿越,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苍山,却在别开云雾,乘着月色往下看的时候被震撼了。

记忆中,苍山被妖火烧毁之后,只剩下焦土余烬,寸草不生,荒芜至极。

但眼下,皎洁月光下的苍山却郁郁葱葱,鲜花遍布,灵气在其中缭绕,鸟虫的鸣叫,灵兽的低吼从各处传来,一片生机。

她怔然地落在山头上,目光往下一扫,到处都是盛开的花,各种颜色的都有,长在茂盛的大树之下,长在满是青苔的山石之间,落在各种灵兽旁。

风一吹,满山的花草树木应风而动,哗哗声响不止,空中满是散落的花瓣,卷着草木的清香。

宴星稚震惊得好久都没动,恍然间,她想起苍山被烧毁的那段日子。

黎策见她总是闷闷不乐,便经常来找她,给她带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然后与她说话。

有一日,他突然道:“星崽,那苍山真的很漂亮么?”

宴星稚恹恹地回答:“当然啊,那里有很多花,很多树,还有很多仙界此处没有的灵物。”

“什么颜色的花,你说给我听听。”

“很多很多颜色。”宴星稚形容不好,掰着手指头说:“藏青,朱红,茶白,苍绿,天气暖和的时候会一起盛开,被风一吹就飘得漫天都是,特别香。”

“噢——原来如此。”黎策道:“那日后我去苍山重新把这些花种上,你别不开心了行不行?”

宴星稚当时不信,兴致缺缺道:“你不会种花。”

“我可以学呀。”黎策一边笑一边说:“一百年,两百年,只要我慢慢学,慢慢种,苍山总会再开出花朵的。”

黎策没有食言,他用了一千年,让苍山从灰烬中重生。

苍山又是那个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苍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