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珞让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就是将清屿神剑从牧风眠手中骗出来。

宴星稚不大明白时珞的用意。

且不说这清屿神剑是认主的,即便是将它骗出来,只要牧风眠一召回, 剑就会自己回去,抢过来也根本没有意义。

再者说,上三界的人都知道她与牧风眠关系差到什么地步,让她去骗清屿剑, 岂非是无稽之谈?

但宴星稚还是答应了。

一来, 这是她要为师父做的最后一件事, 为报答这十几年的相处时光。

二来则是她也想在临走之前再看一看牧风眠。

她不远万里从苍山追逐到这里, 只换得大梦一场, 心中到底还是有不甘心的。

宴星稚躺在仙殿外的石柱上, 翘着脚晃着,脑中翻来覆去都是她与牧风眠次次见面时发生的冲突。

“星崽。”下面有人唤她。

宴星稚闻声低头,就看见黎策站在柱子下, 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她从柱子上一跃而下,落在黎策面前, “何事啊?”

“听说你要回苍山了?”黎策问。

宴星稚点头, “我不属于这里。”

黎策神色忽然有些恍惚,沉默片刻, 他才徐徐开口, “回去也好, 这里的确不适合你,其实盟主是让我来劝你几句,让你留下, 但我觉得你回苍山去会更自由更快乐, 虽然那里被妖火烧毁, 但费些工夫,苍山也是能重回往昔风景的,这个给你。”

他拿出了一包锦袋,说道:“这是我向木仙要的灵草之种,也不知效用如何,但总归聊胜于无。”

宴星稚将种子给接下,笑了一下,说道:“这里离苍山不远。”

曾经她还是一只不会化形的虎崽时,不会运用身上的神力,她从苍山出来,徒步来到天界,那段距离一度让她以为这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了。

但是学会化成人形,学会用神法飞行之后,去苍山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黎策明白她的意思,目光一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顺顺她的头发,说道:“我知道,我闲了便去看你,跟你一起种那些花草树木,让苍山重新恢复曾经的生机。”

他还记得宴星稚第一次化成人形,也就四五岁大的小姑娘,脸蛋又圆又白,顶着一对柔软的虎耳,也不说话,就用金色的眼眸左右转着,看看这看看那,模样真的可爱极了。

转眼间她已经成长得如此厉害,成为了上三界那些上位者都无比忌惮的人物。

黎策眼圈一红,有些不想离别。

他侧了侧身掩饰湿润的眼眶,而后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说道:“这是盟主要我给你的,她说你要去取风眠神君的清屿剑,需要用到这东西。”

宴星稚接下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块香。

“是从情妖身上提炼的香料,点燃之后能让吸入香气的人暂时陷入情迷妖法,会爱上所看到的人,届时你取清屿剑就容易很多。”黎策道。

“我不要。”宴星稚拒绝。

黎策说:“我只负责转交,你若是不要就扔了吧,不过你要拿清屿剑,不用这种东西应该是拿不到的吧,这情香并没有什么危险,只会在事后大睡一场。再且说盟主也希望此事不要声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去拿清屿剑。”

宴星稚动作一顿,被黎策说服。

这手段虽然不大好,但宴星稚却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若是直接去找牧风眠要剑,他指定是不给的,两人还会打上一架,闹得人尽皆知。

她思考一瞬,又将这情香给收下了。

反正她只做完这最后一件事,便会离开这里,也无所谓用什么方法了。

时珞要清屿剑的目的,她都没有兴趣知道,左右这柄剑旁人也抢不去,没有牧风眠的催动,清屿剑在别人手中,只是一柄普通锋利的剑而已。

宴星稚将情香收好之后,晃到了天黑,去了神族区。

她来去自由,行踪成谜,只要不愿出现在人前,就没有人能够找到,牧风眠也只能干坐着思考她会去哪里,在做什么。

但宴星稚要找他,就容易得多了。

她的鼻子能够闻到牧风眠神魂的气味,只要寻着气味一直找,就能找到。

牧风眠正在他和虞思蘅经常坐着闲聊的竹林亭子之中。

月色皎皎,亭中只有牧风眠自己。

他面前的桌上摆了很多酒坛,手里也握着一坛,浑身跟没骨头似的坐着,赤红的长发倾泻在座椅栏杆处,被月光覆上一层柔和明亮。

他看起来兴致不高。

宴星稚站在暗处看了许久,出于掠食者的天性,她能很好地隐蔽自己的气息,牧风眠又仿佛喝得酊酩大醉,压根没有察觉到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不远处。

良久之后,牧风眠轻轻叹息一声,抬起酒坛又喝了一口。

这声音惊动了失神的宴星稚,她拿出锦盒将香点燃。

情香点燃之后,升起的烟有一股极淡的甜香气息,她封闭鼻息,轻轻一吹,情香就顺着风吹往牧风眠所在的亭子。

甜香在空中散开,混在酒香中,牧风眠吸了很多。

这几日又没见到宴星稚,得知她回了仙族区之后,他郁郁不乐。

宴星稚像飘忽不定的絮,她乘着风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牧风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忽远忽近,连伸出手去握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思念而不得的沉郁仿佛刻进了心肺之中,让他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难受极了。

他今晚尤其不开心,酒一坛接一坛地喝,直喝得脑子晕乎,醉生梦死。

当宴星稚出现在他面前时,牧风眠就觉得他这是彻底喝醉了。

牧风眠的面上尽是喝醉之后的慵懒神色,他笑了笑,唤道:“宴星稚。”

宴星稚站在亭中,听到这一声唤瞬间有些紧张,她竟然有点怕牧风眠吸得情香不够多,还不够迷糊。

“宴星稚。”牧风眠没得到回应,又唤了一声。

“什么?”宴星稚这次低低地回应了。

她在想如何开口要清屿剑。

正当她思考的时候,手腕上却突然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拉得往前一个踉跄,跌在了牧风眠的身上。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变得无比贴近,牧风眠醉得厉害,平日里澄澈的蓝眸都模糊浑浊,盯着宴星稚久久不动。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大梦之中,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情人,肆意拥抱亲吻,耳鬓厮磨。

宴星稚在他怀中,没有半点挣扎。

如此乖顺,也只有是在那场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牧风眠酒意上头,环住她的腰,将她翻了个身压在座椅上,俯头吻下,喊住他垂涎许久的唇。

她的舌尖,唇齿,都是甜的,是牧风眠想念入骨的味道。

宴星稚瞪圆了眼睛,没想到他突然动手,感受到唇瓣被他轻咬,宴星稚下意识挣动了一下,却被牧风眠更加用力的抱住压住,不容她挣扎拒绝。

酒的味道被渡到了口中,那股辛辣的味道让她极其不适应,舌尖也跟着闪躲,被牧风眠强势追逐。

牧风眠真的要被自己的动心给折磨疯了。

他以前从来不理解那些堕入情网,为情所困的人在想什么,如今轮到了他,才明白其中的滋味。

那股烦闷的情绪像紧紧黏在了心上,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摆脱,让他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但一旦他将宴星稚抱在怀中,吻上她柔软的唇,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好像整个天空都明亮起来,心中所有郁结一扫而空,胸腔饱饱涨涨,满足而快乐。

他贪婪地,不知疲倦地索取,把宴星稚紧紧抱在怀中,生怕下一刻这场大梦又化作泡影,消失不见。

宴星稚心中泛酸,没曾想这情香如此厉害,牧风眠才刚吸入就仿佛爱她无法自拔,紧紧圈在她腰上的力道一刻也没有放松。

直到她呼吸乱拍,有些喘不过气了,牧风眠才放开她的唇,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侧脸,在颈间留下咬痕,最后停在他最疼惜的右耳朵上,柔和舔舐。

宴星稚仿佛浑身都软了,任他抱在怀中亲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心跳和呼吸。

牧风眠吸了情香,但她没有,却也像情难自禁,甘愿沉沦。

牧风眠折腾了一会儿,将她抱在怀中不动了,像是醉意难抑,窝在她的颈窝里睡着了。

她也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直到云遮了月,亭中暗下来,风中也泛起凉意,宴星稚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

她微微低头,轻声喊:“牧风眠。”

牧风眠不动许久,呼吸平稳,宴星稚原本以为他睡着了,却没想到这一声轻喊落下,他抬头,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宴星稚,用喑哑懒散的声音回应道:“星崽。”

宴星稚心跳一滞,耳根染上热意,对上他的眼眸愣了片刻,才找回神识,说:“我想借你的清屿剑看看。”

这清屿剑不仅是牧氏神族的至宝,也是牧风眠的心肝。

连虞思蘅能摸到的机会都寥寥无几,别人也只有遥遥看上一眼。

宴星稚怕他不给,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只说借来看看。

牧风眠道:“想要?”

宴星稚点头。

他微微仰脸,“那亲我一下。”

她面上一热,慢慢凑过去,心如擂鼓,动作缓慢地在牧风眠的唇上印下一吻。

没人会知道她这一吻夹带了多少私心,连牧风眠也不会察觉。

牧风眠又压住她的后脑勺亲了好一会儿,才将清屿剑召出来。

那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剑,泛着森冷的光芒,锋利无比。

宴星稚的指尖摸上去,脑中浮现出牧风眠手握清屿神剑,将赤炼神火覆在剑刃上时的画面,如燃烧不尽的烈火,炽热而张扬。

她握住剑柄,这柄六界第一神剑在主人的示意下,变得相当乖顺,安静地伏在她的神力之下。

宴星稚珍爱地抚摸清屿剑很久,爱不释手,待她再抬头看去时,牧风眠已经睡着了,醉倒在酒香之中。

她用目光描摹着牧风眠俊俏无双的面容,从眉毛到眼睛,来来回回不知疲倦,最后才收起清屿剑起身离开,将他留在了亭中。

宴星稚本想拿着清屿剑立即回去覆命,但离开竹林之后,清屿剑忽然一阵一阵地发亮,她原本以为是神剑离了主人在反抗,想用神力镇压时,却发现并不是。

清屿剑传递出了一种惶急的情绪,还有牧潭的声音:“眠儿,速来见我!”

像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宴星稚想起牧风眠的睡颜,他吸了情香睡得正香,这会儿肯定谁都喊不醒,牧潭又传唤得如此紧急,宴星稚左右一思量,决定先不去时珞那里覆命。

她催动清屿剑,牵着牧潭传递来的神力,指出了方向,飞快地朝着清屿剑指引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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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族区仙盟大殿。

黎策进门时,就看到时珞撑着头,极为烦闷的样子,一声沉沉地叹息响起。

他不敢多问,恭敬行礼,“盟主。”

时珞回神,神色恢复淡然,“让你去劝宴星稚的事,办得如何?”

黎策压根就没开口劝,但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苦口婆心劝了很久,没有效用,宴星稚决定的事很难有人能改变,她是铁了心地要回苍山。”

时珞也早已料到这结果,摆了摆手,又叹了一口气,继而将手边的锦盒往前一送,说道:“那情香你还没给她吧?上回给错了东西,给你的是安神香,你把这情香拿去给她。”

黎策惊讶地睁大眼睛,“啊?可是我已经把情香给她了呀,而且她也已经去了神族区。”

“她不一定会那么快动手,你先拿了情香给她送过去吧。”时珞道。

黎策接了情香,心中暗道这盟主办事也太不牢靠了,把事情整得那么麻烦。

他出了大殿,思索着是今晚就去神族区还是明早再去,稍一思考就决定了明早再去。

只是没想到,他这情香再没机会送出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