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妖落在宴星稚的手里, 那就是死路一条。

虽然她化成虎形之后,个头看起来幼小,但跑得飞快, 龇着一口虎牙,凶神恶煞在后面追赶,没多久就一口咬住了情妖的后脖颈,将它按在地上。

宴星稚换回人形, 一边将情妖斩杀, 一边舔了舔嘴唇,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果汁的酸甜。

情妖被杀, 虚境就破了。

两人回到授课大殿之中, 宴星稚手中握的珠子就是斩杀情妖后留下, 只要交给师长,便算交差。

她转头看着牧风眠,问了句, “咱们是不是最先出来的?”

牧风眠见她脑子里好像就只有杀情妖一事,颇有些无奈, 应当, “应该是,不会有人比咱俩这方法更好用。”

说起方法, 宴星稚就一下想到了方才的事, 耳根还隐隐发热,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问:“你们经常这样合作吗?”

牧风眠走到她身边,将珠子接过来, 打算自己送去给师长, “什么?”

宴星稚见他方才动作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想问他是不是之前的试炼上,与合作搭档都这般行动。

但又觉得没必要问那么多,于是摆摆手,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别的地方玩吗?”

牧风眠点头,让她在这等会儿,转身去寻了师长。

从殿中离开之后,他微不可查地松一口气。

他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以前也没诓过别人做这事,不过就是仗着宴星稚什么都不懂,又因为是在梦境里,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

虽然面上装得镇定,但心跳得实在太快,他都怕被宴星稚听见,生出怀疑。

牧风眠前去师长那记录,两人果然是第一个出虚境的人,师长对两人赞不绝口,说剩下两天半的时间让他们自行支配。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就用得有些久了,牧风眠担心宴星稚耐心浅,等不及先走了,回去的时候脚步就快了不少。

谁知一进大殿,就看见宴星稚化成了兽形,盘卧在窗边的桌子上,脑袋垫在小爪子上,毛茸茸的尾巴卷在身边。

她浑身都笼罩在灿阳之中,将身上雪白的皮毛和金色的虎纹照得无比光滑明亮,偶尔飘过的风拂起柔软蓬松的皮毛。

牧风眠放轻动作过去,走到近处,就看到宴星稚收起的耳朵中,右耳有一道小豁口,神色一怔。

当初不是将神农玉给她了?为何她的耳朵上还有伤口?

难道是不会用神农玉?

就算她不会用,那时珞总该会啊,为何还留着伤口?

他心底难免生出一丝责怨,不仅是对时珞,也是对他自己。

但当初情况紧急,宴星稚的攻势太过凶猛,他只能拿出清屿剑抵挡。

牧风眠弯下身,手指在那带着小豁口的虎耳上摸了摸,她的皮毛柔软无比,手感极好。

宴星稚察觉到这极为细微的动静,柔嫩的耳朵一抖,睁开一双黄金眼眸看他。

然后爬起来,伸长了两只前爪伸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说道:“为何那么慢?”

“师长说我们是最快出虚境的,拉着我夸赞了好一会儿,这才耽搁了些时间。”他朝宴星稚伸出手臂,说道:“你可以继续睡,我把你抱过去就行。”

宴星稚看着他的双臂,只思索了一下,便利索地跳到他的臂上顺着往上爬。

她刚来仙界那会儿,是由黎策带着她的,她就经常趴在黎策的肩头上。

牧风眠顺势把这柔软成一团的虎崽拢抱在怀中,手掌从她的脊背上滑过,手感好极了,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幸福感。

自从牧风眠得知自己的父母是被信任的兽族联手背叛害死之后,他对兽族的憎恶与日俱增,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如此想要把一只兽崽抱在怀里使劲揉搓。

为了不吓到宴星稚,他强压下心中的那股冲动,让她在怀中调整了舒服的姿势,而后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抱着她离去。

这种事有了第一回 ,便会有千百回,日后每次要一同出去,宴星稚都被惯得懒得走路,也不想捏云飞行,只惬意地窝在牧风眠的怀中,汲取他赤炼神火散发出的温暖,让他代步。

不过那都是后话。

牧风眠带着她去了炼场。

那是他的专属地方,闲暇时会跟师镜在炼场里切磋,或者练习掌控赤炼神火。

牧风眠在战斗方面的天赋极高,牧潭也一直着重培养,以至于他年纪轻轻就名扬在外,又经常与师镜混在一起,所以总有人拿他与第一战神相比。

他带宴星稚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为了让宴星稚的剑招完善。

她总是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招式很杂乱,其中以牧氏剑法居多,所以牧风眠才想将她引上正途。

宴星稚的天赋和神力如此深不可测,更改好好引导才是。

但牧风眠不说教她,只说与她切磋。

这倒是正合宴星稚的心意,她每次都在与牧风眠的打架里学那么一星半点,再加上自己的琢磨,压根就不够。

她需要学更多,她想要与牧风眠一样,把握在手里的剑变成天下最强的利器。

于是一连好几日,两人都泡在炼场里,仿佛不知疲倦。

宴星稚的神力突飞猛进,打起架来也不再如之前那样乱无章法,经过牧风眠的刻意传授和调整之后,她的招式与牧氏剑法有七分相似,但其中也加了自己的一些东西,又显得大不相同。

牧风眠是打心眼里满意,他简直觉得宴星稚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学生。

又一次见她完整地将自己的招式试出来后,牧风眠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嘉奖道:“星崽真是太厉害了,假以时日肯定能赶超师镜,成为六界第一战神。”

宴星稚这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心里也高兴,将他反抱住,语气里满是兴奋,“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站在六界顶端,成为主宰?”

牧风眠听到这话,惊愣住,将她从怀抱中拨出来,“你说什么?”

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宴星稚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话有不对,“你不愿意吗?”

牧风眠看着她,想从她的面容上找出一丝玩笑,但她显然很认真。

九万年前的浩劫让六界元气大伤,其后的很长时间里,六界都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后来在众神的努力之下,才建起了新六界,各族签订和平约定。

经过这么长时间,六界已经慢慢恢复,虽远不如上古时期鼎盛灿烂,但好赖脱离了混沌。

六界之中,魔族镇压在天隙下,冥界终年不参与外事,在强者为尊的法则下,神界的地位越来越高,如今神帝就等同于六界的主宰者。

神帝出自师氏,是师怜雪的亲叔叔,神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并非是宴星稚所说的那种谁强大,谁就要成为六界的主宰。

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到,只怕会惹祸上身。

但牧风眠又不忍心严肃地警告她,于是摸了一把宴星稚的头,说道:“当然愿意,不过算作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在我们问鼎六界之前,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语气有些认真,宴星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还是答应了。

其实这话她没对别人说过,只对牧风眠说。

一是因为这是梦境,二是因为他是牧风眠。

没人会知道她说的这些话,这些约定,还有这些做过的事。

宴星稚收了问情,敛了敛情绪,正打算喊着牧风眠一起去吃东西时,身上戴着的灵玉亮了起来。

那是时珞临走前叮嘱她戴着的东西,只要亮起,就说明时珞有要事寻她,她需得尽快回仙族区。

她用手抹了一下灵玉,熄灭光芒,而后对牧风眠道:“我要回yihua仙族区。”

牧风眠自然也看见那亮着的玉,猜测是时珞再召唤她,问道:“什么事?”

“许是仙盟的事。”宴星稚也不大清楚。

但时珞召她,多半是为仙盟的事,应当是有什么棘手的任务需要她去处理。

牧风眠一听,立即就道:“我跟你一起。”

宴星稚看向他。

他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

两人一同前往仙族区。

时珞正因为仙盟新接手的任务焦头烂额,无奈之下才召回了宴星稚,让她没想到的事,宴星稚还带了个牧风眠回来。

赤发金袍的少年出现在仙盟的时候,顿时就引来了绝对的关注。

牧风眠很少踏足仙族区,但关于这天才少年的传闻六界遍地都是,算是活着的传奇人物,自然而然地很受欢迎。

时珞见到她带着牧风眠,面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风眠神君怎么也来了?”

牧风眠颔首,“正巧与她在一处,便一起来了。”

时珞亲昵地拉着宴星稚的手道:“星崽啊,最近在神族区可还好?”

宴星稚点头,“挺好的,师父召我回来,是因为什么事?”

时珞本还想与她多唠几句,但她问得很直接,时珞也不好在扯东扯西,沉着眉头道:“仙盟前段时候来了个案子,相当难处理,派出去的三批人皆有去无回,无奈只能由你出动了。”

她漫不经心地应着,思绪飘回两年前,隐约猜到是什么任务了。

仙盟的力量强大,不会被寻常任务给难倒,实际上让仙盟难以处理任务并不多,所以宴星稚这十来年在仙族区也清闲的很。

两年前让仙盟损失了三批人员的任务,只有位处于人界的堕仙一事。

果不其然,就听时珞道:“千年前,仙盟有个触犯法规的仙君从牢狱逃去了人界,藏匿了千年之久,前段时间突然在人间现身大开杀戒,邪力强大,前去捉拿他的仙君全军覆没,如今也只能出动你了。”

牧风眠在一旁听着,没忍住问,“他当初犯了什么罪被关在牢中?”

时珞神色凝重,语气沉沉道:“他杀仙祭法,企图让亡妻起死回生。”

宴星稚之前只接了任务就离开,并没有细问,如今也才知道缘由,不由一愣,“可是起死回生……”

“不错,是世间三大禁法之一。”时珞转了个身,手指轻抬,一个卷轴就从书架上飞来,飘到三人面前徐徐展开。

卷轴上面是潦乱画笔勾勒出的画面,上头有一个繁琐的阵法,覆满血一样的红色,画面中不少活人在阵法上挣扎。

牧风眠的目光从左扫到右,若有所思。

时珞道:“起死回生,需以生灵为祭,活魂做法,才能逆天而为。当初那个堕仙残杀四人,还没能成功启阵就被仙盟捉拿,逃走之后沉寂多年,如今又现身,只怕还没放弃。”

卷轴很快合上,被时珞放回书架,她对宴星稚道:“我们派出去的三批人皆全军覆没,这说明那堕仙肯定有着非一般的手段,凭藉着他们传回来的消息,我们绘制了地图,你拿着地图去,若察觉到不对,立即逃离。”

那三批人在去之前都得了同样的叮嘱,但却没有一人能够逃出来,就表明那堕仙已经不是单纯的强大,他有非同寻常的方法能够困住所有人。

但宴星稚去过那地方,自然知道怎么应对那堕仙。

她记得那个堕仙与入了邪的妖怪结合,炼成了半仙半妖之体,相当厉害,也十分耐打。

且他确实有一招本领,能够蛊惑人心,让人心甘情愿地化作他手中的亡魂,但宴星稚当时并未中招,所以也并不知详情。

只记得与那堕仙打得天昏地暗,最后是她赢了,但也受了很多伤,休养许久。

不过在这梦境之中,她应该会赢得很轻易。

拿了地图之后,两人从大殿中出来,门外已经有人候着了。

除了时珞特地调出的一批甲级成员之外,黎策也在其中。

他亲亲热热地上来就要抱宴星稚,“星崽,你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没见着你,我惦记得很。”

谁知人还没到跟前,就被牧风眠一下拎住了后脖颈,硬生生将他往后拉了两步。

黎策迷茫地转头看他。

牧风眠身上的标志如此明显,黎策只看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于是对他方才有些蛮横又无力的行为不敢反抗,呐呐问道:“怎么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动作有些唐突,立马松了手。

他自然是不想看见黎策与宴星稚亲昵,但又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口,且宴星稚与黎策在一起生活多年,用任何理由阻止两人叙旧都不占理。

牧风眠眼眸一转,咬着牙干脆破罐子破摔。

他将下巴一扬,双手抱臂,敛着蓝眸轻蔑地看着黎策,盛气凌人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胆敢无视我?”

黎策似乎真的背着嚣张的姿态吓到,“风眠神君见谅,小仙是方才见了故友,才高兴得一时忘了形,怠慢了神君。”

牧风眠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在神族区尚无人敢对我如此。”

黎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连连赔不是。

宴星稚见状,也觉得有些纳闷,抬手抓了下牧风眠的衣袖,小声道:“牧风眠……”

牧风眠似乎就在等她这一下,立马反手将她柔软的手握住,收紧力道,低声说道:“我看在他是你朋友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谁都不认识,你可不能冷落我。”

宴星稚果然上当,握住了他的手掌,认真许诺道:“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叫人无视你。”

牧风眠心中暗喜,想着若是能一直牵着她的手,又能阻止黎策与她叙旧的话,就算背上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臭名声也无妨。

谁知他还是低估了宴星稚。

她让人拿着一面锣一面鼓,边走边敲,还要黎策高声大喊:“恭迎风眠神君尊临仙族区!”

势必不让别人无视他。

他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是惦记着宴星稚的小手,没开口阻止。

只不过走到何地,都引来诸多注视,还有各种低低的议论声。

牧氏的名声让他这样败,爷爷知道了估计能气死,但好在这里是梦境,虽然场面有些尴尬,但牧风眠尚且能够撑住。

这又敲又喊的队伍行了一段路,忽而有一人拦在前方。

那人盯着牧风眠道:“牧十二……你在干什么?”

来人正是师镜。

虽然牧风眠脸皮厚,又因为是在梦境所以无所谓把自己名声搞臭。

但当好兄弟站在面前,平日里冷面寒霜的脸也布满震惊,像看个鬼似的看着他时,牧风眠还是有些顶不住。

他用手掌搓了一把面容,努力保持平静,“我可以解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