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香一路上都是很沉稳的性格, 她很少开口说话,也根本不会开玩笑之类的。

她这样面色凝重地说出这句话时,宴星稚倒没有产生质疑的想法, 只是问道:“为何?”

“雪涯宗给的弃权符使用起来没有任何反应,我方才在周围探查过,这个结界只能进不能出,我们所有人都可能是他们送进来给这些妖邪当口粮的。”阮香香道。

宴星稚听后却摇摇头, “他们若真想让你们有去无回, 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只需一个阵法将你们传到这里就行。”

若雪涯宗将这些新入门的弟子聚集在此是别有目的, 没必要还要将试炼分为三个关卡, 他们甚至可以随便找一个理由把所有人聚集起来, 然后送到这个地方。

毕竟这些孩子都是削尖了脑袋想留在雪涯宗,基本是上头的人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

所以宴星稚认为这次的事雪涯宗绝不知道,是另有其人。

她往旁走了一步, 凑近牧风眠低低道:“我有一个想法。”

牧风眠偏头看她,示意她说。

“此处可能不是虚境。”宴星稚道:“我闻到了生灵之气, 虚境中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 没有这种味道。”

她所说的生灵之气,指的是那些花草树木或是山林里的小动物, 那些东西是否有生命, 散发出的气味在宴星稚的鼻子里都能被辨。

被创造的虚境之中不会有真的生命, 俱是假象。

牧风眠道:“那你不妨试试?”

宴星稚正有此意。

正巧面前各处又奔来一批青面獠牙的魔化人,撒开腿朝着众人狂奔而来。

宴星稚便往前两步,站在一个较为宽敞的地方, 对阮香香道:“看仔细, 好好学, 说不定你会成为千年以来凡界飞升的第一人。”

她抬起左臂,瞬间起范,隐隐的金色流光在她的臂膀上环绕,力量在刹那间就在空中散开,所有人不约而同感受到了一股压迫之力,频频往后退。

宴星稚闭上双眼,徐徐说道:“将力量聚于掌中,感知这天地间处处存在的灵气,从地上的草木,天上的云,指尖的风,任何存在于世间的东西都会产生灵气,你若想让自己力量变得强大,就要借助这些灵力。”

阮香香听着,也学着她的模样抬手,闭上眼睛开始感受。

眼前的视线一黑,所有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她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藏于天地的各种灵气,而是宴星稚散在空中的那股强悍无比的神力,虽然故意克制放出的神力微乎其微,但站在旁边的阮香香还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须臾间额头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努力忍耐了一会儿,她果然开始感受到来自天地各物的灵气,汇于掌心的力量与那些灵力相融,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攀爬。

她心中惊讶不已,心念一动,灵力便随着她的想法调动起来,发出耀眼的光芒,如一道飞刃一般往前迸发,将面前所有狂奔而来的魔化人齐齐斩断,一时间残肢横飞,黑乎乎的腥臭血液撒得到处都是。

宴星稚十分满意地拍了两下手掌,“我果然没看错,你的天赋很高,只要坚持修炼,迟早有一日会飞升。”

阮香香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面前的一片狼藉,完全不相信这么大的力量是从她身体中发出的。

牧风眠看她那得意的小样子,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走到被砍断的树旁,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事情没有结束之前,凡界不会有任何人飞升。”

宴星稚听得直皱眉,又觉得疑惑,走到他身边问:“为什么?”

牧风眠歪着头,让她的脑袋边靠了一下,语气很是随意道:“因为我不喜欢。”

这很显然是一句敷衍的话。

但宴星稚却从其中看出端倪来。

再想到当初的牧风眠屠杀四百仙君皆是凡人飞升,现在又说什么“事情结束之前凡界不会有人飞升”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着,他与凡人这一千年来无人飞升的事有着重大关系?

她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跟你有关?”

牧风眠没应声,手往断木上摸了一下,眼眸微敛,“的确是生灵的气息,这里并非是虚境。”

宴星稚没有被他转移话题给骗过去,一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拽过来面对这自己,“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啊?”

牧风眠脚跟一旋转了个身,微微低头看向宴星稚,他知道这会儿自己不该笑,但还是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宴星稚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和好奇心,她求知的时候会用圆溜溜乌黑黑的眼珠子看着人,眼底藏着一丝不明显的急躁,像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就要急眼。

这模样实在是可爱的很。

果然,他一笑,宴星稚就沉了脸,不爽道:“你耍我?”

牧风眠轻轻摇头,说道:“你想知道,也要找个只有咱俩的地方再说,这会儿那么多人,不方便。”

宴星稚闻言转头,就看到隔了十几步的距离,那群半大不大的孩子都在看着她和牧风眠。

眼下情况特殊,他们又都是被宴星稚救下来的,将宴星稚当成了主心骨,一切都听她的指挥,见她与牧风眠旁若无人地说起话来也没人出言打断,全在静静的等待着,

宴星稚被勾起了好奇心,现在就想知道凡界一千年来没有凡人飞升到底是因为什么,得不到答案就抓心挠肝的难受,于是与阮香香道:“你带所有人往回走,待会我会将这山林周围的结界打破。”

阮香香这姑娘是天生适合修仙的,方才又经宴星稚一指点,现在对灵力的掌控有着夸张的飞跃,再加上这帮孩子多多少少都会用灵力,所以就算是再遇上那些魔化人,也足够应付了。

众人面面相觑,犹疑了片刻,才跟着阮香香转身离去。

见人都被支走,宴星稚又拽住了牧风眠,“现在没人了,就剩咱俩,你快说。”

许是因为她这身体是泥巴所捏造的,身上的温度并不高,掌心暖暖的,但指尖有些泛凉,捏着他的手腕时传来的力道相当明显。

询问时,她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到不足半臂。

“就那么好奇?”牧风眠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走神地想,也只有这种时候,宴星稚会不知距离地与他贴近。

宴星稚道:“不好奇我问你干什么?”

牧风眠道:“千年前的事你从来不问,我还以为你对那些事不感兴趣。”

就好比宴星稚知道了他曾屠杀四百仙君,却没有刨根问底查其缘由,知道师镜离开神界销声匿迹那么多年,也没询问原因,她似乎并不想知道千年前的事。

有人说,她就听,没人说,她也不问。

宴星稚撇了下嘴,说:“有些事情,不是我问就能知道答案的,若是即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我就懒得浪费口舌。”

“你都没问,就知道问不出?”牧风眠讶异地挑眉,很难相信宴星稚也有这种“自知之明”的时候。

“那我现在是问了啊,你到底说不说?”宴星稚察觉他一直在画上绕圈子,眼神一下变得凶凶的,“你要是不说,那以后再有个什么事我就再也不问你了,我自己去查。”

要是换作别人,牧风眠只会嗤之以鼻,让人自个费劲儿去查,查到多少事算多少事,他是断然不会多说一句。

但这话从宴星稚的口中说出来,还真把他威胁住了。

牧风眠手腕一翻,顺势将她的手捏住,用力在她的手指上捏了捏,没好气道:“你对我就这么点耐心?”

宴星稚盯着他,嘴角往下撇,俨然一脸的不耐烦,不吭声。

牧风眠表面故作镇定,实际上心里已经举双手投降,说道:“千年前我发现仙界的那些凡人仙君都染上了一种诡异的怪病。”

他说完停了一下,宴星稚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往下说的意思,就催促道:“什么病,你快说啊!”

牧风眠弯着唇角笑了笑,继续道:“那种怪病能够让人丧失理智,变得残暴嗜血,对身边的人肆意攻击,只要是活的东西,他们都会用利爪撕碎,不论怎么做都唤不醒神智,我查阅了各种仙籍都没有找到相关记载,但发现那种病只在凡族之中蔓延,无奈之下只好将他们尽数杀死。”

宴星稚震惊地僵了神色,认真盯着他的眉眼,似要从他的神色里找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来辨认这话的真假。

但她看了许久,牧风眠都神色坦**,眸色平静,半点看不出来有撒谎的样子。

“那种病是从何处而来啊?”宴星稚追问。

“我怎么知道。”牧风眠耸耸肩:“我还没查完,就因为屠杀仙君的罪名被抓住了,然后给我降了神罚,后来我趁他们防守不严,悄悄跑了。”

“所以这跟凡界千年无人飞升有什么关系?”她问。

牧风眠看着她笑,心说宴星稚这脑袋有时候是真的笨,但有时候又很清晰,说了这么个事给她,她还能将问题绕回最开始那个。

“凡人修炼到飞升之境,除了要渡雷劫之外,还需要跨过天门对吧?”

宴星稚点头。

这个她是知道的,渡过雷劫之后,飞升之人的面前会出现天道仙门,那是自上古时期就存在的天门,凡人跨过之后,方能走天梯,上仙界,飞升成仙。

牧风眠道:“那道门被我砸坏了。”

宴星稚惊诧地瞪大杏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耐心地重复道:“那道天门的实体就在落云天堑之下,我寻过去砸烂了门,一千年的时间天界都没能将其修复好,所以凡人一直无法飞升。”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稀疏平常,好像在说今早多吃了一个包子的那种语气。

宴星稚以为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就够混蛋离谱了,没想到牧风眠到底是更胜一筹,直接不声不响地封死了凡界天门,难怪这天赋出众的孩子那么多,结果一千年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能登上天梯飞升,原因竟然是在牧风眠身上?!

“你为什么要砸坏天门?”宴星稚顺着话往下问。

牧风眠就说:“既然天界的凡人仙君都染上了怪病,那在怪病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凡人就不能再飞升,以免给仙界造成麻烦。”

宴星稚一听,奇怪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为天界着想了?你不是说与天界有仇?”

牧风眠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继而神色自然道:“我是与那些人有仇,不是与整个天界有仇,自然不想让那些发了疯的凡人把我自小长大生活的地方给毁了。”

这里有在宴星稚那倒也算合理,因为她也知道有时候牧风眠做事都不需要理由,或者说一个简单的理由就行。

简单来说,就是有时候脑子不正常。

宴星稚得知这个消息还是很震惊的,且不说她信不信牧风眠的这些话,单单是觉得如若这些话都是他编的,那也是挺不简单的。

但牧风眠既然说出来,就不怕被质疑,任由她思来想去,陷入一副沉思的模样,双眉微微皱起。

他把话说完之后就静静站在旁边看她,等着她再次发问。

牧风眠设想过她能问出的各种问题,且给每一个问题都准备了答案,只要她问出口,牧风眠就可以回答上来,不管是真是假。

但宴星稚只是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追问那些事,只感慨道:“那仙界还一批一批地往天界接人,都不知道天门被劈的事情吗?”

“天门若无法修复,他们总要找另外的方法住凡人飞升,就做了很多尝试,至今只有这一个最为稳定。”牧风眠道。

宴星稚没再接话。

凡人若是一直没有飞升之人,凡族的地位会一降再降,届时很难维持六界的平衡,所以仙界这般着急也是正常。

牧风眠看着她认真思索的神色,往后一步,身子骨很懒散地倚在断树上,双手抱臂说道:“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几个问题了?”

宴星稚抬眸看他,“你想问什么?”

牧风眠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

他很喜欢看宴星稚的眼睛,因为这个泥塑的身体上的脸,与宴星稚本来的脸不一样,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极为相似的。

眼睛里散发的神采和蕴含的情绪,在与牧风眠对视的时候,会一直提醒他,面前这个人就是宴星稚。

他眸光停顿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千年前那场宴席上的万仙同梦,你是不是也在其中?”

宴星稚眸色一紧,心中顿时慌乱起来,她张口就要否认,却在出声的时候猛然醒悟,到了唇边转变成另外一个问题,“你问这干什么?”

差点露馅。

作者有话说:

牧风眠:只管回答,不保证真假。